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節 臨淵而言




    被我重新攔住的沈思淵身體一僵,他下意識地想阻止我,可是我話已經說了出來。



    「我喜歡你啊。」



    話一出口,沈思淵垂下眼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索性就一口氣全說出來:「我第一次見你,你在課堂上對我笑,我就喜歡你了,之後的死纏爛打還有偶遇,全是我故意的。我這個人做事幹脆,你要是沒有半分喜歡我,大可以告訴我,我絕對不讓你苦惱。」



    之前的何聆被拒絕後還會死纏爛打,我可不會。心底裡的話全吐了出來,只覺得痛快。然而我等了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



    沈思淵始終沒有回話。



    是在想怎樣委婉地拒絕我吧?我心裡悲哀地想道。事已至此,我二十四年人生中第一次倒追,就這樣落下了帷幕,真是沒激起半點火花。



    「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讓沈教授你困擾了。」說完我轉身離開,突然感覺和之前的何聆有點心靈相通了,她之前被張知言拒絕也是這般心痛嗎?



    果然好好當一個富二代就行,談什麼戀愛。



    明明小說裡沈思淵那麼喜歡何聆,為什麼換成我就不行了呢?說來也可笑,我一邊不希望重蹈小說的覆轍,一邊又暗自期許沈思淵能像小說裡一樣喜歡我。說到底,是我沒有跳出小說這個框架,還在活著屬於何聆的人生罷了。



    「我的愛情夭折了。」



    一連幾天,我的生活彷彿恢復到一個正常大學生那樣,沒有女二出來蹦噠,也沒有男主出來晃悠,唯一一個男二也是形同陌路一般。雖說不去打擾沈思淵,可到底心裡還是有幾分憋屈的,於是我又拉著乞丐出來了。



    「何大姐,你這句話,說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再說了,你這從小到大都夭折多少回了?還不習慣啊?」乞丐不耐煩地說道。



    「這次不一樣。」我嘴硬道。



    「有什麼不一樣?」乞丐不屑地說,「對象不一樣嗎?」



    「你……哼,你這種熱戀中的人哪裡會懂單身狗的痛苦。」我毫不客氣地反駁。



    乞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尷尬,他賠著笑小心翼翼地問我:「你……都知道了?」



    「廢話,你和喬陽兩個人在我面前三句話離不開彼此,你們當我傻嗎?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我翻著白眼回道,「不是我說,你們一個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一個是我大學的閨蜜,就這麼不吭一聲在一起了,有沒有把我這個中間人當回事兒?」



    「我們這不是才在一起嗎,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呢。再說了,你現在不是深陷愛情的深淵嗎?我們怎麼好意思去戳你痛處呢?」乞丐見被揭穿了,索性就承認了。



    我翻了個白眼:「我謝謝您嘞。」



    果然全世界都瀰漫著戀愛的酸臭味,只有我一個單身狗散發著清香。



    被我發現後,喬陽也就不在我面前遮掩了,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去約會。一開始我還跟著去了幾次,後來實在忍不了這種電燈泡的感覺,索性就留在宿舍裡自艾自怨了。



    又一次喬陽約會回來,看到我驚訝地說:「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頓時怒了,難道我一個單身狗都不配待在宿舍裡面了嗎?還沒等我開口,喬陽的下一句話徹底讓我呆在原地。



    「我中午出去時就看見沈教授在咱們宿舍樓下,剛剛我回來看見他還在,我還以為他是來找你的。等了你這麼久,你還沒出去?」



    沈思淵在樓下等了一下午?



    不等喬陽說完,我便衝了出去。



    到了樓下,果然看見宿舍樓前一盞路燈下方,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我突然醒悟過來,我這是在幹什麼?人家也不一定是來找我的,我這樣傻乎乎地衝出去像什麼樣子?



    沈思淵此時正好抬眸望過來,我一驚,下意識就想轉身回去。就聽見他開口了:



    「何聆。」



    中間隔了一段路,他的聲音明明不大,卻一下子飄進了我的耳朵裡。我認命地轉身走過去,故作輕鬆地打招呼:「好巧啊,沈教授。」



    「我在等你,也是在等我自己。」沈思淵開口,眼裡滿是溫柔的笑意,彷彿之前那個沈教授又回來了,「等了一下午了。」



    「啊?」



    這是什麼意思?我一瞬間看不懂眼前的沈思淵了。



    沈思淵突然靠近我,我來不及後退,就被他伸手拉入懷裡。我當場蒙了,這可是宿舍樓下,來來往往都是學生。我趕緊用力想推開他:「沈教授……」



    沈思淵非但沒有被我推開,反而把我抱得更緊:「等了一下午,我想明白了,我決定放棄……記住,是你先向我伸手的。」



    中間幾個字聲音太小,我沒聽清楚,便下意識開口:「什麼?」



    「我也喜歡你。何聆」



    這七個字像是一道閃電砸到了我的腦子裡,聽著沈思淵砰砰的心跳聲。我感覺全身發麻,一下也動不了,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衝到了喉嚨裡,想狂喊卻發不出聲。



