攜劍遠行 作品

第581章 為天下溪,常德不離

一具泡的已經腫脹的屍體,從船邊經過。屍體上站著一隻老鼠,在嗚咽的叫喚著,這一幕讓人看得頭皮發麻。

旁邊水中露出頂端枝丫的大樹上,一隻渾身都是水的狸花貓兒,緊緊抓著樹枝,衝著船上的人聲嘶力竭的喵喵叫著。

疾風號上有人想把船靠過去救貓,但看了看水中隨處可見的浮屍,又想想那可怕的瘟疫,最終還是忍住了開口請求的衝動。

站在疾風號的甲板上,劉益守面色慘白。

他不是鐵石心腸,面對此情此景亦是無法淡然處之。實際上他已經算是定力強大,船上不少水軍士卒都不知道嘔吐過多少回了。羊姜吐得膽汁都要出來了。

運糧賑災的船隊陸續從江陵和郢州出發去災區武陵郡救濟,根本找不到地方官員。

郡治臨沅城已經在水下面了,劉益守在疾風號上只看到了城牆處城頭的尖頂,就連府衙也大部分都在水下。

要不是有這幾個標誌性的東西在那裡杵著,旁人說這是一片湖澤,劉益守都絲毫不懷疑。可是在這滿是泥沙的“湖澤”下面,卻是“暗藏著”一座城!

就在不久之前,還有很多人都生活在這裡,樊毅甚至想借這座城,接蕭繹過來負隅頑抗!

“殿下,東邊有個土丘,上面可能有人倖存,要不屬下帶人去看一下吧?”斛律羨在劉益守耳邊小聲說道,生怕對方大發雷霆。

“嗯,去吧。記得戴口罩……就是用布把口鼻遮住,回來要用燒過的水洗手。”

劉益守微微點頭說道,讓疾風號放下一條小舟,斛律羨帶著兩個落雕的士卒跟著一起往山丘那邊划船去了。

站在他身後的樊毅,原本不明白為什麼劉益守這次要帶他一起來,還在同一條船上。如今看這架勢,他算是知道怎麼回事了。

“樊毅,本王問你,當初你在臨沅坐鎮的時候,臨沅的大堤怎麼樣,河道怎麼樣,湖澤怎麼樣,你真的就一點風聲就沒聽到麼?你心中就真的一點數都沒有麼?”

劉益守轉過身,盯著樊毅的眼睛詢問道,語氣不善。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忠不忠心,是個很主觀的問題,用以狡辯的空間也很大,通常都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劉益守要是問這個問題,樊毅可以糊弄過去。

可是河道怎麼樣,河堤怎麼樣,水患怎麼樣,這些都是非常實在的問題,找人旁證非常容易,說假話就是在找死。

“末將,確實有所耳聞……不,應該說知道得不算少。”

樊毅苦笑說道,不敢抬頭跟劉益守的目光對視。

“不算少?你說得可真是輕鬆啊!你看著水上飄著的那些屍體,拍著胸脯跟我說說,這些人的死,真的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麼?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劉益守對著樊毅怒吼道。

裝作親兵的羊姜一驚,她從來沒見過劉益守發這麼大的火。或者說從來沒有見過劉益守這麼兇過。

“既然知道河堤狀況不好,夏汛來了河堤要決口,你為什麼不提前疏散百姓?哪怕是你提前說一句,這次河堤決口還會淹死那麼多人麼!”

劉益守拔出善勝寶刀,撂在樊毅的肩膀上,怒髮衝冠。

“殿下,您仁義無雙,末將很是佩服。”

樊毅抬起頭,對著劉益守抱拳行了一禮。

“可是,末將只是個當兵吃糧的而已,到那地方不過月餘,除了指揮手下兵馬作戰,末將那時候手裡拿著蕭繹的軍令,真是沒有一分錢多出來可以用到別處,沒有一點可以染指地方大權的手段。

朝廷多年不撥錢修繕河堤,開挖溝渠,河堤日漸崩壞,這不是我所能改變的。

先帝懶政惰政,不修朝綱,地方政務一塌糊塗,臨沅大堤幾十年未修,它決口很奇怪麼?

蕭繹要與朝廷對抗,需要百姓協助守城,別說是讓他們散去各自避難,就是想逃出郡治,也要重新抓回來。

現在朝廷要北伐,要平叛,要開運河,到處都要用錢。現在修河堤也要用錢,我樊毅也變不出錢來,就是抄家滅族也榨不出多少油水,用抄家來的錢修築河堤杯水車薪。

殿下如今面對這滔滔江水感覺無能為力,可末將又能做什麼呢?這是上天的過錯,世道的過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又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