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惱




    徐鳳年頓時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滿腹悲憤。



    李淳罡不屑道:“咋的,想跟老夫打架?”



    徐鳳年馬上諂媚道:“哪能啊,小子還等著老前輩一劍逆流六疊瀑,水淹那牯牛大崗。”



    李淳罡不屑道:“德xing!”



    出知章城後走了一個時辰,才好不容易尋覓到一座孤墳荒冢。三尺孤墳,荒草瘋長,徐鳳年蹲下身,拔去纏繞墓碑的野草,望著這塊樹起不過三尺的墓誌石刻,默不作聲。二十幾年寒風苦雨,字跡早已斑駁不清,只依稀斷斷續續見到殘篇斷句,“ri出東海,地氣湧茫茫;ri落崑崙,天穹復歸休”,“秋秋復秋,馬蹄踏破讀書聲,”“吾將囊括宇宙,浩然與青冥同科”。老劍神閒著沒事,便蹲下眯眼看著文章斷裂的墓誌銘,嘖嘖稱奇。徐鳳年從青鳥拿過酒,慢慢灑在墳前。墳在山頭,一壺酒祭奠後,徐鳳年坐在地上,望向遠方田野,自言自語道:“我一向文章作得是狗屁不通,也就只能花錢跟北涼士子買些詩詞,二姐說得對,買來的這些,也大多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讀出來就像怨婦叫,不堪入耳。但墳裡那位,怎麼就不能多活幾年,多寫幾句‘五十年鴻業,說與山鬼聽’?”



    老劍神盤膝而坐,脫掉靴子,手指摳了摳腳趾,拿在鼻前聞了聞,輕笑道:“死了就死了,一乾二淨。墳裡頭這位,算不錯的了,還能有人來上個墳。像老夫,死後有誰來帶著酒上墳,順手掃掃墓拔拔草?”



    徐鳳年點頭道:“理是這個理。”



    老頭搓著腳底板,轉頭問道:“徐小子,你覺得自己可憐?”



    徐鳳年啞然笑道:“我?我他孃的是堂堂北涼世子啊,前朝那個誰不是說過生當鼎食死當鼎烹嗎,我生下來就金山銀山衣食無憂,天底下就沒幾個人比我更鐘鳴鼎食,現在連世襲罔替都有了,還他媽的覺得自己可憐,就真好用頭髮把自己吊死了,要不拿娘們的胸脯悶死也行。所以那些年去北涼王府尋死的亡國子孫和江湖刺客,只覺得可憐,沒覺得如何可恨。既然是徐驍的兒子,就得有這個覺悟,世上哪有隻享福不挨凍不捱餓的道理。跟老黃出門遊歷之前,還有些怨氣,這會兒沒了。”



    老劍神大笑道:“你倒想得開。”



    徐鳳年自嘲道:“其實也愁啊。”



    李淳罡笑問道:“愁什麼?”



    徐鳳年拔起一根雜草,手指彈去草根泥土,放在嘴裡細細咀嚼,道:“這不正愁學不來兩袖青蛇嘛。”



    老劍神豪氣道:“老夫絕學,豈是那般容易學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