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求死不能

    “那依你看,朕該如何罰她呢?”

    胡亥眼睛一亮,當真直說了:“聽說美人被割了鼻子也還是美人,動劓刑吧!”

    始皇帝似笑非笑:“你倒是學律法學得很好,還記得劓刑。”

    胡亥眼皮一跳,本能覺得哪裡不對,仔細端詳著親爹的臉色,又看不出來哪裡不對。“還、還好?”學著大兄扶蘇往日謙虛的模樣,靦腆一笑:“都是老師教得好。”

    始皇帝將手一抽,垂眸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走。胡亥聽著那句“來人,送胡亥公子回宮,無朕詔令不得出”嚇

    了一跳,“阿父,為……”

    暗衛現身,“公子,請隨屬下離開。”

    就這麼一阻攔,始皇帝已經轉入一條綠蔭小道,不見了人影。

    胡亥恨恨地瞪了暗衛一眼,暗衛不為所動:“請公子回宮。”

    胡亥回到自己寢殿中,把門哐地一摔,怒氣衝衝走了進去。

    一道聲音傳來:“誰惹我們胡亥公子不高興了?”

    胡亥看過去,發現趙高正跽坐在殿中,登時笑了起來,“老師!”小跑過去,“我之前在上林苑碰到阿父了,老師不用替阿父御車嗎?”

    趙高道:“陛下另尋了御車的人。”他不欲多說,轉了話題:“小公子還不曾說,方才怎麼不高興了?”

    胡亥就把之前始皇帝的態度一說,趙高一擰眉,“壞了!”

    胡亥不解:“哪裡壞了?老師你給我說說?就像以前那樣。”

    趙高無奈:“你也該動動腦子了,不然若是以後你能繼承大統……”

    胡亥一擺手,理所當然地說:“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想享樂,在坐帝位上盡情享受,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他們都要聽我的!朝政?有老師幫我管不就好了嗎?”

    “……”趙高:“我方才說‘壞了’,是指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除了我阿父,世上還有我不該得罪的人?”

    “有。神女。”

    “那個裝神弄鬼——”

    趙高連忙捂住胡亥的嘴,“那是真的神仙,公子慎言!”

    胡亥眨了眨眼睛,趙高鬆開手,強調:“她和那些假貨不一樣,這一位是真神,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好吧。原來世上真的有神仙。”

    “公子你在陛下面前對國師不敬,陛下才生氣離去。不過,不知者無罪,公子你也是在為陛下的權威著想,據我觀察,那位神女心中僅有大道,對於些許小事如雁過無痕,不會記在心上,公子去向神女真心致歉,再與陛下哭訴一番,便可揭過此事了。”

    胡亥一點也不喜歡道歉,可想到阿父不悅的模樣,還有難得對他的懲罰,不情不願道:“我知道了,等阿父放我出來,我就去道歉。”

    “一定要誠心!若神女對你不喜,你哪怕是扶蘇公子那般受陛下看重,陛下也會考慮換一個繼承人——有神女在,他說不定都不需要繼承人了。”

    “好好好,誠心,一定誠——心——”

    “此是其一。”

    “還有其二?!”

    “對。陛下生氣,還有一項緣由便是你肆意折辱奴隸。”

    “不就幾個奴隸嗎?”胡亥詫異,“我可是秦公子,阿父難道還要我對那幾個奴隸道歉不成?”

    “司空律有言,百姓有親屬為隸妾,若無犯法記錄者,戍邊五年,可免其一位親屬從奴隸變為庶人。”趙高道:“還有軍爵律,隸臣可以軍功脫離奴隸身份。”

    趙高擅律法,大秦律全被他記在腦中,始皇帝正是因此,才派他來教導胡亥判決獄訟。趙高念出來的秦律,胡亥腦子裡也有這麼個印象。

    胡亥困惑:“老師你念這個做什麼?”

    趙高道:“奴隸有機會脫離奴籍,他們自己,或者家人上了戰場,便會因為這兩條律法為我大秦拼命,大秦為何力壓六國?不正是秦為虎狼之師,悍不畏死?可你只為一己之私,便傷害奴隸,讓他們如何想,讓他們家人如何不怨恨?何況,陛下現在缺人。”

    趙高強調了一遍:“特別缺人。”

    修長城缺人,修路缺人,種地缺人,哪哪都缺人,始皇帝缺人都快缺瘋了,你這倒黴孩子還當著他的面浪費人命,他不生氣才怪。

    胡亥將鞋襪踢掉,往席上一躺,嘟囔:“煩死了。幾個奴隸而已……我知道啦,我會向阿父認錯的。”

    *

    青霓站在一條小溪邊,是從外面特意引進來的活水,九曲迴環,首尾都藏進樹蔭中,遠遠望去,清幽可人。

    系統一言難盡:“那是胡亥?他不是一直都裝乖嗎?被秦始皇看到他欺負奴隸,居然還能當無事發生,不怕人設崩了?”

    “世人往往以奴僕為次於平人一等,至目之為禽獸,隨自己之喜怒以橫虐之,不知彼亦人也。”

    “什麼?”

    “這是我在一本書上看來的話。”青霓緩緩地說:“你看到你家小孩玩鬥雞,讓雞累死了,會覺得他太冷血無情

    嗎?”