    許久,沈思淵鬆開了我,我才得以看到他的表情,彷彿是卸下了什麼重擔一樣,前所未有的認真。我努力按捺下自己的心跳,艱難地開口:「你再說一遍。」



    「我喜歡你,認真的。」



    伴隨著這一句話,沈思淵又露出以往的微笑。我抬頭看,雖無法看清他在路燈下面逆光的臉,卻感覺得到他的眼睛熠熠生輝,像是裝進了整個星河。他身後漆黑的夜空也彷彿一瞬間炸滿了煙花,映紅了我的面孔。



    這些年我見過許多美麗的風景,卻都沒有比這雙眼睛更動人。



    13



    以往我十分鄙夷「談戀愛秀恩愛」的舉動,然而輪到我就啪啪打臉了。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



    到底是在學校,要不然我真恨不得天天黏在沈思淵身邊。想起那天晚上的沈思淵,我就止不住地傻笑。



    旁邊的喬陽則是一副「又來了」的表情。



    果然年輕就應該談戀愛,只當富二代有什麼意思。



    日子一天天流逝,轉眼就到了寒假,而我一點都不想放假(此處手動對不起何父,有了對象忘了爹)。可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沈教授要回 b 市過年,而我只能通過手機以慰相思了。



    之所以不想放假,除了無法天天見到我的白月光,還有一點就是,由於何家人丁單薄,所以在何聆的胡攪蠻纏之下,每年過年何家和張知言他們家都是一起過的,現在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大挑戰。



    之前玩得太過歡脫,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小說劇情離主線越來越遠,現在我真怕又出現什麼 bug 來矯正,就比如說小說裡的家宴逼婚事件。



    轉眼到了年三十晚上,何父老早就在酒店訂了一桌宴席。穿過來之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張知言的父母,難怪張知言一副好皮囊,他的父母雖上了年紀,相貌卻更顯雍容大氣。



    有長輩在場,我也不敢放肆,於是裝得端莊大方,張知言也是安靜地吃飯,沒有生什麼么蛾子。



    然而剛吃幾口,就聽張父問道:「聆聆後年就要畢業了吧?」



    「是的,張叔叔。」我做出一副淑女狀。晚宴的重頭戲來了,小說誠不欺我。



    只聽張母笑著開口:「說起來這時間過得還真快,明明前兩年還是一個小姑娘,天天纏著知言這孩子,這說長大就長大了。」



    她略一停頓,看了張知言一眼,對何父說:「聆聆這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就討人喜歡,知言年紀也不小了,要我說咱就趁早把這事定下吧,等聆聆一畢業就直接結婚。」



    果然,我心裡深深嘆了口氣,小說裡就是這樣寫的,通過年夜飯逼迫張知言訂婚,然後張知言一氣之下憤然離席。



    於是我斜眼瞅著張知言,只是我眼睛都快看抽筋了,也不見他拍案而起,反倒是他看我的眼神古怪。



    眼看何父就要開口應下了,我不得不開口:「伯母你說笑了,我之前年紀小,不懂事纏著知言哥哥,當時可是把他煩透了,現在的我可不敢再這麼不懂事了。」



    好你個張知言,還學聰明瞭,壞人非得讓我來當。



    聽我這麼一說,張父張母的神情頗是驚訝,估計是沒想到,僅僅半年沒見,這個天天追在張知言屁股後面的小女孩怎麼就轉了性了?



