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百零一章 雨中第四魔頭來,雨停第三劍仙在

    (九千字章節。)



    宮變那一天,敦煌城內如今真可謂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茅魯兩族頃刻間就灰飛煙滅,城東北這一塊,權貴扎堆,許多一跺腳能讓滿城震的家族都算是街坊鄰里,興許隔著一堵牆,就可以看到隔壁抄家的場景。



    茅家府邸夾在宇文和端木兩家之間,後兩者的年輕後生瞅著熱鬧,都在各自高樓頂層望去,有些遮掩不住的幸災樂禍,只依稀見到磅礴大雨中,幾名面白無鬚的老宦官領著茫茫多的金吾衛甲士衝入茅家,成年男人不論反抗受降,皆是亂刀砍死,一些身負武藝把式的漢子,想要越牆逃竄,早被牆根蹲點的武林草莽給輕鬆截殺,偶然有幾人仗著皮糙肉厚武藝高強,翻過了高牆,才落地,就給守株待兔的兩族jing銳扈從拿槍矛捅中,釘死在地上或是牆壁上,要麼被成排弓弩she成刺蝟,幾名被兩族青年視作眼中釘的茅家俊彥也頗為硬氣,帶著死士家丁誓死抗爭,甚至一些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娘子也抽出刀來,不過抵不住chao水般的攻勢,都給盡數絞殺當場,握有五百鐵騎的茅家原先在敦煌城數一數二,連雜役奴僕走路都不看地面的,個個眼高於頂,此時大多死相悽慘,如何能不讓冷眼旁觀看熱鬧的兩族男子覺得解氣。一些個只敢偷偷覬覦茅家女子垂涎茅家兒媳的漢子,酣暢之餘倒是有些惋惜,這些平ri裡裝清高擺架子的尤物若是發配軍ji,該是多美妙的事情,他們可不介意一晚上砸下幾十上百兩銀子。 . . . .



    敦煌城大族受中原士族影響薰染,多設有私學書樓,宇文家族可能是帶了個文字,尤為注重家族私塾,老學究老夫子們都是橘子錦西兩州境內小有名氣的文人,在北莽,挑會些身手的武夫就跟挑爛白菜一樣輕鬆,但是挑選真才實學的讀書人,可就是去找三條腿的蛤蟆了,宇文氏在這一項開支上遠超同輩家族,這歸功於宇文家主本身就是一名飽讀經書的讀書人,私學書樓文惠樓,藏書八萬卷,大部分都是士子北奔後乘火打劫而來,宇文亮對此一貫沾沾自喜,專門找制印大家雕刻田黃石一方,自號八萬老叟。



    今ri宇文亮親自帶著近百家兵家將趕赴巨仙宮外“親君側”,回來一邊按功論賞,一邊讓管事帶一隊心腹死士走了一條三族相通的密道,先接出幾名嫁入茅家的女子,不讓她們被殃及池魚,再去封死毀掉密道,之所以在亂局中救下她們,不是宇文亮慈悲心腸,而是以後想要接手茅家眾多財產,得靠這些對茅家熟門熟路的jing明女子,其實當初聯姻,本就沒安好心,當然茅家那幾位“屈尊“嫁入宇文端木的女子,也是同理,宇文亮以往對這些孃家勢大的悍婦兒媳甚至孫媳都以禮相待,經常當著她們的面厲聲訓斥那些自家子孫,不過今天一過,看她們還敢不敢對夫君頤指氣使,還敢不敢不許他們納妾收偏房!這會兒指不定已經跪在地上抽泣討饒了。



    宇文亮坐在文慧樓頂層閣樓臨窗小榻上,慢悠悠品茶,笑眯眯望向茅家府邸的翻天覆地,心情極佳,他與茅柔這個香癖不同,嗜好飲茶,小榻上又有一方大茶几,擺有茶爐茶碾茶磨湯瓶在內的十二件茶具,雅稱十二先生,宇文亮飲茶,從不要丫鬟侍女動手,都是獨自煮茶獨自飲,至多一人相伴,少有兩人以上同品,用這位八萬老叟的話說就是茶如女子,獨樂樂才盡興,眾樂樂成何體統,今天顯然興致很高,榻上破例坐了兩位男子,年老者正是端木家族的家主端木慶生,年輕一些的是是宇文亮嫡長子宇文椴,器宇軒昂,顧盼生輝,一看便知是位家境不俗的風流人物,敲門聲響起,一名與端木慶生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走入這間茶室,摘下厚重蓑衣隨手掛在屏風角上,外邊暴雨大如黃豆,蓑衣滴水不止,宇文椴瞥見以後眯了眯眼睛,但隨即揚起一張讓人好感倍生的溫煦笑臉,下榻穿鞋相迎,喊了一聲重陽兄,後者擺擺手,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榻邊上,拿過一塊茶巾擦拭臉頰,宇文亮笑聲舒朗,說道:“端木重陽你這個潑皮貨,一屋子雅氣都給你的俗氣衝散了,晦氣晦氣!”



