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和粽子 作品

10、第十章

    “再晚,只怕夜長夢多。”

    夤夜披星戴月,軲轆滾滾絕塵而去。

    “……就是這輛馬車!快追上去!”

    “賀蘭小姐,你已經無路可逃,還想去哪裡!”

    “還是乖乖跟著我們走吧,何必負隅頑抗。”

    夜色悽迷,她重重跌坐在榻上,下意識握緊簪子,面色蒼白,冷汗涔涔,呼吸紊亂不堪。

    對方靴響,一步步逼近床帳,伸指慢悠悠掀簾,目光幽冷,像在欣賞自己的獵物般,哂笑出聲道:“賀蘭瓷,到了這個份上,你還覺得有反抗的餘地嗎?”

    ***

    賀蘭瓷猛然驚醒,從榻上坐起,揪著被褥,不住喘息,冷汗滾進衣襟口,扣著榻沿的指節更是繃得皚白。

    “小姐,你可算醒了!”守著她的霜枝連忙道。

    古樸的窗欞外天色暗淡,只有一絲熹微月輝,薄薄一層塗在涼如水的階前,她失神地看了一會,恍然意識到那不過是個夢。

    “……我睡了多久?”音色微顫。

    “兩個時辰了。”霜枝這會也發覺了不對勁,“小姐可是魘著了?要不要……喝點水?”

    說話間,她快步去外間倒了杯溫熱茶水遞來。

    賀蘭瓷接過,還沒喝上兩口,便被嗆到,連聲咳嗽,又是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霜枝替她順著背:“小姐,小姐你慢點……”

    果然倒黴了,喝水都會嗆著。

    賀蘭瓷揉著眉心,覺得頭痛欲裂,想用力捶兩下腦袋。

    在剛才的兩個時辰裡,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她爹賀蘭謹被派去做湘雲總督,在任上不明不白被栽贓陷害,她爹清流出身,又有聖眷在身,平時自是無事,但夢中時局卻出了變化,她爹竟被奪職下獄,押解回京。

    朝中

    亦是風雲變幻,大皇子黨和二皇子黨勢同水火,又逢吏部六年一次的京察,京中人人自危。

    她哥賀蘭簡居然還不知為何的欠了一屁股債。

    一夜間賀蘭府風雨飄搖。

    於是夢裡的自己察覺出了不對,託她爹舊日門生找了門路,連夜收拾行李便要出京回鄉,卻在路上被東廠番子截住,關在京郊的一處宅子裡。

    及至入夜,有人進了宅子裡。

    之後就是最後那一幕。

    然而,要命也要命在,她這時候醒了!

    根本沒看清對方長得什麼模樣,只記得最後那句毒蛇吐信似的聲音。

    這夢境極其逼真,細枝末節都能清晰印在腦中,包括她是如何送她爹出京,如何收到她爹奪職下獄的消息,又是如何門庭冷落遭遇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還有媒婆上門公然用她爹之事威脅,要她給權貴為繼室甚至為妾救她爹的,夢中她連那婆子臉上不懷好意的表情都能清楚看見,種種堪稱匪夷所思。

    直至最後她連夜跑路,卻被抓住軟禁,那種強烈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能任由他人擺佈的感覺真實到叫人毛骨悚然。

    隨著意識漸漸清醒,夢境裡發生的一切開始逐漸褪色。

    賀蘭瓷顧不得頭疼,下床取了筆,將還能記得的細節一一寫下。

    “小姐,你沒事吧……”

    賀蘭瓷寫完擱下筆,才鬆了口氣,對霜枝道:“沒什麼,不用擔心。”頓了頓,“霜枝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她前前後後仔細推敲這個夢境。

    雖說夢大都是假的,但若它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呢?

    更何況這夢還詳細至此。

    思前想後,她決定明日出城去看看。

    賀蘭瓷記得那座困住她的宅子外有一片桃林,院門口的匾額上寫著“藏苑”二字,還貼了一副似乎是仿王會稽的門聯,不過夢中一瞥,事後回想也不敢確定。

    然而第二天一早,不等她出門,霜枝便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小姐、小姐……外面、外面宮裡頭來人,要宣小姐進宮。”

    ***

    賀蘭瓷坐著進宮的轎子,是當真有點疑惑。

    雖然她爹位列正二品,有資格攜家眷去宮中飲宴,但賀蘭瓷一次也沒去過,而且她既非命婦

    ,也沒有親眷在後宮,居然會被宣召,這就更奇怪了。

    轎子外的太監細聲道:“賀蘭小姐不用擔憂,這可是喜事。”

    賀蘭瓷強笑了聲,沒說話。

    因為昨夜的夢,她總有種風雨欲來的不祥之感。

    轎子行至皇城外,就得下轎換步行了。

    旭日東昇,晨光嫋嫋,天還未全亮,宮門口已經燈火輝煌。

    城樓上掛著紅燈籠,行道隨處可見搖曳的風燈,上下馬車轎子的聲音不絕於耳,空中似乎還有未散盡的晨露溼氣。

    賀蘭瓷下了轎子,便看見宮門外烏壓壓站著一大群身著進士巾袍的士子,頭戴飾著翠葉絨花的烏紗帽,兩旁翹翅延展,垂帶飄搖,深色藍羅袍的長袖在風中款擺,各個顯得青袍角帶,玉樹臨風。

    她這才想起殿試已過,今日似乎還是金殿傳臚的日子,所以她爹一早便進了宮。

    賀蘭瓷下意識看去,頂頭一人似也有所覺,抬起頭,目光不偏不倚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