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媼相小宦官




    冬壽似乎自己也懵了,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搖頭,意識到自己一隻手可能髒了這人的袖子,連忙縮回手,仍是神情慌張,壓低聲音央求道:“你快逃啊,被發現就來不及了,真會被砍頭的!”



    徐鳳年說道:“放心,我是來御景苑的石匠,負責修葺堆山。就是身後這座假山。”



    冬壽盯著他瞧了一會兒,不像說謊,如釋重負。



    徐鳳年問道:“怎麼被打了?”



    冬壽又緊張起來,有些本能的結巴:“沒,沒,和朋友鬧著玩。”



    徐鳳年譏諷道:“朋友?小小宦官,也談朋友?”



    冬壽漲紅了臉,轉而變白,不知所措。



    徐鳳年微微搖頭,問道:“你叫冬壽?宮裡前輩宦官給你取的破爛名字吧,不過我估計你師父也是混吃等死的貨se。”



    冬壽破天荒惱火起來,還是結巴:“不許你,你,這麼說我師父!”



    徐鳳年斜眼道:“就說了,你能如何?打我?我是請進宮內做事的石匠,你惹得起?信不信連你師父一起轟出宮外,一起餓死?到時候你別叫冬壽,叫‘夏死’算了。”



    冬壽一下子哭出聲,撲通一聲跪下,不再結巴了,使勁磕頭道:“是冬壽不懂事,衝撞了石匠大人,你打我,別連累我師父……”



    小宦官很快在鵝卵石地板上嗑出了鮮血,恰巧是那個壽字。



    徐鳳年眼角餘光看到紅薯走來,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走近,慢悠悠說道:“起來吧,我是做事來了,不跟你一般見識。”



    小宦官仍是不敢起身,繼續磕頭:“石匠大人有大量,打我一頓出氣才好,出夠了氣,小的才敢起身。”



    徐鳳年怒道:“起來!”



    別說小宦官,就連遠處紅薯都嚇了一跳。



    冬壽怯生生站起身,不敢去擦拭血水,流淌下眉間,再順著臉頰滑落。



    徐鳳年伸手拿袖口去擦,小宦官往後一退,見他皺了一下眉頭,不敢再躲,生怕前功盡棄,又惹怒了這位石匠大人。



    擦過了血汙,一大一小,一時間相對無言。



    徐鳳年儘量和顏悅se道:“你忙你的去。”



    小宦官戰戰兢兢離去,走遠了,悄悄一回頭,結果就又看到身穿紫衣的石匠大人,徐鳳年笑道:“我走走看看,你別管我。”



    接下來冬壽去修剪那些比他這條命要值錢太多的一株株花草,當他無意間看到石匠大人摘了一枝花,就忍著心中畏懼哭著說這是砍頭的大罪,然後大人說他是石匠,不打緊。於是接下來冬壽幹活一個時辰,就哭了不下六次。所幸御景苑佔地寬廣,也沒誰留意這塊花圃的情形,冬壽感覺自己的膽子都下破了,上下牙齒打顫不止,偏偏沒勇氣喊人來把這個紫衣大人物帶走,雖然石匠大人嘴上說得輕巧,可他覺得這樣犯事,被逮住肯定是要被帶去斬首示眾的,這兩年,每次見著從樹上鳥巢裡跌落的瀕死雛鳥,就都要傷心很長時間,哪裡忍心害死一個活生生的人。



    然後冬壽被眼中一幕給五雷轟頂,那名石匠大人走到遠處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錦衣女子身前,有說有笑。



    私通宮中女官,更是死罪一樁啊!



    冬壽閉上眼睛念念叨叨:“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



    徐鳳年走回小宦官身前,笑道:“你入宮前姓什麼名什麼。”



    冬壽yu言又止。



    徐鳳年安靜等待。



    冬壽低頭輕聲道:“童貫,一貫錢的貫。”



    徐鳳年點頭微笑道:“名字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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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壽迅速抬頭,神采奕奕,問道:“真的嗎?”



    徐鳳年一本正經道:“真的,離陽那邊有個被滅了的南唐,曾經有個大太監就叫童貫,很有來頭,做成了媼相。”



    冬壽一臉迷惑。



    徐鳳年坐在臨湖草地上,身後是奼紫嫣紅,解釋道:“尋常男子做到首輔宰相後,叫公相,其實一般沒這個多此一舉的說法,耐不住那個跟你同名同姓的童貫太厲害,以宦官之身有了不輸給宰相的權柄,才有了媼相和相對的公相。”



    少年咧嘴偷偷笑了笑,很自豪。



    徐鳳年換了個話題,問道:“知道堆山是敦煌城主在九九重陽節登高的地方嗎?”



    小宦官茫然道:“沒聽師父說過。”



    徐鳳年笑道:“以後想家了,就去那裡看著宮外。”



    小宦官紅了臉。



    徐鳳年問道:“如果有一天你當上了大太監,會做什麼?”



    冬壽靦腆道:“給宮外爹孃和妹妹寄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