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鯨南去 作品

第140章 我在末世養大貓(十九)

    谷心志點了幾爐香,還打開了通風扇,他本人則正坐在賓館封閉式前臺內的電腦邊,沾滿了血的右手夾著根霧氣嫋嫋的煙,左手則在鍵盤上隨意點按著,留下一串未乾涸的血跡,兩把軍用匕首交叉收在背後的羊皮鞘內,挎在後腰位置。

    看情景,這裡剛才應是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械鬥,但地上卻不見鮮血和屍體,而且地上還有剛用溼墩布拖過的痕跡。

    腥味嗆鼻,孫諺忍著翻湧的噁心感,先往自家傻弟弟嘴裡塞了一塊從打暈的看守那裡搜刮來的薄荷糖,好壓一壓味道,才問:“丁隊呢?”

    谷心志看也懶得看他們一眼:“馬上到。”

    孫諺按下腰間的發信器,讓等候在外的羅叔把卡車開到前門處接應,順手推著弟弟,讓他們先往外走:“谷副隊,你在幹什麼?”

    谷心志道:“找找他們的資料。我們或許用得上。”

    孫諺對谷心志的能力還算信任,點點頭,再一抬頭,見到羅叔的卡車已悠悠停在了正門,便指揮著把奴隸送上車去。

    眼看著人一串串登上了車,谷心志叼含著煙,想,一群小羊羔。

    前臺內,工具間的小門緊閉著。

    只要任何一個人拉開門,就能駭然發現,在那小小的空間內,擠著十數具新人類的屍體,身首兩處,慘不忍睹,屍身的最上面放著他用來打掃的墩布。

    等人都離開了,谷心志才擰開一側不知道是誰的保溫杯,藉著內裡的枸杞水,對著電腦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清洗著臉和手,努力把自己偽裝成一隻合群的小羊羔。

    在等待期間,羅叔如他們制定的計劃,和一個同樣運輸奴隸的新人類攀談起來,趁機把人打暈,塞入地牢暫囚,自己則開走了他的車。

    孫諺開走了這輛車,把西邊倉庫中所有不能作戰的奴隸裝入他們早已準備好的紙箱,從外封好,留好氣孔,裝作是運輸貨物,試圖從西城出口離開。

    丁秋雲在自家卡車的後車廂窺孔上,密切關注著這輛車的動向。

    車在西鎮的出入口被照例攔下。

    孫諺從駕駛座探出頭去,和那守門的新人類談笑風生,還悄悄遞了一包煙,聲稱他雖然是來替別人送奴隸加買貨的,但這次違規偷買了一個廉價的小奴隸回去,打算自己用,請負責查貨的兄弟通融通融。

    他們打開後車廂,果然發現了小雞崽子似的瑟瑟發抖的孫彬。

    不管世道如何更易,人情通融這種事總是不會改變的,他們笑納了孫諺的煙,也沒細查那些所謂的“貨物”,就放了孫諺出去。

    看著那輛卡車漸行漸遠,丁秋雲才放鬆下來。

    有名隊員問:“丁隊,我們接下來幹什麼?”

    丁秋雲看向逐漸鼎沸起來的街市方向,搓了搓掌心已凝結的血冰,說:“休息。等著晚上的熱鬧。”

    約晚六點半時,就有來西面倉庫提人的了,共要六十名。

    扮演前臺的丁秋雲以新招募的管理人員的身份熱心招待了他們,讓他們在大廳暫歇,吩咐去提了十名“a品”,五十名“b品”,皆是剛才解救出的、有戰鬥經驗和能力的舊人類,其中混有隊中成員。

    在被帶出來見人前,所有奴隸都被押去洗了個熱水澡,被搓得皮子發紅,又換上了統一的白衣,看上去一個個有模有樣,很叫前來“提貨”的領頭人滿意。

    領頭人一眼就看到了“a品”群裡最顯眼的谷心志。

    這些日子來,谷心志在丁家養著,稍稍胖了一些,體態恢復了正常,清清冷冷的,又秀氣乾淨,略長的頭髮被一條藍髮帶綁起了個高馬尾,微昂著下巴站在那裡,有種不動聲色的奪目感。

    領頭人繞他走了兩步,滿意點頭道:“最搶手的就是他這樣的。”

    丁秋雲溫和地笑:“是嗎?”

    谷心志臉色不大好。

    他不高興丁秋雲對這些新人類比對他的態度都要好。

    哪怕是逢場作戲。

    丁秋雲不會特意照顧他的情緒,有禮地一弓腰,將這幫新人類送走後,走到門口,與坐在車內抽菸的羅叔交換了個眼神,便用自帶的鎖鎖上了西倉庫的前門,換上了另一件看上去較為單薄的私服,取了自己的摩托車,獨身一個往逐漸熱鬧起來的奴隸市場駛去。

    在耀目的人造虹霓間,他緩慢遊走著,找到了七八個他剛才親手送出去的奴隸。

    他們被放在展示臺上特製的鐵籠間,看到丁秋雲,只略略一點頭,便繼續低眉順眼地等候著丁秋雲與他們約定的“時機”。

    奴隸鎮的原住民早已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全家進化成新人類的才選擇留駐在此,靠奴役和販賣同類過活。

    街上處處燃著薰香,香裡有屍身的冷臭。

    丁秋雲繞城數週,弄清城中佈局後,便把摩托車停在路邊,藉著路燈光芒,拿香菸殼和鉛筆頭,畫著這末世裡絢爛而悲哀的街景。

    他聽到有幼年早逝又復活的孩子奶聲奶氣地向自己的母親提問:“媽媽,為什麼要把那個姐姐關起來呀。”

    母親笑道:“我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明明是一樣的呀。”小女孩指點著自己,“鼻子,眼睛,都一樣呢。”

    “不一樣的。”

    “有哪裡不一樣?”

