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望和回神




    讀書人苦澀道:“太子殿下的心意,下官何嘗不知,只是下官有心做孤臣,這趟南行大評過後,就甭想了。”



    趙篆狡黠一笑,一把扯下腰間那枚價值連城的玉佩,塞到這個讀書人手裡,“才誇你實誠,就露出狐狸尾巴了不是?”



    趙篆略微斂去笑意,沉聲道:“我可知道你真正想要什麼,沙場點兵,書生封侯!只要你跟我一起願意等,我趙篆定然不讓你失望!”



    讀書人愣在當場,有些不知所措。



    趙篆好似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轉身繼續登山,笑著自言自語道:“上次沒能見過那姓軒轅的紫衣女子,實在是揪心吶,這回我厚著臉皮幫她要來了一塊衍聖公的題匾,還一力幫她擋下劍州言官的瘋狂彈劾,總該賞個臉了吧?”



    結果在牌樓外,有一位宮中老貂寺隨從的趙鑄一行人仍是給毫無懸念攔下,因為假冒劍州刺史親戚的身份完全不頂用,身負絕學的大宦官怒極,就要痛下殺手。趙篆笑著攔下,又說是京城殿閣大學士嚴傑溪的得意門生,還是捱了一頓白眼,趙篆還是不生氣不惱火,死皮賴臉又報上京城趙氏子弟的身份,跟北地羽衣卿相青城王的兒子以及晉蘭亭都是至交好友。京城有四趙,趙家天子的趙家,自然是天下頭一份的,接下來便是吏部尚書趙右齡的家族,以及跟楊慎杏同等資歷的大將軍趙隗,最後一個趙家則要較為寒酸,門內拿得出手的不過是一個京官侍郎一個疆臣刺史,但這擱在地方上,那也是權柄滔天的一等豪閥了。只是那鎮守牌樓的管事哥們橫眉冷對,讓趙篆滾蛋,說咱們徽山跟姓趙的有仇,然後鼻孔朝天指了指鄰居龍虎山,詢問趙篆懂了沒有。打了噴嚏能讓劍州上下抖三抖的老宦官已經徹底面無表情,太子殿下倒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氣,竟是被逗樂了,笑得不行,連說懂了懂了。在牌樓這邊小有職權的管事這般蠻橫,好在湊巧路過的徽山清客知曉輕重,趕忙致歉幾句,快步去那座高樓傳話。然後沒多久就臉色僵硬地回到牌樓,欲言又止,趙篆善解人意問道:“敢情是你們山主讓我滾下山去?”



    那清客笑臉尷尬,沒有否認。



    趙篆客氣笑道:“沒事沒事,麻煩這位英雄再去一趟樓內,跟山主知會一聲,就說京城趙篆來訪,懇請她老人家施捨點飯食。”



    對離陽朝政並不熟悉的清客也沒往深處細想,又跑回去稟報,結果這次趙篆等了半天,乾脆就連那人的身影都瞧不見了。



    老貂寺陰惻惻道:“殿下,這徽山當真是人人該死。”



    趙篆擺擺手,然後笑道:“看來只能使出闖山的下策了,否則多半是見不著那女子的面嘍。”



    就在此時,趙篆驀然抬頭,遙遙望見大雪坪之巔,高樓之頂,依稀可見有一襲紫衣,面朝滔滔大江,負手而立。



    趙篆想了想,喃喃道:“此時此景,值了。”



    讀書人笑問道:“這就下山?”



    趙篆轉身道:“下山。”



