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痕 作品

第56章 第二卷·二十四

    伊墨的聲音是低沉的,卻又平緩,並無生動,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而是這樣想的,就如實的說了。季玖的身體在他撫摸的一瞬間呈現出本能的僵硬,耳根卻隨著那句話落音,驟然紅透。

    伊墨不知,這是季玖這一生聽過的,最淫囗邪,也是最美的情話。

    ——你是我的家鄉。

    季玖回神,很快推開了他,臉上紅著,眼底卻有一種異樣的明亮。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臟是以怎樣一種急速的頻率在跳著,像是要跳出嗓子一樣,壓也壓不住。

    可是等他走到窗前,推開木窗後,那擂鼓般劇烈的心跳就慢慢平復了。

    季玖道:“那個讓你彷彿回到家鄉的人已經不在了。你就打算用這樣的戀鄉之情一直找下去嗎?”略頓,又道:“找到了,也不過數十年,轉眼還是會分離——他來世若是轉成撲火的飛蟲,朝生暮死。你又去哪裡找?”

    季玖說:“放過你自己吧。”

    伊墨愣了愣,才道:“我以為今天的事,你會讓我放過你。”

    季玖轉過臉,靜靜望著他,道:“你困不住我,困住我的只能是我自己。”

    卻不知,這句話與一百多年前,在論到妖之生死時,與伊墨那句“殺死妖怪的只能是他自己”有異曲同工之妙。

    季玖沒有記憶,伊墨卻記得。

    伊墨說:“因為對我有愧疚?這愧疚困住了你,是嗎?”

    季玖想了想,卻出人意料的搖了搖頭。

    季玖說:“我不欠你什麼。無需愧疚。”

    “嗯?”

    “你與沈清軒好是你的事。你尋了一百多年,尋他轉世,也是你的事。不成仙,沉迷人間,是你自己的選擇。這其中,沒有季玖的教唆,甚至沒有季玖。所以我並不欠你什麼,自然毋須愧疚。”看他一眼,季玖知道白天的話都被他窺聽了去,雖然非禮勿聽,但這種標準似乎與妖行不通,也就作罷,只道:“我是不想與夫人糾纏在這件事裡。”又道:“與其說是愧疚,不如說是難過。”

    只是這話,說給夫人聽,她聽不懂,必會反覆糾纏,不若簡單些解決。就是真有愧疚,那份愧疚也不是對伊墨,而是夫人。因為伊墨的突然出現,讓他犯了心病,從此連正常的男歡女愛都不能再給她,不愧疚是不可能的。只是這些話,季玖誰也不能說,這一輩子,只能藏在心底。

    伊墨問:“難過什麼?”

    季玖卻道:“說不好。我雖知道不欠你什麼,卻覺得難過的很。對你好,我覺得是該,對你惡,我也覺得該。但‘好’是有底線的,‘惡’卻無限,你還是趁早絕了念想修仙去罷,我也陪不了你幾年,就算再有一個輪迴,季玖死,沈清軒也不會生,你找到也是一個陌生人,一樣有底線的待你。”

    伊墨還要說什麼,季玖卻掩上窗戶走去床邊鋪被,不想再繼續談下去了。

    這個夜晚,是註定要發生點什麼的。多年明槍暗箭的生活,讓季玖養成了一種能察覺出危險潛伏的本能。所以說那麼多話,不過是想緩和這種危險。

    他並不能清楚得知具體的危險,但也許能僥倖避免。

    如能避開,這樣的日子或許還能持續下去,持續著,讓這妖持留在自己身邊,給予有底線的好。儘量,不去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