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鯨南去 作品

第175章 系統VS系統(二十五)

    這一番明貶實褒的自吹自擂,不僅給宴金華自己頂了個上千瓦的聖人光環,還順嘴把段書絕的真實身份直接公諸於世了。

    赤雲子臉色一變,微微偏過頭去,閉目不語。

    眾弟子則直接炸了營。

    ……鮫人?

    段書絕是鮫人?

    那他入山是何目的?果真是狼子野心嗎?

    閒言不時傳入池小池耳中。

    他早已聽過各式流言,再難聽都不會往心裡去,只會當他們在做自我介紹。

    但他察覺到,自己的右手正在不自覺攥緊,拇指尖更是漸漸抵得充了血。

    ……這些話,這些議論,段書絕上一世縮在煉丹室內,已經聽夠了。

    而那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是深刻在他頭腦中的噩夢,令他午夜夢迴、清醒之時,總要怔忡許久。

    他重活一世,難道說還要面臨同樣的局面?還要再害死葉兄一次?

    與其這樣,那倒不如……

    池小池不動如山。

    他對段書絕道:“冷靜。”

    段書絕用拇指在指腹側面寫:“……是。”

    池小池說:“信我。”

    過了一會兒,他覺得手掌緊握的力度輕了些。

    “如果事態無法挽回,再讓他們見識暴民段書絕。”池小池穩穩跪在原地,“現在,我先讓宴金華見識一下刁民池小池。”

    他抬起頭來,鎮定地看向臺上諸人。

    他早已把自己身份告知赤雲子,所以臺上這些君長都已知曉段書絕的鮫人身份,並不會覺得多麼驚愕。

    另一廂,宴金華仍在口若懸河,舌頭滿嘴亂跑,潤物細無聲地給他扣著一頂又一頂大帽子:“段書絕被我養在漁光潭中,受靜虛峰之惠,得文師叔教誨,卻不思回報,不敬師長!前些日子,弟子先被無端冤害,受盡折辱;後天降玄雷,落於回首峰上,或許便是上天之警……”

    池小池靜靜聽他把屁放完。

    能把一張臉皮千錘百煉到這麼厚,汝彼娘還真是個人才。

    待他說完,段書絕方才恭恭敬敬地叩首一記,旋即仰頭直視宴金華,平靜道:“是。劍會開始數月前,宴師兄救段某於水火之中,於段某有大恩大德。此恩此情,段某銘感於心,永不敢忘。”

    ……這話語氣溫存,卻說得宴金華莫名冒起一身雞皮疙瘩。

    是錯覺吧?

    段書絕突逢變故,又被直接撂上明月樓囚禁,根本沒有給他出主意的人,一沒有時間湮滅證據,二沒有人能給他證明,光憑他那個榆木腦袋,要如何翻盤?

    宴金華心中有了數,口上便強硬了起來:“是,你本該如此,我也是如此教你的,可你真正做到了嗎?可有往心裡去?”

    ……我去你個羅圈腿子。

    池小池不再接他的話,看向赤雲子:“宴師兄既出首指證於我,想必已將諸樣證據呈交給師伯了?”

    赤雲子略微頷首,以示默認。

    池小池點一點頭:“此為公審,在眾位師兄尊長面前,可否將這些交與書絕,讓書絕觀視一二,也好自辯。”

    宴金華很想說辯你個頭辯,拉出去砍了,可惜此地他並不能做主,狐假虎威過頭了,就會很像某些書中那些無腦跳腳的反派。

    他自是要做一個有逼格的反派了。

    於是他胸有成竹,替段書絕請求道:“請師傅請出物證,讓此子甘心認罪,也好證明弟子所言非虛。”

    赤雲子便請身旁蘇雲,將那些惡氣附著的蛇鱗蛇蛻送至段書絕面前。

    大庭廣眾之下,無數雙眼睛盯著,不必擔心他弄什麼玄虛,行什麼詭事。

    宴金華甚至很希望段書絕智商突然歸為負值,做出一個傻逼聖母主角應該做的行為,譬如為免牽連到摯友葉既明,立即把這些東西銷燬之類的。

    然而,在他想入非非時,段書絕將東西放下,溫言道:“弟子已觀視過,多謝師伯。”

    宴金華失望。

    ……操。

    池小池重又跪好,目光轉向任聽風:“敢問任師伯,那日你所見那條虺蛇,年歲幾何?”

    任聽風不必回想,張口便道:“凡妖類,長相不足為信。但他身上妖息強烈,人息不足,成人之期怕還不足兩年;若論蛇齡,虺蛇有靈,常受天道滋養,若是天賦絕倫,矇昧早開,或許能在尋常人及冠之時便化為人形。”

    赤雲子聞言,心念微動,若有所思。

    “師伯大概已查過,這些蛇蛻蛇鱗其上,的確附有虺蛇的氣息,且與那日迷蝶谷中出現的那條虺蛇氣息相同。”池小池態度極其溫和,“但師伯可曾辨識過,這些蛇鱗蛇蛻,年齡幾何?”

    聞言,赤雲子立即令蘇雲取回蛇蛻蛇鱗,細細研究。

    任聽風先前只顧著分辨氣息,並未特地觀察此物,得一言點撥,再留心看去,立時察覺到了不對:“此為……幼虺之鱗與幼虺之蛻?”

    ……幼虺?

    宴金華腦子轉了幾圈,一時沒能消化這個判斷究竟意味著什麼。

    在他的印象裡,葉既明始終是小小的一條,盤起來也不過一盤蚊香大小,因此搜刮漁光潭、撿到小片的蛇鱗和細窄的透明蛇蛻時,他並未生疑,卻不知葉既明只是習慣纏在段書絕手臂上同他玩鬧,才時常保持小蛇模樣。

    凡逢褪鱗蛻變之時,他都會隱於林中,一點點蹭著樹蛻皮,生怕把那條魚嚇炸了鱗,以後都不同他玩兒了。

    但底下,腦子稍快些的弟子已然明白了,悄悄同身邊人講述自己的猜想。

    赤雲子與其他幾位目光交換幾瞬,心下洞明,轉而呵斥宴金華:“跪下!”

    宴金華莫名:“……師父?”

    “你作何解釋?”赤雲子將那蛇鱗蛇蛻拋至他眼前,冷聲質問,“你在漁光潭找到的盡是幼虺蛇蛻,可段書絕在劍會前,才到靜虛峰數月。你倒是說一說,他是如何與一條早早生活在漁光潭的虺蛇勾結的呢。”

    宴金華臉色劇變,豁然扭頭看向段書絕,腦中浮現出他方才所言。

    “我與他是舊日相識。”

    “相識於靜虛峰,漁光潭。”

    “劍會開始數月前,宴師兄救段某於水火之中,於段某有大恩大德……”

    他從一開始,就在有意無意地給自己下套!

    他一步步誘導自己承認,自己是在數月前收留了段書絕,但他交上的蛇蛻,卻是8至10歲的幼年小虺所留。

    這豈不是一步步說明,若論勾結,自己與葉既明勾結的可能反倒更大?

    但他現在根本不能否定段書絕之前為他挖的坑,否則就更說不清了。

    他早早收養鮫人與黑蛇,意欲何為?

    他為何先前要撒謊?

    他是如何找到受傷的小鮫人的?若是一一真刀真槍調查起來,會不會追溯到他當初偷偷通風報信,要妖獵誅殺段書絕父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