    大雪坪山巔樓頂,那個跟北涼分道揚鑣的女子,成功躋身天象境之後,愈發有氣吞山河之勢。



    她一直站到西方最後一抹餘暉斂去。



    席地而坐後,她低頭給裙襬繫了一個挽結,大概是覺得打結打得不好看,解開又結起,結起復解結。



    她突然停下手上的無趣動作,轉頭望向西北,有些想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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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民之地果然不是省油的燈,確實沒有讓北涼省心,那股在三城之外自立為王的浩大馬賊,乾脆就徹底撕掉蒙羞布,揭竿而起,哪怕知道三萬龍象軍已經形成一個虎視眈眈的包圍圈,仍是不惜做困獸鬥,繞過臨謠古軍鎮,直接就往青蒼撲殺而去,不過龍象騎軍畢竟把戰線拉得太開,這股兩萬多人的馬賊短時間內,也稱不上以卵擊石,事實上就兵力而言,才被劃入北涼轄境的青蒼滿打滿算,不過八千人,恐怕唯一的優勢,就是擁有那座城池。陳錫亮固守己見,坐鎮青蒼。那股悍勇馬賊的狗急跳牆,這在梧桐院的計算之中,只是陳錫亮給徐鳳年出了不小的難題,原本青蒼城可有可無,徐鳳年要的就是馬賊從暗處闖入明處,給他們一座跟固若金湯沒半顆銅錢關係的破城,又如何?何況北涼甲士騎戰步戰都是行家裡手,陳錫亮不按常理的莽撞行事,徐鳳年惱火之餘,只能讓本該走完幽州的楊光鬥曹嵬兩人匆忙赴任名義上的北涼道第四州,流州,除此之外,還有接管六千鐵浮圖重騎的徐驍義子齊當國,美其名曰護駕刺史楊光鬥,自然是大開殺戒去了。既然決心要打,那就不會跟流民之地客氣了,再者馬賊敢造反,肯定有北莽南朝照應著,指不定大仗惡仗還在後頭,兩萬馬賊多半不過是道涼菜而已。徐鳳年也擔心南朝冷不丁冒出個腦袋被門板夾過的實權武將,要去流民之地開開葷,真要給北莽在流州一線打出個窟窿,被弄出一條完善的南下通道跟補給線,搖擺不定的臨謠鳳翔也許就一口氣倒向南朝那邊,如此一來,涼莽大戰就得被迫提前燃起狼煙,東西向疆域並不算太遼闊的北涼,委實不適合幽涼流三州分別出現一座戰場,徐鳳年不怕北莽鐵蹄南下,但並不希望這麼早聽到那群衝鋒起來就喜歡哇哇大叫的蠻子嗓音。



    走了楊曹兩人後,徐鳳年身邊又只剩下一個車伕徐偃兵,已經深入幽州腹地,徐鳳年彎腰走出車廂透口氣,坐在徐偃兵身邊,自嘲道:“看來南朝那邊一心歸鄉祭祖的老頭子們也坐不住了,估計是給西楚復國刺激的,趁著還有氣力提刀上馬,一心想要跟西楚裡應外合。我現在擔心青蒼城內不安分,馬賊不足懼,怕就怕青蒼城一丟,流民嚐到甜頭以後,趁勢蜂起作亂,我那趟青蒼之行以及送佛去西的心血就全白費了。這個一根筋的陳錫亮,要是下次見面還能不是他的屍體,算他僥倖不死,老子也抽得他半死!”



    徐偃兵平靜道:“有八百鳳字營擔當守城的主心骨,青蒼應當能抵擋上一陣功夫,不過活下來的肯定不多。現在就看馬賊之中是否藏有北莽的高人了。”



    徐鳳年臉色陰沉,背靠車外壁,平靜說道:“現在我還會心疼鳳字營的戰損,以後真打起來,大概連心疼都來不及,到最後更會完完全全麻木,死了多少人,也就只是軍情諜報上的一個籠統數目。”



    徐偃兵淡然道:“打仗不都這樣,當初跟隨大將軍一起到北涼紮根的老卒,誰沒見過身邊的人一個個的接著死,也別覺得對不住他們,養了足足二十年,說句難聽的,就是養條狗,該咬人的時候也得使勁咬人不是。”



    徐鳳年搖頭道:“畢竟不是狗。”



    徐偃兵笑道:“既然是人,那就更有當死則死和死得其所這兩個說法。徐家如今就你們兄弟二人兩個男人,一個都已經親身陷陣,一個也沒躲起來,還要怎樣?難道要二郡主也去沙場廝殺不成?沒這樣的道理。誰敢跟我講這樣的道理,我徐偃兵不管是誰,都要跟他們講一講我徐偃兵的道理。嗯,我的道理,就是我用一根鐵槍,你們用什麼都行,搬出投石車這樣的大陣仗都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