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第135章 夕照茱萸(五)

    鄧瑛頷首笑了笑,重新伏下身,“自認有罪,其餘不辯。”

    “你”

    “其心當萬誅”

    何怡賢頓足顫聲,“你其心當萬誅,陛下明明有遺詔傳世,你卻妄圖蓋陛下聖意,至其遺志不達,鄧瑛啊鄧瑛”

    何怡賢抬手朝後指去,“陛下大殮未完,其魂尤在啊你這等惡奴,合該被碎屍萬斷”

    “何怡賢”

    楊倫直呼其名,上前道:“有什麼話,在三司堂上去說。內閣即日起,會依制代先帝重擬遺詔,你們司禮監呈遞的假詔依律封廢。”

    何怡賢抬頭道:“何人敢封廢先帝遺詔”

    他說完轉身向太和殿跪下,高聲道:“老奴請將東廠提督太監鄧瑛解送詔獄,交北鎮撫司,問其誣衊先帝,禍亂朝綱,危傷國本之重罪”

    話音剛落,楊倫亦撩袍在鄧瑛身旁跪下,抬聲道:“司禮監掌印太監何怡賢,拒不封廢偽詔,無視百官,咆哮金臺,臣奏請當庭杖責”

    兩方的奏請同時傳進了太和殿,金臺下無人敢再出聲。

    文臣與宦官之間的傾軋由來已久,但由於先帝在位時,對何怡賢百般寵信,致使桐嘉一案,慘死八十餘人,至此之後,內閣與司禮監之間雖時有齟齬,暗流之下波濤萬丈,但卻從未將爭鬥擺上明面,今日是第一次,楊倫當眾奏請庭杖司禮監掌印。奏請傳入以後,太和殿內遲遲不見尚儀局女官露面。

    鄧瑛側面朝身旁的楊倫看去,卻聽他輕道:“不算莽撞吧”

    鄧瑛沒有立即應聲,他回過頭,看向面前地磚。

    “不算。”

    又過了很久,尚

    儀女官張敏終於從太和殿內步出,隨即太后懿旨從殿上傳來準楊侍郎所奏,著將司禮監掌印太監除去官袍,當庭杖十,另將東廠提督太監鄧瑛一同除職,交三司會同審理,內閣即日起,重新擬詔,以彰先帝聖德。”

    話音落下,何怡賢不禁膝上一軟,向前踉蹌了幾步,便被錦衣衛的力士摁跪在地,身上的官袍隨即被剝去,兩個錦衣衛將他的手臂向前一拽,立即將他拖翻在鄧瑛身旁,兩根刑棍壓實了他的雙腿,何怡賢立即動彈不得。

    楊倫站起身的,示意金吾衛將鄧瑛架起,帶至一旁。

    何怡賢轉頭看向鄧瑛,啞聲道:“你明明可以和我一起活”

    鄧瑛低下頭,“我不願與閹黨同活。”

    “愚蠢啊”

    刑杖重落,何怡賢的身子向上一仰,隨即又跌摔下來。

    鄧瑛雖然沒有流露情緒,卻抑制不住地咳了兩聲,金吾衛勒了勒他手上的刑具,示意他不可妄動。

    與此同時,鄧瑛身後的眾臣鬆開了神經,幾個御史振臂嬉罵起來,“此堪為第一痛快之事”

    何怡賢在嬉罵聲中沒了意識,下身鮮血淋淋,腿腳痙攣不止。

    力士們退開,群臣的唾罵聲更盛,這些人當中,有些受過司禮監的迫害,有些雖然沒有遭罪,也因為得罪司禮監太監的緣故,在官場上鬱郁不得志,此時都恨不得把一腔憤懣發洩乾淨,言辭越來越犀利尖銳。

    鄧瑛靜靜地受著背後的聲浪,對於何怡賢他並沒有什麼恨意。

    回溯兩年前,他也曾被這樣對待過,所以他明白,眼前這個人的下場,也是他自己的下場。

    他一時很難說得清楚,自己此時的情緒,唯有對刑責最真實的恐懼,被壓抑在理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