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井中女屍

    嘶……

    公孫琢玉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為自己這個發現感到震驚,同時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是皇帝,他飛也得飛上去見一面啊,溜鬚拍馬吹吹彩虹屁,還愁沒有官位嗎,吃什麼鬼的陽春麵!

    就在他暗自懊惱不已的時候,上座的那位杜司公忽然說話了:“江州官員可都在此處?”

    知府大人連忙起身回話:“回大人,江州六縣官員,除寧縣縣令白松鶴未到外,俱在此處了。”

    杜陵春本就膚白,一身紅衣愈發襯得他雪砌似的。聞言譏笑一聲,肉眼可見的不虞,聲音細聽有些陰陽怪氣,反問道:“為何不來,莫不是本司公不配讓他一見?”

    知府也不是個好玩意兒,最喜歡落井下石,但這樣大好的日子,倘若惹了杜陵春不快,倒黴的可是他們,難免要描補一二:“回……回大人的話,白松鶴年事已高,身子骨一向不好,故而告病未來,還請大人見諒。”

    是個人都知道,告病不來分明是推脫之詞。事實上白松鶴直接將知府的請帖退了回去,閉門不見。言語間還將知府好生諷刺了一通,什麼結黨營私,趨炎附勢,氣得人跳腳。

    杜陵春哪裡聽不出來,端詳著手中的金盞杯道:“既然年事已高,如何治理一縣風土?如何關照轄下百姓?何不盡早告老還鄉,讓能者居之。”

    語罷笑看向知府:“知府大人以為呢?”

    知府連聲應是:“白松鶴年事已高,老眼昏花,確實難擔大任

    。”

    一言就定了白松鶴的後路。

    張吉吉在下面暗自咋舌:“這杜司公手腕強硬,果真如傳聞所說。”

    公孫琢玉心想張吉吉怎麼就管不住嘴呢,看了他一眼:“隔牆有耳,慎言。”

    說壞話也別這麼明目張膽,回家趴被窩裡說唄,萬一被聽見了可怎麼是好。

    宴會已開,知府顯然下了不少心思。場上絲竹管絃之聲不絕於耳,伴舞佳人竟是滿月樓號稱一擲千金也難見的四大花魁。公孫琢玉心中哇了一聲,心想真是賺到了。

    酒過三巡,知府這個人精開始獻禮了:“大人遠道而來,下官略備了些薄禮,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語罷抬手,命人搬上來一盆用綢布蒙著的類似盆栽的東西。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掀掉了上面的遮蔽之物,竟是一棵掛滿翡翠珠玉的金松。

    公孫琢玉暗自咬牙,酸成了大檸檬:“知府這老東西也太能貪了吧,竟然用金子來鑄盆景!”

    張吉吉也是自嘆弗如:“我本以為公孫兄已是人中翹楚,沒想到知府大人更勝一籌,怪不得人家官居知府,而你我只是一介知縣,可見錢要使在刀刃上。如今方才頓悟,真是該死。”

    公孫琢玉側目看向他:“你送了什麼禮?”

    張吉吉謙虛一笑:“無它,用上好白玉雕了一隻巴掌大的仙鶴印章而已。”

    公孫琢玉:“那你確實該死。”

    張吉吉:“……”

    江州官員都是聰明人,送禮一個比一個實在。這個送金松,那個送靈芝,還有送了一尊翡翠佛像的。最次也是張吉吉,一枚巴掌大的仙鶴玉章,纖毫畢現,栩栩如生,雙目竟是兩粒罕見的血玉所嵌。

    眾人如此舉動,倒把公孫琢玉襯得不聰明瞭。他坐在下首,心想送禮送錯了得罪人,還不如不送,一幅畫也太寒酸了些,等宴席散了想辦法再補送一份吧。於是靜默喝酒,努力減少存在感。

    自古貪官汙吏都喜金銀,杜陵春也不例外,錢這種東西,沒有人會嫌多,只是在座眾人都送了一圈,唯獨堂下坐著的白衣男子毫無動靜,難免突兀。

    “公孫大人,”杜陵春竟是還記得他,支著頭,聲音細細柔柔,饒有興

    趣的問道:“你可有備什麼江州的風土特產給本司公?”

