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東兔子 作品

32、公主·乳腺

    陳路周那瞬間是有點後悔的, 後悔昨天為什麼要買那個鏡頭,之前那個鏡頭蓋被徐梔撞斷了,正巧他本來就想換, 所以他又花了一萬買了個新鏡頭。不然照他的性情,現在可能真會給她打五千過去。

    陳路周相信徐梔也絕對會讓師傅掉頭, 不是多想親他, 是為了那五千塊。他現在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自嘲地一笑, 看著地上越來越大的螞蟻洞, 仰頭看了眼, 不過現在天色已黑,什麼也看不見, 陳路周還是問了句, “帶傘了嗎?”

    徐梔看了眼車窗外, 颱風剛過境,還尚留有餘韻, 立在兩旁樹木像被一隻狂亂的手扯天扯地,他剛問完,徐梔就隱隱瞧見前擋玻璃上落下急促的雨點, 她嘆了口氣,厭煩得很,“沒帶, 你是烏鴉嘴吧,說下就下。”

    徐梔很討厭下雨天, 南方小城總是陰雨連綿, 尤其現在還是梅雨季節。一到這種天氣,總能想到小時候去外婆家的日子,那個牆上滿是黴斑的小房間, 無論噴多少花露水永遠都驅散不盡的腥潮味,還有隔壁那隻總在三更半夜狂吠的狗。

    那陣老徐和林秋蝶特別忙,她被暫時送到外婆家寄住,外婆對老徐偏見頗深,連帶著對她也沒什麼好臉子,每天給她吃得都是剩菜剩飯,徐梔每天都起溼疹,脖子全是紅疹子,外婆為省錢就給她塗了一種草根水,結果當晚徐梔過敏休克,隔壁鄰居大叔二話不說背起她,從村衛生院輾轉幾趟送到縣醫院,連醫生都心有餘悸地說,你再晚半小時,這麼漂亮的女娃娃就沒了。

    老徐忍氣吞聲那麼多年,第一次跟外婆紅了臉,外婆則縮在角落裡一言不發,有好長一陣,他們都沒再回過老家。徐梔其實知道外婆不是有心害她,躺在醫院那幾天想到的都是外婆對她的好,外婆就是嘴硬,知道她愛乾淨,知道她要過去住,外婆裡裡外外把房子都清洗了一遍,一個六十五歲的老太太,又有先天性的脊柱炎,外公走得早,就自己一個人拿著毛巾幫她擦牆上的黴斑。吃剩菜剩飯也都是老人家根深蒂固的習慣,

    她自己的孩子都是這麼帶大的,所以不理解為什麼現在的孩子吃不了。

    外婆就是長了一張得理不饒人的嘴,徐梔知道她是討厭老徐,不是討厭她。因為當初老徐和林秋蝶女士還沒結婚的時候,聽說城裡有個款很大的有錢人在追求林秋蝶,聘禮是城裡好幾套房,兩人都快到談婚論嫁的程度了,結果林秋蝶意外懷孕了,是老徐的。

    對那個倒黴蛋就是徐梔。徐梔好幾次旁敲側聽,也沒能從老徐嘴裡打聽出來完整的故事線,反正他倆最後結婚了。老太太城裡的房子飛了,自然把氣都一股腦撒在老徐身上,徐梔多少能理解。

    所以那時候躺在急救病床上命懸一線、癢得生不如死的小徐梔沒辦法討厭外婆,也沒辦法討厭老徐,更沒辦法討厭林秋蝶女士,她奄奄一息,只能斬釘截鐵地給自己洗腦——我討厭下雨天。

    ……

    卻沒想到,電話那頭的陳路周聽出來了, “不喜歡下雨天?”

    出租車被堵在去往市區水洩不通的車流裡,一溜泛著紅橙光的車尾燈裡依稀能看見幾根毛毛細雨,玻璃窗上也漸漸落下疏疏密密的雨腳,頃刻間,雷聲在天邊轟鳴、翻滾,暴雨如注。

    徐梔舉著電話,看著雨水在玻璃窗上躺著一條條小河,“可以說很討厭了,如果知道今天會下雨的話,我就不想出門了。你呢?”

    陳路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她抬槓,他笑了下,說:“我很喜歡,特別喜歡下雨天,不下雨我都不出門的。”

    “……”徐梔想象了一下,“你不會還喜歡在雨中行走吧,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這樣的話,你就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也感覺不到心裡的難過了是吧?陳大詩人?”

    雨是一路下過來,疾風暴雨覆蓋到臨市郊區,陳路周感覺到臉上有大顆冰涼涼的雨水落下來,抬頭看了眼,他把手從地上收回來,拍了拍手上的灰,用眼神示意旁邊的嚴樂同,準備站起來走,聽見徐梔這麼說,直接笑出聲,笑得肩顫,洞中肯綮地反問:“你經歷過什麼,徐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