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東兔子 作品

79、獎勵·禮物

    連惠第一次丟下他的時候,走得一定比剛才決絕。

    後來上了車,氣氛沉默開了一段路後,連惠讓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她下去抽了支菸,回來的時候,從包裡摸出把新房鑰匙丟給他,沉默地看著窗外片刻,才說:“如果我知道他會把你送你福利院,當初我也不會把你交給他。我那時候跟他感情出了問題,分手之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本來想把你打掉,但是去醫院的前一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你一直叫我媽媽,夢裡那個孩子跟你長得很像,我沒捨得打。但我跟他已經沒感情了,他知道我懷孕後,說要跟我結婚,太可笑了。”

    她停頓片刻,回憶似乎讓她很痛苦,眼角都皺著:“你沒見過他,你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他謊話連篇,身上桃花爛賬一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他養我,後來分開之後我沒辦法,我沒生計來源,只能大著肚子去上工,就遇見了陳計伸,那時候陳計伸已經有點小錢,他說不介意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他養。後來那個人找到我,大鬧了一場,場面很難看,鬧到陳計伸的公司,他說如果我要跟他結婚,就讓我把你給他,不可能讓你給別的男人養。他雖然是個人渣,但家裡多少有點家底。”

    車一輛輛從他們旁邊駛過,橙紅色的車燈忽遠忽近,說到這,連惠無奈地笑了下,“我當時想,你要跟著我嫁給陳計伸,我畢竟是弱勢一方,我什麼都得依靠他,我電視臺的工作也是他給的,以後陳計伸有了自己孩子,你多

    少要看別人的臉色。但你如果跟著他,無論他以後跟誰結婚,你都是長子,你懂嗎?畢竟那是你親爹,他的東西,你肯定有一份。”

    “他為什麼又不要我?”陳路周當時靠在後座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聲音已經聽不出任何喜怒,啞得幾乎只能聽見隻言片語。

    “他以前跟人飆車,年輕又狂,得罪了不少人,後來出了車禍,他昏迷了三四年,緊跟著因為飆車的事情,扯出他父親的齷齪事被抓了,他媽有點精神分裂,把你送進了福利院,他醒來可能過了好久才想起來他還有個兒子,後來他去找你,但他這人年輕的時候就是混賬,根本記不得你的生辰八字,出車禍之前也是保姆帶的你。”

    “隔了三四年,他壓根不記得你的長相,他走投無路找到我,讓我去福利院認人。我當時氣瘋了,但我不能再把你交給他,後來我騙他說你被人領養走了,回來我跟陳計伸商量。他同意了,但是他要求我等你成年把你送出國。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怎麼可能那麼大度,真的不介意。”

    嗓子眼發緊,在拉扯,陳路周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早在前幾天,他就已經把嗓子喊啞了,那種極度崩潰和絕望的情緒,他早已經在知道真相的那天消耗幹了,那會兒他心裡只有一潭死水,像一個木偶,眼裡也是,平靜得毫無波瀾,“所以你用八字當藉口,騙他了?”

    連惠嗓子也幹,說到最後,她喉頭哽咽,吸了口氣,但話語支離破碎,勉強撐著一絲力氣說:“沒有,陳星齊那陣確實一直髮燒,我知道他迷信,就讓他找人算了算,有時候命中註定吧,那個算命的說,讓陳星齊認個乾孃,但我不同意,他說認個哥哥也行,說陳星齊命裡還有個哥哥,我當時和陳計伸都心知肚明,去福利院辦手續的時候,那時候你六歲,你絲毫沒有芥蒂,乖乖地對著我們叫爸爸媽媽,特別聽話。我突然不敢告訴你真相,我怕你反而對我有牴觸,也怕你一時接受不了,我想著等以後有了合適的機會再跟你說。”

    她低頭自嘲地笑笑,儘管

    保養再好,皮膚看著吹彈可破,眼角還是暴露了魚尾痕跡,“你一直以來對我們都毫無芥蒂,你十歲那年我本來想告訴你的,但你跟陳計伸好得跟親生的一樣,甚至比陳星齊都好,我不敢打破這種平衡,所以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你說。但陳計伸骨子裡還是個腐朽守舊的人,等他生意越做越大之後,他不僅開始防備你,他已經開始防備我了,無論我怎麼小心翼翼,他始終覺得,我雖然對陳星齊好,但是私心裡總是偏向你,所以那天你半夜給我打電話,我沒接,我確實沒在臺裡開會,是因為他在旁邊。”

    “因為前一秒我剛掛了陳星齊的電話,他那幾天總嚷嚷著要買球鞋,我知道他沒正經事就沒接,陳計伸說我對陳星齊態度冷淡,結果後腳你就打來了。後來你問我為什麼堅持要送你出國,是因為我的態度越堅定,他才會越放心,我那時候總想,無論怎樣,陳計伸是我們母子倆唯一可以依仗的人了,只要順著他就行。”

