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石 作品

第六十章

    “快睡吧,都這麼晚了。”楊煊打斷他說。

    湯君赫還沒把話說完,他想讓楊煊再等他長大一點點,離開潤城,逃開湯小年密不透風的關心,那時候他就可以跟他一起走了,去哪裡都可以。但楊煊讓他睡覺,他就只能把接下來的話嚥了回去。

    “好吧……”他應著,又問道,“哥,除夕那天我們能不能還通電話?”

    那邊的老人似乎又說了句什麼,楊煊的聲音又變得遠了些,像是模糊地“嗯”了一聲,過了幾秒才重新變得清晰:“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湯君赫側過臉貼著自己的膝蓋說。

    接下來的幾天裡,湯君赫又悄悄地在半夜裡去了幾次不夜城,偶爾會有人過來跟他搭訕,但一見他拿出那個煙盒,他們的反應就各不相同了。有的人面色有異,懷疑他是個癮君子後便藉口離開,也有人跟他熱情地推薦其他替代品,說這些東西的效果都大同小異,還有人對他手裡的煙盒並不感興趣,只是提出可以約出去吃個飯,真正的意圖不言而喻。

    幾次之後,湯君赫也逐漸沒有了初次來時的拘束,有時遇到那種從外表看上去很可能會提供線索的人,他還會有意朝那人看過去。這裡的人通常醉眼迷離,觀察久了之後,湯君赫也改變了自己直直盯著人看的習慣。他會微抬著下巴,眼皮微耷著朝別人看過去,這樣會讓他看起來更成熟一點,也會跟周圍的環境更融入一些。他學東西很快,模仿能力也相當驚人。

    被一個外貌出眾的男孩緊盯著看,很少有人會置之不理,更何況這裡是潤城最熱鬧的聲色場所,大多數人來到這裡都只想要尋歡作樂。

    湯君赫也會經常看到那個第一晚來跟他搭訕的女人,陪在她身邊的男人換了一個又一個,但每次她都表現得一樣神色親密舉止親暱,只有一次例外。

    那次他已經準備離開了,剛推門出去,身後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是酒瓶砸到門上的碎裂聲響。他下意識回頭,看到那晚和他搭訕的那個女人濺了一身的酒,後背瑟縮地弓著,不堪抵抗地抵著門想逃出去,另一個面色猙獰的女人則拿著手裡的包朝她頭上狠狠地掄。

    那人狼狽地擋著臉,嘴上不住地求饒,垮在肩上的包掉到地上,各種化妝品、小鏡子、零錢包、手機都隨之滾落出來,浸在灑了一地的紅酒上。她來不及撿,就被面前的女人揪著頭髮拖走了。看熱鬧的人圍成一圈,都對著那邊指指點點,跟身邊人興致勃勃地八卦這場突如其來的“原配大戰妓/女”事件,沒人去管地上的爛攤子。

    湯君赫拉開門,彎下腰將地上的包和那些零散的東西撿到一旁乾淨的地面,見包裡還有一包未開封的紙巾,他拿出來將那些沾了酒的東西粗略地擦乾淨,然後將它們都裝進包裡,放到前臺便默不作聲地走了。

    來不夜城的第四次,湯君赫只待了半個小時就打算起身離開了。那晚之後的第二天中午,湯小年在飯桌上問他晚上是不是沒有好好睡覺,湯君赫撒謊說自己睡前喝多了水,半夜去了幾次衛生間,湯小年似乎有些起疑。但畢竟楊煊最近不在家裡,湯君赫的期末考試成績又令她頗為滿意,湯小年心情不錯,對這件事情便沒有太過追究。

    站在不夜城的門口,湯君赫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在零下八度的空氣中轉瞬凝成一團薄薄的白汽。有人在斜後方推門,他回頭,又看到那個第一次和他搭訕的女人,她正依偎著一個男人出來——與其說是依偎,不如說是她用身體支撐著那個喝醉的人,歪歪斜斜地費力走出來。肩頭揹著的那隻包伴隨著她的動作不住搖晃,不是湯君赫那晚撿起來放到前臺的那一個。

    “喂小帥哥,幫我開個門。”那個女人抵著玻璃門推開一條小縫朝他喊。

    湯君赫走到那扇門前,伸手將門拉開。

    “謝了,”那人看著他說,“如果能幫我叫輛車就更好了,我實在騰不開手……”

    湯君赫跟在他們身後,走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然後退後一步,看著那個化著濃妝的女人把身上的人弄進車裡。

    “操,喝成這樣什麼都幹不了,白瞎了一晚上時間……”她揉著自己的肩膀抱怨,又看向湯君赫說,“你怎麼又來了,還沒買到啊?”

    “嗯。”湯君赫說。

    “你自己吸?”那人看著他。

    湯君赫並不直接回答“是”還是“不是”,只是看著她。

    “這種東西五花八門的,效果都差不多吧……”那女人點了支菸抽起來,“我倒是有朋友賣類似的東西,你要不要換個口味試試?”

    湯君赫搖搖頭說:“我只要這個。”

    “你再拿出來我看看。”

    湯君赫將煙盒從兜裡拿出來遞給她,她低頭仔細看了看,又抬眼說:“我可以幫你問問,但不能保證一定能問到。”她說完,拿著煙盒道,“這個我先留著?”

    “不行,”湯君赫有些緊張道,“這個不能給你。”

    “那我怎麼問啊,”那人從斜挎包裡拿出手機說,“那算了,拍一張照片吧。”她將煙盒的正反面各拍了照片,又別具意味地笑道,“手機號碼給我留一個?”

    “我沒有手機。”湯君赫撒謊道,他警惕地想到這件事不能留下把柄。

    “哈?沒有手機,你真的有18歲嗎,乖寶寶?”那人抽著煙打量他,笑了笑說,“那下次能不能遇到我只好看運氣了。”

    湯君赫想了想說:“你可以給我留號碼。”

    “然後用你媽媽的手機給我打過來嗎?”那人像是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笑得肩膀直抖,“好吧,那也可以。”

    她從前臺借了一支筆,故意沒借紙,拉著湯君赫的手寫到他的手背上,神情間頗有一種挑逗的意味,寫完後還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記得打給我。”

    湯君赫很認真地點頭應下來,收回手仔細辨認了一下上面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