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鯨南去 作品

第170章 系統VS系統(二十)

    因著宴金華的話, 赤雲子開始格外關注回首峰的師徒兩人。

    他這一看, 倒是真看出了不少觸目驚心的東西。

    文玉京不知是哪裡來的興趣, 去山下買了些專講編織刺繡的書, 編織護身符, 縫製錦囊,給自己做了一個, 給段書絕做了一個,師徒兩人一個將錦囊束於傘柄, 一個懸於腰間,一赤一藍, 招搖過市。

    ……看得赤雲子腦仁生疼。

    赤雲子與文玉京閒談時,假作無意,問道:“師弟何時迷戀上這些小情小調的東西了?興致倒是不壞。”

    文玉京笑道:“閒來無事,編來給徒弟玩玩罷了。”

    赤雲子:“……”

    暗中觀察一陣後,赤雲子駭然發現, 這二人曖昧之舉絕不僅是一樁兩樁。

    同進同出, 同室而眠暫且不提,某次, 赤雲子藉口觀視小師弟如何教導弟子,登上回首峰。

    段書絕在他面前演劍,劍路甚妙, 如魚得水, 如風得勢, 但一套靜虛劍法舞畢, 文玉京卻不很滿意,落落大方地起身,窸窸窣窣地戴上一副薄綃手套,握緊段書絕握住石中劍的手,與他同舞一劍,並在耳邊輕聲指點他該如何行劍,以及他方才的幾點疏漏。

    雖然此舉用師徒情深也能勉強解釋過去,然而衣袖相沾、二人衣袂和著山風獵獵合飄一處、素衣與藍裳分開又交纏的景象,叫赤雲子心情極其複雜。

    還有一次,他懷著些別樣的心思,深夜造訪回首峰,竟見段書絕右手握書卷,左手一下下輕摸著膝上的一團雪絨。

    自己的小師弟則舒舒服服地咬著尾巴尖,睡得香甜無比。

    不知是這二人性情均太過天然所致,還是當真有那一層說不清的關係,赤雲子一面懷疑自己是否淫者見淫,一面為師弟真心擔憂,並深深因為不知如何發問而深感苦惱。

    另一邊,在返回漁光潭後,宴金華送來了許多蛇鱗蛇蛻,意在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赤雲子檢查一番,發現這些殘留物的確是由未成蛟的虺身上脫落下的,而虺在成蛟前,善惡也的確難辨。

    但是,即使對方是惡虺,也不能由此就定下段書絕的罪。

    赤雲子想單獨傳喚段書絕來,詳細問個究竟,再提點一下他,叫他稍稍注意下與師父之間的關係,沒想到他那漂浪成性的師弟,每每都不識相地跟著段書絕同來,在段書絕回答自己問話時,就微微側過身去,屈指抵住太陽穴,從旁邊認認真真地看著段書絕,神情矜貴又溫柔。

    此情此景,赤雲子只恨自己多餘,還要如何問出口?

    他無奈之下,叫來幾位師弟,想討個主意。

    相談半個時辰後,任聽風風一般捲上回首峰,一見文玉京,開口便道:“六師弟,你與你那徒兒相處甚好,你可有意與他結為道侶?”

    彼時,段書絕正在湖上踏水練劍,聽不到二人對話。

    文玉京一愣,旋即輕笑出聲:“三師兄,這話莫要讓書絕聽見,他要害羞的。”

    任聽風不以為意,繼續問道:“那你與他,是有情還是沒有啊?”

    文玉京低頭看書,答道:“師徒之情,再無其他。”

    任聽風答了個“好”字,長袖一捲,下山去也,如是這般向赤雲子講述一番,叫師兄放心。

    赤雲子聞言氣結不已,差點提劍砍他。

    他氣道:“你這樣問,能問出什麼來?”

    任聽風一攤手:“師兄,文師弟不說,你道是他有所隱瞞;文師弟說沒有,你又不肯相信,恕師弟直言,你到底想聽什麼呢?”

    赤雲子也曉得自己這般多思多疑,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

    但就算挑明瞭,又有什麼用?

    悠悠之口,流言如刀,他能以武力護住師弟,卻唯獨防不住這無形之刃。

    世事如此,終究是怕什麼來什麼。

    在靜虛峰的下階女弟子之中,開始有畫本流傳,畫的是雲中仙人與他的君子徒弟的故事,一人白衣勝雪,一人藍衫如波,二人在山中清潭裡行那苟且之事,畫面頗為隱晦香豔,乃是宴金華窮盡所有想象力,花重金請無名畫手畫成的。