    “宇文伯伯,你再這般不留情面,小心我禍害你孫女去,她長得可靈俏,合我口味。”男子嬉笑道,喝了一杯茶水,牛飲解渴,果然俗不可耐。



    這個叫端木重陽的男子,是端木家的二公子,地位與宇文椴相當,不過xing子截然相反,三十而立,成家立業,至今還沒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情,讓他父親端木慶生愁出不少白頭髮來,端木重陽是兩州邊境上久負盛名的刀客,經常跑去殺馬賊玩,殺著殺著竟然還跟一股大馬賊的頭目成了結拜兄弟,若非家族阻攔,他差點把自己妹妹拐騙出去給馬賊當壓寨夫人。端木重陽也是唯一一個敢在茅家如ri中天時出手教訓茅氏子弟的爺們,三家互成鄰居,遠親不如近鄰,加上姻親,表面上還算融洽,端木重陽宇文椴和茅衝茅柔兄妹都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只不過這些年跟宇文椴有些有意無意的疏遠,少年時代,這兩位敦煌城內首屈一指的公子哥都喜歡跟在茅衝屁股後頭當嘍囉,可惜茅衝死得早,尚未及冠就死於非命,暴斃於採磯佛窟那邊,至今沒查出到底是仇殺還是情殺。



    端木慶生隱忍許久,見這個長子還是一臉玩世不恭,終於忍不住拍案怒道:“你去茅府作甚?茅衝那寡婦把你魂兒都勾去了?一隻破鞋,你丟人不丟人?壞了兩家大事,你拿什麼去賠!”



    宇文椴又眯起眼,低著頭品茶。宇文亮始終微笑不語,端木重陽挑了挑眉頭,跟自家老子爭鋒相對說道:“大事啥,咱們兩家揹著主子躲起來算計利益就是大事?也不怕遭到燕脂那小婆娘的猜忌?要我說來,這次瓜分茅魯兩家和陶勇的地盤,咱們就不該仗著護駕有功咄咄逼人,真以為是咱們護的駕?還不是主子早就設好的局,等著那幾個老狐狸主動跳入火坑,再說了,真計較起來,也是一人一劍擋在城門口的年輕人功勞最大,我也沒聽見他怎麼叫嚷著要報酬啊,總不可能跟燕脂關上門那個啥一番就行了吧,怎麼不見他撈個金吾衛統領噹噹?嘿,這是人家故意給咱們瞧的唱雙簧,敲打我們不要得寸進尺,爹,你要是不去茅家鬧騰幾下,故意留給這婆娘一些把柄去小題大做,我倒要看你叼進嘴裡的肉會不會吃壞肚子。”



    端木慶生作勢要拿起類玉似冰的東越青瓷杯,去砸這個滿嘴胡言的混賬兒子,宇文亮趕緊攔下,拉住親家的手臂,打趣道:“別扔別扔,這小子不怕疼,我可心疼杯子。”



    端木慶生氣呼呼道:“宇文兄,你聽聽這兔崽子的話,什麼叫叼,當老子是狗嗎?”



    宇文椴拎著一柄jing美茶帚,彎腰低首,嘴角微微翹起,眯眼冷笑。



    等端木慶生氣順了,宇文亮自顧自望著越瓷青而茶se綠的景象,撫須淡然笑道:“其實重陽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咱們啊,吃相是不太好,難免惹人嫌。你我兩家是見不得光的北涼棋子,禍福相依,確實不用擔心那個來歷古怪的小姑娘虧待了咱們,大可以明面上吃得少些,暗地裡多拿一些也無妨,如此一來,方便巨仙宮安撫人心,說句不好聽的,別嫌狗這個字眼難聽,咱們兩家啊,就是人家養的走狗,咬人之前得夾緊尾巴不吭聲,該咬人了就得卯足了勁,好不容易該吃食了,吃多吃少,還得看主子的臉se和心情。”



    端木慶生滿臉怒容,他是個舞槍弄棒的粗人,談吐文縐縐不來,實在想不出反駁的言辭,只得生悶氣,倒是端木重陽哈哈大笑,“伯伯這番話實在jing闢。”



    宇文亮笑道:“那就這樣定下調子,少吃多餐,慢慢來?親家,要不你我都先吐出幾塊肉?”



    端木慶生猶豫了一下,轉頭瞥見那個滿城笑話的兔崽子順手摸進一隻茶盞入袖,氣不打一處來,也不好道破,只得甕聲甕氣點頭道:“反正這些年都是大事隨你。”



    心不在焉喝過了茶,端木慶生幾乎是拎拽著兒子離開茶室書樓,宇文椴正要開口說話,沒個正行的端木重陽小跑進來,笑著拿走掛在屏風上的蓑衣。



    宇文亮等到腳步聲遠去,才看了眼茶几上少了一位小先生的殘缺茶具,這一整套就報廢了,輕輕嘆息一聲。



    宇文亮再無飲茶的興致,只覺得厭煩,望向窗外雨幕,問道:“你可知道那個叫徐撲的廢物,是以後敦煌城大紅大紫的新權貴?”



    宇文椴皮笑肉不笑道:“已經知道了。”



    宇文亮問道:“知道了身份,可曾知道如何相處?”



    宇文椴臉seyin沉道:“大不了將那個不要臉的賤貨改嫁回去,端木中秋本來就是個只會讀死書擺弄文采的廢物,一對狗男女,看著就惱火,拆散了萬事大吉,聽說端木中秋新看上了一個ji女,想要納妾,就讓賤貨假裝打翻醋罈子,正好按上一個妒婦名頭,休妻出戶,名正言順,反正徐撲那個窩囊廢不介意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