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兒該 作品

第七十五章 訣意全在豬婆龍

    朱昌運至今還記得他為上一任漕運總督錢大人送行,從他手裡接過這個紙包時,錢大人的眼神。

    “李鎮撫啊李鎮撫,你可得爭口氣啊。”

    陳府大宅。

    錢貴跪在院子裡,雙手託著藤鞭,頭埋得很低,他在這裡已經跪了四五個時辰了,屋裡還沒人出來傳信叫他起來。

    “咳咳~”

    床榻上的陳天放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嘴唇上裂皮結痂,雙眼澀如灰燼,顯然病重。

    吳克洋一直坐在床邊,見狀急忙吩咐侍奉丫鬟:“火爐再旺些。”

    丫鬟大氣也不敢喘,急忙鞠躬。

    “不必了,小風寒,挨挨就過去了。”

    滿臉病容的陳天放叫住丫鬟。

    吳克洋急道:“這樣重的病。怎好捱得過去?”

    陳天放虛弱地看著他:“克洋啊,你上任也有七年,這七年,也不好捱得過去吧?”

    吳克洋愣了愣,過了一會才道:“老師說的哪裡話,弟子只是,盡一些應有之宜。”

    “你不要騙我,你也埋怨我,埋怨我放任子孫。我大兒子也埋怨我,埋怨我偏心小兒子,小兒子埋怨我不叫他理事,女兒女婿埋怨我,總歸他們姓柯不姓陳。你們都埋怨我。”

    吳克洋張了張嘴,隨後站起來跪在床前,痛哭道:“我與老師不是父子,情同父子。父子之間怎麼會有埋怨二字,老師這樣說,實在折煞弟子了。”

    天放先生凝視著吳克洋:“起來。”

    吳克洋不答。

    “起來”

    天放先生拉著長音,拍打著床榻。

    吳克洋連忙起身到天放先生身邊。

    “桌上有封摺子,我很早便寫了,你看看,沒有毛病,就帶回去抄下來。”

    吳克洋走到書案邊,的確有一封書,他打開來,上面頭一行赫然寫著:“寧波知府臣吳克洋謹奏;為直言浙江陳柯二氏勾結妖物,養患自重……”

    吳克洋手一哆嗦,奏書落地,驚怒交加:“這是何人造謠,其心可誅。”

    “這是我寫的。”

    天放先生輕輕說。

    “老師,您,您這是?”

    “你剛才說,你把我當成父親,我何嘗不把你當做我的兒子。只是有時候糊塗,老想著你年長,能讓著他們點,是我太寵他們了。”

    “老師。”

    “聽我說完。”

    天放先生繼續道:“天底下沒有不漏水的船,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不是石破天驚的事。旁的不說,單說這次吧,我家裡人瞞著我不叫你們進門,天師道就找了李鎮撫。克洋,你年紀輕輕就做到知府,眼光韜略都是一等一的,你說,這李鎮撫能降服覆海大妖麼?”

    “……”吳克洋久久說不話,地上是那張天放先生親手寫的奏疏。

    半天,吳克洋才道:“太乙閣易羽,是個謀而後定的性格。天師張義初,更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龍虎山,不會無的放矢。”

    沉默,良久的沉默,鶴嘴的香陡然而滅。

    “你們都是我的兒子,我寵著他們,也不能委屈了你,若是時候恰當,你上這封奏摺,或可保住仕途性命。”

    “老師。”

    天放先生在床上翻了個身:“你去吧。拿著這封奏疏。”

    吳克洋低頭不語,好一會才撿起地上的奏疏,出門去了。

    到了院子裡,正巧陳寒風塵僕僕地趕回來,兩人見面卻目不斜視,彼此交錯。

    “爹,您……”

    “是你叫錢貴不讓浙江的官員進門的?”

    陳寒嚥了口唾沫,才點頭:“是。”

    “……”

    虛弱的天放先生一把抓起床邊的鼻壺扔了過去。

    “你個不爭氣的畜生!”他大口喘氣,臉上是不正常的紅暈:“他們是官!是官!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