    車廂裡靜了兩秒,陳路周推門要下車,這會兒情緒已經淡了,但他也不知道要跟連惠說什麼,有些東西破了就是破了,誰也沒辦法粉飾太平,知道真相之後,他只覺得自己好像完全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他整個人靠在後座上,先是看著窗外,停了兩秒,又仰頭看車頂,然後仰著腦袋靠在車座上,喉結冷淡地滾了兩下,嗓子發乾得緊,滾著都澀澀地泛著刺疼,整個人都帶著倦意,直冷冷地看著車頂,才疲乏地張開口,因為嗓子幾乎不出聲,像是卡了殼卻字正腔圓的錄音磁帶,自嘲地說了句:“人有時候還真的得愛點什麼,才能活下去。”

    說話還是吊兒郎當,但卻像一條瀕臨乾涸的魚,心如死灰,已經放棄掙扎了,任由雨打浮萍,芭蕉散葉,比以往都消沉,卻偏又帶著一點至死靡它的狠勁兒。

    連惠慘白著一張臉,卻笑了笑,說:“愛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更多時候,愛在某種程度上,只是一種廉價感動和精神錯覺。”

    陳路周只是靜靜看著窗外,沒回應她。

    **

    陳路周給陳星

    齊回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掛掉,彈了個視頻回來,但是沒看到腦袋,只看到一堆堆積如山的卷子和作業本,桌上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個psp,陳星齊的聲音還沒到變聲期,是他們班最晚的一個,聽起來還是小孩音,“哥!”

    陳路周在宿舍,舍友聽見這聲兒,還以為才十來歲,一看那桌上草垛一般的作業本,忍不住調侃了一句,“現在小學生作業還挺多啊。”

    “初中生,變聲晚。”陳路週迴了句。

    他人敞著腿靠在椅子上,身上就穿了件短袖,外套掛在椅背上,被他後背壓著,身型仍舊寬闊而高瘦,陳星齊一見他哥這熟悉的寬肩闊背就安全感油然而生,頓時想起以前窩在他懷裡打遊戲的樣子,只想往他懷裡窩,眼饞地看著他寬寬的胸膛,“哥,你怎麼還穿短袖啊,北京應該下雪了吧?我看東北都下大雪了。”

    陳路周翹著椅子晃了兩下,拿手機對著自己,沒搭理他,“我剛看見個什麼奇怪東西?你把手機對準你自己。”

    陳星齊剛點開視頻的時候,忘記反轉鏡頭,所以第一下其實露出的是他的臉,他哥果然看見了。

    “你染頭髮了?”陳路周有些一言難盡地看著屏幕,“這什麼顏色?”

    陳星齊漫不經心地說:“黃綠色。”

    “什麼路子?”陳路周費解地看著他問。

    “氣死我爸的路子。”

    陳路周無語地撇了下頭,懶得跟他講道理了,語帶調侃地問了句:“出過門嗎?”

    “出過啊,染了都好幾天了。”陳星齊一邊玩著psp,一邊抬頭看了眼視頻說。

    “沒人拿你當紅綠燈嗎?”

    陳星齊說:“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我爸昨天開車差點撞倒我,是不是拿我當紅綠燈了?”

    “他應該真想撞你吧。”

    “管他呢,反正他現在就我一個兒子,撞死了沒人給他養老送終。”

    “陳星齊,”陳路周這才正兒八經地叫了他一聲,聽見這聲,對面psp也放下來了,一副叛逆少年不聽管教的樣子看著他,當然陳路周也不管他聽不聽,直接點了兩句,“沒必要,你過你的,好好讀書吧,把頭髮染回去。”

    “那我能來北京找你嗎

    ?”

    “考上市一中,來北京哥帶你玩。”

    “市一中,我又不是你。哥,你那麼聰明,到底吃什麼長大的啊?我們老師昨天還跟我們說,其實一般人努努力都能考上重點大學,但是如果要考上名牌大學一般人還真不行,對學習多少得有點天賦,然後我們老師說,能考上你們a大的,都是天賦異稟但是又極其努力的人。我很難想象你們這樣一群人聚在一起,都是在聊什麼,聊火箭發射嗎?”

    陳路周懶得跟他扯了,“什麼都聊,天賦異不異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裡的人確實都挺努力的,你好好學習吧,實在跟不上我給你找個家教,慶大我們應該有同學。別跟你爸媽說,以後單線聯繫。”

    掛了電話,陳路周把手機丟桌上,回頭問了句剛剛那個插嘴的室友,“期中成績出來了嗎?”

    期中只考了幾門基礎課,專業課都沒考,微積分,英語這些。人文實驗班考得多一些,因為他們學得雜。

    陳路周微積分96,英語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