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兒該 作品

第八十八章 祁連山人

    有個來送行的百戶脫口而出:“李鎮撫,民意愛戴,您還是受了百姓的萬民傘和水酒再走吧。”

    “替我謝謝你家朱大人,他這份心意李某人領了。只是官場上這一套,我不會應對。還是走了罷,省得到時候紅臉。”

    所謂萬民傘,遺愛靴,還是逢場作戲居多,不能說一個真的沒有,可昌國如今那麼多吃不起飯的災民,哪有錢給當官的立碑呢?

    這是朱昌運不願意給低了自己幾個品級的武將送行,可也不好不聞不問,才給李閻演了這麼一出。也算是漕運總督,給為浙江除了禍患的大功臣,一點該有的敬重。

    在場的人也不是看不出來,但是花花轎子人人抬,沒人戳穿。李閻自己厭惡,索性就沒理會。

    李閻說罷翻身上馬,陳躍武啊了一聲:“鎮撫大人。”

    “老爺子還有什麼事?”

    陳躍武笑笑:“我託人去遼東問過,才知道鎮撫您,一無親眷,二未娶妻,兩袖清風。本來我有幾畝薄田,想送給鎮撫家裡,權當對鎮撫提點的一點心意,這下也不好張嘴了。”

    他從下人手裡接過兩隻西瓜大小的酒罈。

    “這是錦州的士林燒,大人在遼東任職,想必喝得順,您拿著。”

    李閻接過酒罈,道了一聲謝,便拍馬而去。

    妖馬飛馬出城五里,繞過山坡有座博望亭,亭子上有個眉目皆黑,五十多歲作書生打扮的人。他懷裡抱著琵琶,有錚錚鐵聲。

    李閻見狀勒住馬,打量了一會來人。這人也打量著李閻,

    “好氣概,好駿馬。”

    莫後光開口道。

    李閻下了馬,衝來人施禮:“這位便是江浙聞名的彈詞大家莫後光莫先生吧,我有個小朋友給我說起過你。”

    “我也常聽永昌提起鎮撫,他言語間雖多著墨他的幹叔叔火屠,卻不難聽出來,對鎮撫大人的情感也很深。”

    李閻不願意客套:“不知道莫先生找我,所為何事?”

    莫後光一笑,眼角帶出幾道皺紋:“這事說來話長,老夫我平日嗜酒,偏不愛達官貴人家中的黃酒,更愛喝燒曲,甭管是紹興南燒,還是杏花汾,我都嗜它如命。可唯獨關外錦州的士林燒,久聞其名不能得見。實在眼饞,前些日子聽說,海運大鱷陳躍武專門從錦州討了兩壇士林燒給上官送行,後來才知道這上官是鎮撫大人您,這個這個……”

    李閻回頭看了一眼掛在馬屁股上的酒罈,啞然失笑:“怎麼你們都喜歡這個調調。”

    “嗯?李鎮撫說什麼?”

    李閻摘下酒罈,衝莫後管擺手:“請。”

    莫後光含笑點頭,兩人進了亭子。

    李閻拔開泥封,發覺這金燒酒的壇裡還裱糊著一層蘸鹿血的宣紙,鹿血已經浸透酒液,色澤金黃。

    莫後光遞過來一柄銀質匕首,李閻拿它戳破宣紙,濃烈酒香頓時四散開來。

    飛雷嘶鳴一聲,兩隻前蹄咚咚敲著地皮。

    李閻見狀取了一隻海碗,倒了一大碗士林燒放到欄杆邊上,酒液呈淡黃色。飛雷馬湊了過來嗅了嗅,伸出粗糙的大舌頭有滋有味地舔了起來。

    莫後光從袖子裡掏出兩隻牛角杯斟滿,取自己面前這一杯,淺飲一口。只感覺毛孔頓張,一股火熱的回甘從小腹直衝天靈蓋,身子頓時暖和起來。

    “好,好啊!”

    李閻也拿起杯子嚐了兩口,默默咂摸滋味沒有說話。

    莫後光端著酒杯:“我聽人說,這士林燒的釀製,要採當年的廣寧薏米,黑殼兒紅高粱,拿松花粉來釀,工序之複雜,絲毫不亞於關內的名酒。”

    他滿足地嘆息一聲:“世人都說,南酒當屬紹興,北酒當屬滄州。滿朝達官貴人都愛喝滄酒,誰能想到不言不語,關外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酒窖卻冒頭了……”

    莫後光突然抬頭:“鎮撫以為如何?”

    “酒麼?”

    “自然是了。”

    “尚可吧。”

    莫後光一聽這話不樂意了:“陳躍武送您這士林燒,可非凡品啊,這還是凡品,我倒想聽李鎮撫的高見,什麼才算是好酒?”

    李閻露出回憶的神色:“我曾在琉球與人討過兩瓶太清紅雲喝,那應當算良品。”

    莫後光笑得打顫:“鎮撫如此英雄的人物,喝了些酒嘴上可就靠不住了,您是北衛的鎮撫,怎麼會到琉球?何況那太清紅雲乃漢帝貢酒,便是當今神皇帝也喝不到,琉球什麼人能有這樣的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