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鯨南去 作品

第159章 系統VS系統(九)

    二人入了第六陣。

    陣中沒有怪物或是異獸, 只有一座塔林, 矗立著百餘座僧人墓塋。

    雖然四周樹木蔥鬱, 但因為無人打理, 已生長得太過茂盛雜蕪,大多數石塔受風塵洗刷千年有餘,傾頹崩毀。

    看樣子,此地已是無人問津的荒廢之地,有長耳朵的灰野兔在齊膝深的野草中一閃而過。

    沒人告訴他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才可通關。

    段書絕先運氣試探了一番,告知宴金華,此地沒有設過陣法的痕跡, 塔林排布也只是單純依循佛理, 其間倒是隱有佛家清氣,不像是特意設來困住他們的。

    他們在塔林間穿梭一陣後,發現來時的路已經消失, 而離開的路卻不知到底在何處,一時陷入僵局。

    宴金華因為自身能力著實有限, 又痛失寶珠, 實在捨不得再動用所剩不多的進度點數, 只得硬著頭皮嘩啦啦地翻書, 試圖從原文中找出第六關的破解之法。

    這段破關取劍之路,他大概看到第三關就沒細看了。

    因為作者的描述實在太細緻,完全不曉得他寫這麼囉嗦要幹什麼, 所以他看到第三陣就跳了, 直接看了主角最後爆冷奪劍、打臉眾人的情節, 爽過便算了,再沒有回頭看過。

    後來,他又指望著吃定海寶珠的紅利,打算走捷徑,從第一陣直接跳到最後一陣,因此來之前也沒細翻書本。

    但他才翻兩頁,就差點脫口罵娘。

    ……怎麼書裡寫的第一、第二陣,和他們這一路遇見的完全不同?

    第一陣是劍風陣,第二陣卻是什麼狗屁白骨山?

    這隨機的三千世界的設定真垃圾!

    宴金華心浮氣躁,但他的腦子倒是著實靈活,一計不成,便又生一計。

    他對池小池說:“書絕,咱們分開來找吧,也能快些。”

    他起碼是讀過原文的人,再不濟還能求助系統,讓它給自己開個金手指,怎麼想,都要比段書絕這個局中人要強。

    段書絕也一如既往地沒有拒絕他的要求:“好。”

    宴金華並不急於走開,而是衝他招了招手:“書絕,過來。”

    段書絕乖乖走近。

    宴金華解下衣帶,將自己剛剛用術法洗乾淨的衣服披在了段書絕肩頭。

    段書絕一怔,臉頰微紅,澄淨雙目中盈滿疑惑:“宴大哥……”

    宴金華說:“你才受過傷。雖是好了,但也得仔細著點兒,不能受風。我的衣服比較厚實,剛才又洗淨了,你我身量相差不遠,給你穿剛合適。”

    段書絕一本正經道:“不可。天色已晚,此處又陰冷,宴大哥會著涼的。”

    聞言,宴金華以玩笑口吻說:“那這樣吧,我們師徒兩個換件衣服,你將你的給我,我的則歸你。”

    “我的衣裳單薄……”

    這倒是實話。

    鮫人連深海之寒都不畏懼,區區冷風又能如何,因此段書絕無論冬夏,都是一身飄逸薄衫。

    但宴金華卻不同,此時還是早春季節,冰雪初融,對他這種怠於修煉的人修來說,的確會寒氣入體。

    宴金華仍是堅持。

    段書絕向來拗不過宴金華,只得除下破損的外衣,披在宴金華身上,還不放心地叮囑,若宴大哥冷了,就立刻換回來。

    宴金華接過那薄如蟬翼的水藍外罩,指尖有意無意地撫過左上臂位置被劍鋒劃破的地方,以及破損處四周沁出的血跡。

    他笑說:“不會。你好生穿著我的就是。”