    系統的板塊裡裝有情感模式,青霓這一段話,一個比喻,讓它瞬間頭皮發麻。

    青霓正要說什麼,瞧了一眼小地圖,發現代表始皇帝的綠點在靠近,便低聲飛快地說:“不過你放心,始皇帝肯定不會輕拿輕放。他還要顧及神女的感受。”

    只要神女人設不崩,始皇帝做事時,便會衡量一下到底怎麼處理,才能獲得最大利益。

    這才是她立神女本性為善的意義所在。總不能讓她上來就對始皇帝說,奴隸不對,你要解放奴隸,好好對待百姓吧?

    聽到輕微腳步聲,青霓迅速調整好臉色表情,調整了角度,往旁邊一站。“趕緊的,幫我拍條魚上來。”

    始皇帝轉過彎來,第一眼便看到少女俯身在溪邊,將一條似乎是誤跳上岸的魚輕輕放回水裡。明亮的日光照著粼粼波光,亦照得神女一身碧綠通透,如同靜水側倚立的翠竹。

    陛下腦子裡千回萬轉,一瞬間給胡亥定下了不傷及性命下的嚴厲懲罰。

    好像才察覺到他的到來,神女起身,靜靜看著魚在水中游弋,不曾回頭。

    “陛下怎地來了?”

    始皇帝一笑,行步過去,“是政將先生請入上林苑,難道要把客人扔下不管嗎?”

    “方才是我失禮了。”神女淡淡道。顯然她不覺得自己失禮是錯的,只不過是出於教養,才致歉了一句。

    始皇帝很自然道:“那小子確實該打,吾想起一事,急著請教先生,便先將他關起來,隨後再做處置。”

    神女投來疑惑一瞥。

    始皇帝眼底逐漸布起了陰雲,“吾本以為是胡亥過於優秀,吾才選了他棄扶蘇,可今日看他,殘忍不仁,視殺戮輕如嬉,吾絕不可能將帝位傳給他。先生,政想知道——”

    “吾家麒麟兒……”男人危險地眯起眼睛,“是用哪些漂亮的手段,奪權篡位。”

    ……行吧,既然你堅持。

    “今夜早一些睡吧。”

    頓了頓,青霓好心的提醒:“燕食也少用一些。”

    別看到鮑魚後吐出來。

    *

    “衣衣,你想要做什麼?”系統好奇。

    “你等會——

    ”青霓翻著系統商城,“找到了!”

    系統一看,是一個道具,能夠讓宿主為別人編織夢境,不過鑑於它是寵妃系統,所以只能給一個國家的老大造夢,方便成為國君的夢中情人。

    “這是一次性道具,三十萬積分,死貴死貴,衣衣你真的要買嗎?不如買個入夢的道具吧?就是不能編織夢境,只能進現成的夢。”

    青霓心肝脾肺腎都在疼,但是看了一眼道具介紹裡,能選擇開啟貼合被入夢者認知的字眼,咬緊牙根:“買!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是投資嗚嗚嗚嗚嗚——”

    始皇帝今晚難得沒有熬夜,入睡之後,他才明白神女為什麼會讓他早睡了。

    夢裡,他理智萬分清醒,動了動五指,抓握自如,在他做動作時,衣袖微微震顫。輕輕一邁,便漂浮了起來,更顯老態的李斯完全看不見他,從他身體穿過,入了前方那輛轀輬車。

    始皇帝隱約察覺到了什麼,跟著飄了進去,就看到了自己的屍體,趙高和李斯在商議要怎麼處理蒙恬蒙毅兩兄弟。

    始皇帝眉宇微皺,卻並未有什麼大反應。倒不如說,他早便有了猜測。他不可能立胡亥,而以胡亥的本事,指望他能想出萬全之策瞞過所有大臣不可能,必然有人幫他謀劃。

    他猜到有趙高,但是沒想到李斯也……

    然後,始皇帝就聽到李斯一句:“陛下屍體腐爛,會有味道,我們以陛下的指令讓百官皆在自己車上放鮑魚,掩蓋屍臭。”

    始皇帝非常平靜,甚至還有心思為李斯和趙高的縝密點頭。

    屍體會有屍臭,他的死亡肯定是突發的才能讓趙高李斯做手腳,這種情況下,他們根本無法找到水銀來保持屍身不腐,用鮑魚是非常絕妙的手段。

    魚可作辟邪的厭勝之物,在臣子車上放鮑魚,臣子只會覺得是他這個做皇帝的想把自己的病轉移給臣子,再加上鮑魚味道奇臭,更不會想到是他駕崩了。

    李斯與趙高有才能,朕能壓得住,縱使是大逆不道了又如何,留著……

    趙高恰此時出聲了:“陛下的車上也放鮑魚,和屍身放在一起,魚可通

    巫術,對鬼魂產生危害。”

    “這……”李斯猶豫了。

    趙高陰狠道:“李相,我們做下的這些事情可都是死罪,萬一陛下魂魄尚在車中看著我們,李相,你可想過萬一陛下受天庇佑,回魂了……”

    李斯沒說話,胡亥先打了個冷顫:“就放鮑魚吧。”

    而陛下,真的幽幽飄在車裡,陰森森看著他們。

    鮑魚?

    和他屍體放在一起?

    始皇帝唇角慢慢地,慢慢地拉平了。

    李斯留著,趙高還是死了吧。

    夢境之外。

    系統茫然:“秦始皇屍體什麼時候被鮑魚醃入味了?”

    青霓:“沒,《史記》記載的是往隨行大臣們車裡放一石鮑魚,不過我這不是要刺激他嘛,就……趙高和李斯,總有一個人要提出來,趙高幹的缺德事更多,我就選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