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書聲




    老人不說還好,一說到餓其體膚,孩子立即肚子咕咕作響,老道人做了一個背對徐鳳年臨水du li的姿勢,故作不知。熟悉老頭兒脾氣的孩子只得白眼挨著餓。羊皮筏子返回這邊渡口,老道人小心翼翼問了價錢,北莽道教這二十年香火鼎盛,對於道士,十分尊崇,甚至帶上點畏懼,不過撐筏漢子見眼前這位半點不似記錄在朝廷牒錄的朱籙道士,倒也敢收錢,卻是壓了壓價格,且不按人頭算,老道士伸手在袖子掂量了錢囊,夠錢過河,如釋重負,繼而給徐鳳年使了個眼se,再對撐筏漢子說了一句三人同行,算是給了徐鳳年一個順水人情,那漢子心知肚明,不過也不好戳穿窗紙,當是得過且過,賣個面子給道人。上筏時,徐鳳年朝老道人點頭致意,老人輕輕搖了搖袖口,示意徐鳳年無需在意這點小事。弱水水勢遠不如黃河洶湧,河靜水清,孩子頑劣,趴在羊皮筏邊上,伸手撈水,然後尖叫一聲,猛然往後一靠,撞在老道人身上,差點給撞入河,漢子怒目相視,這趟買賣本就賺不到幾分銀子,若是有人墜河,平添恁多煩事,他如何能高興得起來,孩子顫顫巍巍手指著江面,支支吾吾道:“有水鬼!”



    老道士嫌他呱噪多事,大聲教訓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老人滿嘴儒家經典,若非身穿道袍,還真就是個鄉野教書授課的迂腐老學究了。孩子驚嚇過後,漲紅了臉,“真是水鬼,穿了件大紅衣服,還是女鬼!”



    徐鳳年眼角餘光瞥見一襲紅袍在皮筏附近如紅鯉遊曳,一閃而逝,就黏在羊皮筏底部。老道士顯然不信孩子的信誓旦旦,怒喝道:“閉嘴!”



    孩子氣得踢了皮筏一腳,所幸撐筏漢子沒有瞧見,否則估計就得加價了。到岸時,徐鳳年率先掏出碎銀丟給漢子,老道人愣了愣,會心一笑,倒也沒有矯情,黝黑孩子估計是被紅袍女鬼嚇得腿軟,率先跳下筏子,摔了個狗吃屎,看得老道人一陣無奈。三人走上簡陋渡口,同是南朝人士,老道人也有種異鄉相逢同鄉的慶幸,拱手打了一個的小稽首,“貧道燕羊觀監院九微道人,俗名駱平央。公子喊我俗名即可。”



    徐鳳年畢恭畢敬拱手還禮,“見過駱監院。在下徐奇。”



    道教與佛門相似,亦有叢林一說,尤其是北莽道德宗勢大,逐漸權傾三教,一般而言,監院作為一座道觀屈指可數的大人物,非功德具備不可擔任,還要求jing於齋醮科儀和拔度幽魂,不過徐鳳年看道人裝束,也知道大概是一位不知名小觀的監院,那燕羊觀有沒有十名道人都難說,這樣光有名頭的監院,還不如大道觀裡頭的知客道人來得油水足。徐鳳年此時負笈背秋,衣著稱不上錦繡,不過潔淨爽利,那張生根麵皮又是儒雅俊逸,論氣度,駱道人與之比起來就有云泥之別了,也難怪老道士有心結交。照理來說渡口附近該有酒肆,果不其然,孩子雀躍道:“師父,那兒有望子!”



    望子即是小酒肆常用的捆束草杆,竿頭懸在店前,招引食客。老道士囊中羞澀,如果沒有外人,跟徒弟二人知根知底,不用打腫臉充胖子,只要兩碗水就對付過去,渡河錢是那公子哥掏的,要是在酒肆坐下,委實沒有臉皮再讓陌生書生花銷,可自己掏錢的話,恐怕幾碗酒下來,就甭想去道德宗那邊參加水陸道場了。徐鳳年對於這點人情世故還是懂的,立即說道:“走了半天,得有小一百里路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實在餓得不行,駱監院要是不嫌棄,就跟在下一起坐一坐?恰好徐某也信黃老學說,可惜大多一知半解,還希望駱監院能夠幫忙解惑。”



    老道士笑道:“徐公子有心向道,好事好事。”



    一路緩行,孩子偷偷打量這個人傻錢多的公子哥,老道人賞了一個板栗給他,這才對徐鳳年說道:“世間根祗在道教,不過貧道學識淺陋,不敢自誇,唯獨對子午流注和靈龜八法倒是知曉一二,煉氣養丹之道,只能說略懂皮毛。”



    徐鳳年點了點頭,一行三人落座在酒肆外的油膩桌子,要了一罈酒和幾斤熟牛肉,在離陽王朝諸多州郡酒肆都不許私販牛肉,而擅自宰殺豬牛更是違律之事,在北莽就沒這些顧忌了。孩子狼吞虎嚥,就算有師父擺臉se,也顧不上。老道士心底還是心疼這個毛病很多的小徒弟,對徐鳳年歉意一笑,自己要相對矜持許多,小口酌酒,撕了塊牛肉入嘴,滿口酒肉香味,總算開葷的老道人一臉陶醉,徐鳳年摘下書箱後捧碗慢飲,孩子抬頭含糊不清道:“師父你怎的今ri沒興致吟詩唱曲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