    宴金華暗笑。

    自己失了一城,不過又拿到了一籌勝算。

    他記得很清楚,到了第七陣,就要拔劍了。

    段書絕破陣時受了傷,衣上有血。而鮫人血,是破除封印、拔出石中劍唯一的辦法。

    自己只要比段書絕早一步破開這個該死世界的術法,用段書絕沾血的衣裳蹭上劍柄,便能領先一步,奪去這股大氣運。

    宴金華有些惋惜。

    早知道會弄到這樣狼狽的田地,自己就不該擔心血提前抽出來會失效,先偷偷抽他一管子血做備用再說。

    他這樣想著,披上衣服,還沒來得及得意,倒是先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戰。

    池小池與他往反方向走去,裹著暖和的春服,想,凍死你丫挺的。

    他用劍身撥開荒蕪的野草,準確地朝其中兩座石塔走去。

    池小池在演戲時,有兩個常被人稱道的好處。

    一是他臨場機變能力強,接得住戲,哪怕別人這段演錯了,他也能給圓回來,有時候導演一走神,甚至不會發現剛才出了演出事故。

    二是他會花時間研究所有人的劇本,甚至是燈光與佈景的計劃書。

    因此,池小池非常知道《鮫人仙君》的作者要在這裡設定“三千世界”的用意,也知道這第六陣該如何破。

    他緩步走到兩處石塔前。

    剛才,在塔林中逡巡時,他便注意到這兩處石塔與其他的不同。

    也是一樣的傾頹,一樣的野草及膝,但是上面的碑銘卻比別處看上去新鮮一些。

    碑銘上都寫了法號,左邊書“法空”,右邊書“釋然”。

    若論資排輩,法空禪師該比釋然大上一輩,但據碑銘所載,二人年齡相差只得五歲,顯然,法空年少便通禪機佛理,悟性極深,最終卻並未得道。

    七層浮屠,方能成佛。

    法空的佛塔已倒塌了一半,但根據散落在地上未腐朽的部分來看,它原來應該足有六層之高。

    他距離得悟大道,僅一步之遙。

    然而更奇怪的是,這樣一位禪師,卻和一個光頭小和尚釋然並肩葬在一處。

    釋然只有一層佛塔,該是最普通的那類佛門弟子,資質愚鈍,只配替禪師掃榻洗衣。

    他去世的時間要比法空早上半月,也就是說,法空是在死後,主動選擇將自己埋骨在小和尚釋然身旁的。

    池小池走至那一高一矮兩座石塔前,合手唱了個喏,便蹲下身來,掃去釋然碑上的厚厚灰塵,動手用劍刃割破食指尖,一筆一劃地為墓碑上的字跡描紅。

    原本已經漸趨模糊的“釋然”二字,又變得清晰起來。

    之所以說“又”,是因為這千年以來,每30年一次的靜虛劍會,七大陣奧妙變幻,少有重複,但唯一的特例,便是這第六陣。

    因為所有的第六陣,都是同一個。

    《鮫人仙君》中詳細寫了段書絕的前幾陣是如何破的,也寫了段書絕在破陣時見到的眾生相,以及自己的參悟和發現。

    獨身一個走到最後時,他終於意識到,這所謂的“三千世界”,都是靜虛山初祖與他的鮫人道侶曾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

    靜虛峰初祖與他的道侶,用這樣的方式紀念他們相識相戀的一生。

    而靜虛峰初祖,曾有一佛門好友,佛號法空。

    法空一生參悟佛道,最終卻未能成佛,只因他心中有一個放不下的業障。

    這一業障,名喚釋然。

    釋然是他座下之徒,也是他一生唯一的徒弟,謹小慎微,心思不敏,因家窮投入佛門,對佛理缺乏領悟力,有些愚拙,好在心腸柔軟,為人溫和。

    他思慕師父,卻不敢開口,生怕玷汙師父成佛之路;法空也將釋然看入了眼內心中,卻擔心驚嚇到他,只一味待他好,想護他一生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