    母親發覺自己無法準確地將這種優越感向女兒傳達,只好笑著搖了搖頭,用了父母教育子女時慣用的拖延大法:“等你長大就知道啦。”

    聞言,靠在摩托車上的人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這些孩子長大後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模樣,不是靠一張嘴就能決定的。

    到了約九點鐘時,街面上起了些霧氣,街道上帶著孩子來看熱鬧的人也疲倦了,陸陸續續返回了旅館,準備休息。

    據丁秋雲他們問出的訊息,夜晚九點是一個分水嶺。

    在九點前,往往是“展示”和“才藝表演”環節,主辦方會讓舊人類在籠中跳舞、毆鬥,或是和犬類等殺傷力不很強的動物展開人獸大戰,比較適合女人和孩子觀看。

    真正的“行貨”,是九點後開鑼售賣的。

    丁秋雲在繪畫過程中,也沒忘記觀察。

    他數度抬眼,發現臺上有一個執鞭的人,扮演著低級督軍的角色,低著頭在臺上轉來轉去,但穿得卻很厚,口中哈出厚重的白氣,一看便知是個舊人類。

    這人在臺上竄來竄去,一旦奴隸有異動,哪怕只是抬手撓撓癢,他都會異常機敏地竄過去,拿著鋼鞭噹噹噹地敲著籠邊,叫對方老實點兒,不要動。

    ……用舊人類奴役舊人類,挺毒辣的手段。

    丁秋雲無視了那狐假虎威的人,拿出手表確認過時間後,一邊低頭繼續運筆,一邊按下鉛筆末端的“橡皮”,開口道:“蘭蘭。”

    距此約三公里的顏蘭蘭眉尖一挑,伸手扶住耳機,裝作調整耳機線的樣子。

    丁秋雲說:“注意煙花。”

    宣佈晚市開場的煙花,會在九點整準時燃放。

    這也是他們約定好的動手時間。

    顏蘭蘭回頭看了一眼那負責看守雕塑的人。

    他早已吃過了晚飯,守著一個放著老評書的電臺,撐著下巴打起了瞌睡。

    顏蘭蘭輕捷無聲地起身,從包裡取出一包口香糖,抽出最上層的一枚,放入嘴裡含嚼,剩下的微型炸彈,她悄無聲息地粘貼在早已在紙上精心推算過數遍的位置,旋即躡手躡腳走到那打瞌睡的看守人身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將一管針液推入他的頸部。

    丁隊讓他們拿醫院裡做胸外按壓的假人練過無數次,現在對真人下手,顏蘭蘭心有點慌,手卻是穩而準的。

    那人激烈掙扎了一會兒,很快便藥力發作、動彈不得了。

    顏蘭蘭給他擺出了個自然的睡姿,挑選了個距離雕像較近、能觀察到爆炸後情況的藏身處,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看著即將到達“12”的分針。

    她猶然惴惴,這炸藥聲和煙花聲終究有差,附近的巡邏人員不少,這冰雕萬一一次炸不開,把人引來,那她不就再次落到那些人手裡頭了嗎?

    她是完成了丁隊交託的任務,可自己看了人家沒穿衣服的漂亮姑娘三個小時,也算是有些感情,再把人扔下,委實不地道。

    可這裡一定是那些新人類的重點看守地帶,一旦有失,肯定會大舉包抄,漂亮姑娘是新人類,就算被炸傷也能自己癒合,顏蘭蘭就只能靠自身的血小板和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了,一旦受傷,就是給整個隊伍添麻煩。

    但顏蘭蘭的眾多疑惑,均被對丁秋雲的信任壓了下去。

    ……丁隊吩咐自己這樣做,那準是考慮到了各方各面了,準沒錯。

    還有三分鐘。

    三公里外的丁秋雲將畫好的香菸殼夾入揹包裡的《小王子》,放入揹包,轉而向一處專門販賣“a品”的大看臺走去。

    谷心志就在那裡,看臺的正中央,最顯眼的位置。

    在眾人的圍觀中,他脊背挺直,端莊地坐著,目光低垂,裸露在外的腳趾凍得微微發青,他也懶得去暖。

    他滿身清冷的少年感,引得不少人起了旖旎心思,紛紛爭論這個“六號展品”價值幾何,值得用多少件棉服和壓縮餅乾來交換。

    丁秋雲趴在隔離欄杆邊,遠遠看著自家這柄深藏不露的人型兵器。

    他本人的相貌也算出挑,這樣一瞬不瞬地盯著一個人看,著實顯眼。

    旁邊有個中年人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同他搭訕:“小年輕,你也看中了那個六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