    完蛋!

    公孫琢玉喉結動了動,腦子裡只有這明晃晃的兩個字。

    張吉吉發現不對勁,暗自湊近,低聲問道:“你備了什麼禮?”

    公孫琢玉看見他就來氣:“備個屁!”

    張吉吉心想公孫琢玉本是聰明人,怎麼也做糊塗事兒,思索一瞬,乾脆解下了腰間成色上好的翡翠玉佩遞給他:“實在不行先用我這塊古玉頂上,回頭你再把錢折現給我。”

    後面一句才是重點。

    公孫琢玉心想折現個屁,他把全家賣了也買不起這塊玉。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落落大方的從座位上起身,對著杜陵春拱手道:“下官家中清貧,禮物微寒,只怕讓大人見笑了。”

    杜陵春心想猜到了,畢竟窮的都只能吃陽春麵了,心中卻罕見的沒有絲毫惱怒,對著公孫琢玉態度頗為和善:“無礙,金銀珠玉見多了,反倒沒什麼稀奇的,呈上來吧。”

    知府等人遭受會心一擊:“……”

    公孫琢玉聞言只得照辦,繞桌而出,示意身後充當護衛的石千秋將畫卷拿來。

    這幅畫卷極長,幾乎要佔了小半個宴廳。眾人只見卷軸徐徐展開,煙波浩渺的江河率先映入眼簾,有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氣勢。隨後是重巒疊嶂,連綿起伏的群山,高聳入雲。其間亦有青松繚霧,水榭亭臺。九曲山路盤旋通向村莊,江上的蓑衣漁翁孤舟獨釣,寥寥幾筆,意蘊無窮。一點紅日綴于山頭,緩緩升起,亮了整副山水墨色。

    “好氣勢!”有人不禁驚歎出聲。

    這畫對於文人騷客來說確實是佳品,但對於那種貪官汙吏就不一定了。畢竟公孫琢玉不是什麼出名的大家,也不一定有人欣賞得來,例如張吉吉,在旁邊看得滿腦子漿糊。

    公孫琢玉立於畫卷旁,白衣風雅:“在下身無長物,唯畫技勉強入目,畫此《山川日月圖》贈與司公,顯我江州風土人情。”

    杜陵春靜靜欣賞著那副畫,還未開口,知府便不滿公孫琢玉搶了風頭,出言相問:“既是山川日月圖,為何只見日,而不見月啊?”

    杜陵春也看了過來。

    公孫琢玉

    頷首一笑:“月自然是有的,只是需得夜色才能瞧見,還請大人熄了廳內燈燭。”

    在座眾位皆是官場中人,更何況還有一個正二品的提督,這種宴會本就容易混入有心之徒,倘若熄了燈燭,一片漆黑,那還了得?!

    知府本能便想斥責:“公孫琢玉,你……”

    “無礙,”杜陵春抬手,打斷他的話,“照他說的做。”

    杜陵春說話顯然比知府重了不止一個等級,立刻有護衛熄了四處的燈燭,廳內霎時陷入一片朦朧的漆黑。大家竊竊私語,

    “公孫琢玉想搞什麼鬼。”

    “真是荒唐。”

    “倘若出了岔子他有幾條命可抵!”

    公孫琢玉不理,側身讓出位置,將畫卷一點點展露出來。然而就在這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長長的畫紙上忽然亮起些許細微的藍光,條條脈絡縱橫,匯聚成山川河流的樣子,本該是紅日的地方此刻卻是一輪彎彎的月牙,幽幽閃著藍色的光芒,高懸雲端之上,俯照山河,將群峰照得微微發亮。

    “譁——”

    周遭紛紛譁然,隨即陷入了一片微妙的寂靜中,眾人不自覺屏息,目不轉睛盯著那副絕美畫卷,片刻都移不開眼睛。

    杜陵春也是心有詫異,他直接起身走下高座,仔細端詳著那幅畫卷,片刻後才意味深長的收回視線,轉頭看向公孫琢玉,只說了兩個字:“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