    在這等齷齪事上,他難得展現出了不俗的品位。

    赤雲子偶然得了一本,翻了兩頁便勃然大怒,下令把書焚盡,徹查來源,那些女弟子誠惶誠恐,只說是在偷溜下山時隨手在書攤上購得,並不知此物流傳有多廣。

    赤雲子聞言,差點當場厥過去。

    宴金華得了一點甜頭,便愈加放肆。

    他可是從現代來的,太知道怎麼打輿論戰了。

    幾日後,蘇雲帶著幾個年輕弟子下山,去降一隻在距離靜虛峰不遠處的某城家宅間流竄作祟的吊死鬼。

    到了城中,蘇雲帶著眾弟子,正欲尋個落腳處,便見一名鶴髮雞皮、頗有書卷氣的老者手持翠竹竿,篤篤地敲打著地面,雙目發直,不閃不避,向幾人迎面而來。

    ……似是個盲人。

    蘇雲自是躬身避讓,但在與盲眼老者擦肩而過時,老者敏銳地轉過頭來,鼻子抽了幾下,登時失色,抖索的手指直指幾人,大呼:“不祥!不祥!”

    他的呼聲尖銳刺耳,瞬時便吸引了不少視線。

    蘇雲詫異,環顧周身,也未覺出什麼不妥來:“老先生,您……”

    盲眼老者如遇蛇蠍,踉蹌著飛快奔走,連句解釋也未留給蘇雲。

    眾弟子均是不解,紛紛看向蘇雲。

    蘇雲凝眉注視著老者背影,也不曉得所謂“不祥”所指何意,想了片刻也不得其解,乾脆收斂了多餘心思,招呼眾弟子:“走吧,莫要胡思亂想,眼見要落雨了,速速找個落腳地才是要緊。”

    他這話說得不錯,天空殃雲集聚,濃墨潑灑,眼看就要落大雨了。

    那“盲眼”老者在轉過幾處街巷,確認身後無人後,便將翠竹竿一把抱在懷裡,貓著腰快步竄至一處小巷邊。

    小巷裡露出宴金華的腦袋。

    他四下看一看,問:“事情辦妥了?”

    那老者咧開嘴,貪婪地一笑,眼睛已瞄上了他描金繡紅的錢袋:“辦好了。”

    “一個多餘的字兒都沒說?”

    “沒,沒。不就是撞上那仙家,道兩句‘不祥’,這還能記錯?”

    宴金華輕舒一口氣,兩指撐開錢袋,便要給報酬,孰料對方早就心懷不軌,一把搶過他滿滿的錢袋,撒腿便跑。

    宴金華始料未及:“站住!!”

    對方怎肯聽他的,跑得宛如老野兔,頗有老驥伏櫪之勢。

    宴金華不敢輕易動用法術,一來他學藝不精,容易引起旁人注意,二來,他那遭瘟的四師兄還在城中,如果不慎引他前來,那就真正完犢子了。

    宴金華罵咧咧的,卻又無可奈何。

    此人是城中的一名破落戶,早年考了秀才,一時煊赫,後來成了爛賭鬼,輸掉了全副家當,只好在街邊支了個小攤,靠替人抄信寫信維生,飢一頓飽一頓,偶爾會替人做些腌臢勾當。

    其人為人向來無恥,但宴金華也無法想象會是這般無恥。

    宴金華被黑吃黑,心情頗不美妙,直到想到接下來要執行的計劃,才微微舒展了神色。

    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志得意滿,就聽到了系統一板一眼的機械音:“宿主,我需要提醒你,現在你積累下的東西已經不多了,除了雷符,只剩下一顆風珠,兩顆避水丹,還有上個世界攢下的幾樣小東西。你需要節約了。”

    宴金華被自己人戳了痛點,氣急道:“關你屁事?我有自己的安排!”

    系統不說話了。

    但一經提醒,宴金華才驚覺現在他處境窘迫,取出雷符時,心疼得直打哆嗦。

    算了,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他快步往城外趕去。

    天上密雲愈加黑而深,聚成了野獸的形狀,甚是駭人。

    在天際滾過第三道雷聲時,他一抖手指,燃燒了指尖雷符。

    遠處,回首峰山頂之上,一棵已有五百歲的古松被一道天降霹靂攔腰劈斷,火焰熊熊而起,宛如狂人起舞,響動之大,甚至震動了空間內的池小池與文玉京。

    二人所在之處,依然是惠風和暢,天光大亮,並不知外界有何變動。

    文玉京掩卷:“何事?”

    池小池也頗詫異:“師父稍候,我出去一觀。”

    也虧得他出去看了一眼,才使得這漫山樹木得以存留。

    此事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畢竟在古代,“遭雷劈”這種事情往往與天意聯繫,難免惹人多想。

    蘇雲一行人折返後,蘇雲慣例去找了師父赤雲子回稟此行見聞,他對在城中遇見那名盲眼老者一事有些介懷,便順嘴一提,孰料赤雲子聞言,面色大變,問了他許多細節,甚至還問他在離開靜虛峰前可曾去見過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