    何父見此情況,趕緊出來打圓場,畢竟還是自己捧在手心裡的女兒:「聆聆這丫頭現在玩心還大著呢,動不動就鬧彆扭,我說也不聽,還是由著她吧,等她再大點就懂事了。」



    聽何父開口,張父倆人便也不再提這茬,只當我在和他們的兒子鬧彆扭呢。



    我看了一眼張知言,他臉色特別不好看。



    真是自作自受,自己不主動拒絕,非得我來開口,肯定又刺傷了他的自尊心。



    酒足飯飽之後,老一輩又開始嘮家常了,張知言出乎意料地坐在旁邊聽,我只覺得無聊,正好這時手機響了,我一看,正是我的白月光沈思淵。



    強行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拿著手機到窗邊,才發現外面已經開始下雪了。剛接通,就聽見電話裡傳來熟悉又好聽的嗓音。



    「新年快樂,聆聆。」



    我嘴巴都咧到耳朵旁邊了,還是故作淡定地說:「還沒到十二點呢,你這祝福說得太早了。」



    「是嗎?」對面傳來輕笑聲,我彷彿能看到他在我面前微笑的樣子,「沒辦法,一路上趕得太急,沒看時間。」



    「你幹什麼去了?」我好奇地問。



    「沒什麼,你現在還是在你父親訂的酒店裡面嗎?」



    「對呀,」我回道,「估計我這還要好一會兒才能結束呢。」



    捧著電話和他東扯西扯了半個小時,我也不感覺枯燥,要不是何父叫我,我還真不想掛電話。



    「我爸叫我了,我先不和你說了。」



    「唉,你真幸福,在溫暖的房間裡有人作陪,我就只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沈思淵裝模作樣地嘆氣,我正疑惑著呢,就聽他又說。



    「聆聆,打電話不要一直低頭玩手指,也抬頭看看我吧。」



    我下意識的抬頭,就看見酒店前面的廣場上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在拼命向我招手。明明廣場上那麼多人,可是我卻偏偏一眼就看到了他。



    「爸,我出去一下。」



    拔腿就向外跑去,根本顧不上何父在我身後讓我穿外套的聲音。



    跑到廣場一看,果然是沈思淵,身著白色羽絨服,被凍得耳朵發紅、臉色蒼白。或許是因為下雪沒戴眼鏡,一雙明眸看向我時閃閃發亮。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驚喜地撲過去,沈思淵也下意識地解開衣服把我包進去。



    「想你了,就迫不及待地來了。你怎麼穿這麼少就跑出來了?外套呢?」



    我滿心歡喜,全然不顧他的責備,但還是下意識地問:「過年你父母怎麼辦?你來找我他們會不會以後對我印象不好。」



    沈思淵面容略帶模糊,卻又輕笑兩聲,低聲在我耳邊說道:「所以你以後要對我好點,要不然你可不好進沈家大門了。」



    這時突然聽到鐘聲響起,原來是新年倒計時開始了。



    「十、九、八、七……」



    「看來時間剛剛好。聆聆,新年快樂……我愛你。」



    伴隨著倒計時「一」的響起,沈思淵在我耳邊低語,原來他不遠千里來找我,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句話的。



    我看著沈思淵的眼睛,彷彿有流星在裡面劃過。隨後廣場上驚天動地的煙花爆竹聲響起,一如沈思淵第一次給我告白時我心中的煙花一般,在漆黑的天空綻放。



    然而,下一秒我不由地身子一僵,因為我的餘光看到身後有一個一動不動的身影.轉過頭,正是一身黑色西裝的張知言。他手裡拿的正是我遺落在房間的外套,不知道他在那邊站了多久,只看到他黑色的西裝上已經覆蓋了一層雪花。



    我們之間距離太遠,又隔著偶爾飄落的幾片雪花,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緊抿的嘴唇。



    14



    彷彿過了許久,又彷彿只是一瞬間,時間像是停滯了一般,終於,張知言動了,卻是轉身離開。



    我下意識地想追過去,剛走一步手就被拉住,我回頭,對上了沈思淵那雙緊張的眼眸,心裡一軟,到底是年三十跨越兩個城市的距離來見我的人,便捨不得留下他獨自一人了。



    只是心頭始終蒙上了一層陰霾,轉身就走可不像張知言一貫的作風,這般讓他走掉,不知道又會整出什麼么蛾子。



    然而忐忑地過完一個新年之後,卻始終是風平浪靜,張知言並未和他父母說過什麼,同樣的,也沒有再和我多說一句話。



    終於開學了,真正到了宿舍,我才感覺鬆了一口氣,



    「聆聆,你快看這個!」



    然而這口氣到底還是沒讓我松到底。



    「富家女倒貼高校教授!現實版不倫師生戀該如何看?」



    吸引眼球的標題,八卦十足的內容,十分眼熟的故事情節。



    我顫抖著手打開學校貼吧裡的帖子,果然裡面是我和沈思淵的照片,大多數照片模糊不清,一看就是偷拍。只有兩張照片十分清晰,一張是我去找沈思淵道歉被拒之門外,另一張則是我和沈思淵在宿舍樓下相擁。



    張!知!言!



