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第47章 瀾裡浮萍(九)

    楊婉沒有回答。

    最初被楊倫領回家以後,她也被逼著在祠堂跪了幾日,但她的那股反叛精神,讓她並沒有把那當成是懲罰,她東倒西歪地應付著看管她的女婢,演戲似的對著一堆她根本不認識的“祖先”懺悔。那個時候她一點都不覺得屈辱和難過,因為她尚可以“高高在上”地蔑視她眼前的那些封建糟粕,覺得他們愚昧,甚至有些好笑。

    可是,當她目睹了鄧瑛的隱忍,以及他在生活起居上對自己的苛責,她才慢慢理解,他謙卑得接受這些強加在他身上的規訓,他不介意被楊倫,白煥,易琅這些人束縛,是因為他誓要守住的那顆“文心”本來也是那些規訓的一部分。

    因此這些後人不屑的封建禮教,這些違背個人自由,約束七情六慾,區分三六九等的綱常倫理,也是鄧瑛修煉的根本。

    楊婉並不喜歡這些壓抑人性的落後文明,但是,她逐漸明白過來,在鄧瑛身邊,她不能夠高高在上地“蔑視”這些規則,否則,也是“不敬”鄧瑛。

    這一回,曾經降在鄧瑛身上的責罰也降在了她的身上。

    與楊倫在祠堂對她的“懲罰”不同,楊婉體會到了鄧瑛的心境。

    那一刻,她的想法荒唐得她自己都覺得無語,她很想去抱一抱鄧瑛,或者讓鄧瑛抱一抱自己。

    但這種亂七八糟沒有邏輯的想法,她是不敢跟鄧瑛瞎說的。

    “沒有,我不在意,我就是……嘶……”

    鄧瑛聽著她的痛聲,忙抬起手,“我手太重了嗎?”

    楊婉笑笑,“你不如說我太嬌氣了。”

    她說完看著蹲在她面前的鄧瑛,“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真好。”

    鄧瑛換了一隻手摁住她的褲腿,“你以後,還會有更好的日子。”

    楊婉搖了搖頭,“不會,現在就是最好的。”

    鄧瑛輕輕地揉著楊婉的傷處,“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我會妄想更多。”

    楊婉低頭道:“我妄想這種日子,妄想了十年你信不信。”

    鄧瑛沒有應聲。

    十年對楊婉來說,好像是一個很重要的時間段,但不知為何,楊婉每次提起這個年數,鄧瑛便有一種“虛妄”的感覺,如臨一口無底深潭,要送一個人沉沒下去,或者說送一個回去。他會莫名地覺得不捨。

    於是他沒有回應楊婉這句話,轉而問道:“對了,還沒有問你,你今日在陛下面前說的什麼?”

    楊婉聽了這話,終於笑了。

    “我其實沒有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提說蔣婕妤任何一句不好。”

    鄧瑛抬起頭,“那你說了什麼?”

    楊婉道:“我就說,姐姐聽了這些奴婢的話,回去躲著我們哭了。”

    鄧瑛怔了怔。

    他驚異於她對人心的把握,以及對行事分寸的控制,這種局外人的冷靜和果斷,是他和鄭月嘉都比不上的。

    “你是怎麼想到的。”

    楊婉平聲道:“陛下這個人對待後宮,其實沒有什麼情,不要看蔣婕妤得寵,不過是因為她長得好看,在陛下面前性格好,就算她生下皇子,陛下也未必會立為太子。他抬舉婕妤的母家,應該是為了讓我哥哥有個懼怕。我姐姐長得比婕妤好看,陛下喜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