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到此一遊

    那個憑藉才學榮登胭脂評副評榜眼的女子,年紀輕輕的王大家,在副評上僅次於徐渭熊,可她在寫出《東廂頭場雪》後就杳無音訊,泥牛沉海一般,再沒有當年讓天下所有才子佳人小說都要避讓一頭的氣勢,需知連太安城宮裡的娘娘都曾拜讀頭場雪,襄樊城殉情而亡的靖安王妃也是如此,更別提有多少大家閨秀為之痴迷。離陽腐儒則要心中巨石落地,這女子約莫是終於不拿文字禍害世道了。只有春神湖姥山上的王家人,才知道這兩年自家小姐根本心思就不在姥山,不管風吹雨打不管霜雪深重,都要去湖邊茶樓坐上一會兒,望東望北,也沒個定數,以往小姐每逢心有不快事,只要馬球蹴鞠鞦韆一會兒就煙消雲散,蕩起鞦韆能有兩層樓那麼高,連膽大男子見了也要咋舌,可如今不一樣了,含含蓄蓄,坐在鞦韆上總是發呆,偶爾驚覺鞦韆沒動靜了,才會輕輕踮起腳尖。幾位與她尊卑有分私下卻情同姐妹的貼身丫鬟,知道緣由,也都惱恨起當年那個把小姐魂勾走的俊逸男子,她們也都勸說小姐多寫些詩篇,便是胡亂寫上幾首被貶為“小道”“詩餘”的詞也好啊,天底下不知多少人在翹首以盼,可小姐就是不理會,尤其是到了如今冬天,唸叨什麼冬眠不覺曉一覺睡到老,除了雷打不動的去臨湖遠望,然後回到了書房,才看了幾頁書,就呀呀幾聲說犯困啦,丫鬟才研磨遞去一杆羊毫,就又找百般藉口偷懶,這還是那個膽敢自詡“提筆前,雲蒸霞蔚我去見聖賢仙佛,提筆後,風清月白天地鬼神來拜我”的王東廂嗎?好在掙錢早已掙得金玉滿堂的老爺從不計較這些,哪怕有門當戶對的高門士族登山提親,也都一一婉拒。



    姥山暮色昏黃中,有人下山有人上山,下山登船的是新近撤出兩淮幕後鹽鐵買賣的青州首富王林泉,熱淚盈眶,激動萬分。離船上山的是位滿頭灰白的公子哥,不知不覺來到了王初冬的閨樓,當一名丫鬟見到那個眼神清澈的男子後,不知怎麼惱意就煙消雲散了,不過好像當年他不是這般的,那時候的他,白袍玉帶,風流倜儻,那雙丹鳳眸子給人感覺蘊著水意,誰家待字閨中的女子看見了都要心顫幾下,如今再見到,這個丫鬟直覺好像他變了許多,至於變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旖旎清減,多了幾分打心眼的親近,男子朝她豎起手指在嘴邊,示意不要出聲,顯然他身邊領路的管事已經告知小姐還在憊懶“冬眠”,管事到了院門口就恭敬返身,言語不多,可丫鬟卻清晰看到先前管事在偷偷打量那位公子時,眼睛裡的敬畏驚懼,如鼠見貓都不止,根本就是如鼠見虎,到了鋪設地龍溫暖適宜的大廳,樓內也就三名丫鬟,其餘兩位也腳步輕盈循聲而來,見到了他都有些意外,他要了一壺沒有雜土木氣的春神湖茶,自己煮茶自己斟茶,都沒有勞駕丫鬟,即便往往成為雞肋的頭道茶水也香味乾淨,還不忘給她們各自都倒上一杯,讓幾名習相近性相親俱是一身書卷氣的妙齡女子受寵若驚,不過他烹茶的手法拙劣稚嫩,只是即便纖毫不差落在三人眼中,她們也不敢指指點點。喝過了茶,年輕客人看了眼天色,一名心竅活絡的丫鬟就說要去喊醒小姐,他問能否去屋子等候,三人面面相覷,然後會心一笑,齊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