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小傘大龍捲

    舒羞呆立不敢動,這一條水劍剛好從她頭頂激射而過,將她一頭青絲打亂,那用作穩固髮髻的紫綸巾子墜於泥濘,一身包裹玲瓏有致身段的褂褥深衣一齊向前飛蕩。水劍呈現細微一線,卻裹挾了驚人劍氣,舒羞耳畔轟隆聲久久不絕於耳。



    面容蒼白的舒羞不用劍,尚且如此震驚,那鑽研劍道三十年的呂錢塘更是微微張開嘴巴,上乘劍從來是劍道,而非劍術,而劍意雄壯孱弱與劍氣規模大小並無直接關係,馬車上老頭兒這一指實在是像極了家鄉的廣陵江一線潮,每年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呂錢塘就在廣陵江最適合欣賞“十萬軍聲半夜潮”的海鹽亭附近搭了一座茅屋,看潮練劍了數年,這才有如今這身重劍本事。



    呂錢塘望向馬車,羊皮裘老頭身影模糊不清,心中有些嘀咕,武庫六名守閣奴裡頭可沒聽說有劍意如此王霸的劍道宗師,呂錢塘琢磨歸琢磨,仍然不敢掉以輕心,與楊青風一起死死盯住那具倒地不起的紅甲人,呂錢塘發現這個瞧不太起的虛弱中年人雙手滲出血絲,手背不知何時以血畫符,大雨竟然沖刷不去,至於是龍虎天師符籙還是茅山驅鬼咒,呂錢塘不精於此道,無法確定。那楊青風蹲在地上,雙手十指嵌入泥濘,泥漿頓時翻滾起來,更驚奇的是十數只銀白色螻蛄從楊青風乾枯手臂肉中破體而出。



    徐鳳年皺眉問道:“這頭水甲死絕了?”



    頭頂髮髻別了一枚神符的老頭兒從青鳥手中拿過油紙傘,譏笑道:“談何容易,這五具符將紅甲雖說比起當年葉紅亭那件黃紫氣運在身的甲冑差了許多,可哪有隨便一指便亡的道理,葉紅亭當初以金剛境對人對敵,從來都是被他幾天幾夜糾纏累死,除非像韓生宣那樣連甲帶皮一同剝下,否則不管如何重傷斬殺,葉紅亭都不痛不癢,將黃紫氣運凝練做甲,是一門大造化神通。當下既然是按照五行造出了紅甲,五行符將紅甲聚頭,才是好戲開場,老夫既然出手了,就不介意送佛送到西,再難纏,總還是不如當年葉紅亭那般噁心人。”



    “找到了。”老頭兒望向正東方向。



    青鳥身形激射而出。



    “既然躲著不肯出來,老夫先破去一甲,看你還有沒有這個好耐心。五行缺水,再看你們如何使出最擅長的水磨工夫。”老頭只是一腳踏出,便撐傘掠過了舒羞頭頂,一腳踏下,踩中正要起身的符將水甲胸口,正是被水珠串劍炸出一個窟窿的方位,呂錢塘的赤霞劍和楊青風精心佈置的養神驅鬼術都被老頭兒這一手給激盪震飛,說他蠻不講理都算輕巧的了,只是呂錢塘和楊青風都沒有流露出絲毫怨氣



    ,僅是趁勢回撤。



    撐傘老頭一腳後還是一腳,將水甲的腦袋給踩進泥濘深坑裡,這還不止,瞬間收起傘,以傘做劍,這一次,比起那水珠串聯成青龍水劍更加劍意無窮,漫天大雨被這柄傘裹挾,在老頭兒身邊形成一道巨大雨龍捲,提傘作劍的老頭輕聲默唸一句:“一劍仙人跪。”



    只見一傘一龍捲銀河流瀉般刺入符將水甲的頭顱,小道上的傾盆雨勢猛然停滯,雨點不落反而向上反彈回去,如同是被人以人力逆反了天道,硬生生給阻擋。



    輕輕啪一聲。



    老頭兒重新打開油紙傘,慢悠悠走回馬車。



    青鳥輕盈返回,搖頭道:“敵人退了。”



    坐於馬上的徐鳳年依然閉目凝神,這該是陸地神仙才能使出的一劍了吧?



    自己練刀先不練劍,果然是對的,若早早學了劍,再見識今天這指玄兩劍,肯定要落下心理陰影,揮之不去,雖說暫時離劍心劍氣劍意有所差距,但只怕是再也沒有提劍的勇氣和信心了。刀劍爭雄,若說一流高手數量,兩者不相伯仲,可若說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人,單個拎出來廝殺對陣,卻是用劍的宗師穩壓刀法大家一籌,尤其是歷代被江湖譽為劍神的仙人,哪一位不是幾乎武道登頂的高手?上一代李淳罡一把木馬牛天下無敵手,這一代劍道第一人鄧太阿更是耍了一枝桃花便無人敢跟他一戰,曹官子那般氣焰跋扈的雄才,也自稱無愧位於八人之上,獨獨有愧於緊隨鄧太阿之後。這一番話,便將王仙芝和鄧太阿兩人與曹官子在內的其餘八大高手劃清了一道鴻溝界限,王仙芝如何怎樣,江湖人都早已視作天閣仙境人物,只是五百年一遇的奇葩,鄧太阿卻不一樣,終究沾了些人氣地氣,桃花劍神,便是皇宮大內都有人惦念著這位傳奇。



    徐鳳年小聲問道:“水甲已死?幕後人已退?”



    老頭兒耍了兩手不用劍的劍,正牛氣著呢,理都不理世子殿下,只是笑眯眯望向其實啥都沒看清楚的姜泥,問道:“小丫頭,老夫還有些餘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