    我恨得手都在抖,我千躲萬躲,卻還是無法阻止小說回到它的主線。



    小說裡,沈思淵的前途就是這樣被毀的,只不過當時用來博人眼球的內容是「知名學府教授和豪門太太的不倫之戀」。那時何聆剛被何念陷害流產,張知言以為是何聆自己打掉的孩子,便一心想離婚,被拒絕後就用這個方法來逼迫女主。



    現在這個情節提前了,婚內出軌也變成了師生戀,還真是換湯不換藥。



    我只覺得腦子發熱,不顧喬陽阻攔,直接帶著網上打印出來的照片衝到了張知言公司。如果小說的情節無法改變,那我千辛萬苦的謀劃又有什麼意義呢?沈思淵這個角色始終是男二的身份,那也就是說他的結局我也無法改變嗎?



    前臺下意識攔我,雖然她以前經常見何聆來公司,但是女主每次都是乖乖等張知言召見,但我可不是之前的何聆。



    「我知道你的工作是沒有領導命令不能放人進來,但是張知言我今天是非見不可了。」我一把摘掉前臺胸前的工作牌,刷卡進去,「你不需要再和我廢話,而且,我也沒時間等你去請示。」



    我感覺自己此時就像是個煤氣罐,一點就爆,而張知言就是那一縷火苗。



    直衝進張知言辦公室,一把把手裡的照片甩到了他身上,他看到我後來不及收起的驚訝瞬間被怒火所代替。



    秘書見攔不住我,便自覺地出去了,順便還幫我們帶上了門。



    「張知言,你有什麼能不能衝我來,使這些骯髒手段就不覺得掉檔次嗎?」



    張知言被我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倒是一時間忘記發火了,他撿起掉在地上的照片,臉色愈加不好:「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問我?這不全是你的傑作嗎?」



    「何聆,不管你心裡是怎樣看我。」張知言出乎意料地沒有生氣,「可是你不能這樣問都不問就給我定了罪。」



    我不由地冷笑起來,我給他定罪?擺出這副被冤枉的嘴臉做什麼?要不是小說裡有過這個情節,我說不定真不知道是誰出的手。



    「張知言,不就是過年我和沈思淵在一起落了你的面子嗎?怎麼?感覺傷了你的自尊心了?天天追著你跑的何聆停下了,就滿足不了你變態的虛榮心了嗎?」我一生氣就口不擇言,「所以把幾年後的手段提前使出來了,你真當別人都不知道是你做的手腳嗎?」



    「何聆!」張知言站起來,向我走過來,一陣壓倒式的氣場襲來,我強撐著沒有後退,他走到我面前,低頭看我,「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張知言,你一直以來對我各種誤解傷害、各種冷眼相待,我都可以忍,畢竟那是我心甘情願的,但是你不該拉上沈思淵。不管你要使什麼手段,不管主角光環怎麼護著你,我是絕對不會看著沈思淵被你毀掉的。你要想對付他,那就連我一起算上好了。」



    我倒想看看如果我們兩個人對上,小說裡所謂的主角光環會護著誰!



    說完,我轉身準備離開,手剛碰到門把手,就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張知言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腕,力氣大到像是要捏斷它。



    「你來這裡發什麼瘋?什麼主角光環?什麼幾年後的手段?」



    看得出來,張知言是強壓著怒火問我。但是我卻不想和他多說一句了。



    「放開!」



    我想用力甩開他的手,結果他握得太緊,我反而一個沒站好,身子徑直向後倒去,門把手直直撞上了我的腰,疼得我臉色一下子變白了。



    張知言下意識鬆開我的手腕,另一隻手似乎是想來扶我:「你沒事……」



    沒聽他說完我就乘機推開他,打開門跑了出去。跑出公司,我直接在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時我似乎看到張知言追出來的身影。



    出租車司機看我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開口:「小姑娘,這情侶之間難免有摩擦,有時你就要多去理解一下對方,你會發現事情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不同人看問題角度也是不同的,就像我和我老婆……」



    出租車師傅以為我和男朋友鬧矛盾,所以才跑出來的。但我此時沒有半點想解釋的心情,剛才在張知言面前,我雖然裝得強硬,但只有我知道,我是害怕了。



    沒錯,就是害怕。



    害怕這不受我控制的生活;



    害怕不管我怎麼改變小說支線情節,都無法影響主線;



    害怕沈思淵最後一樣落得失業斷腿的下場;



    因為是我明知劇情,還控制不住地接近他的。



    一直以來,我都是用一種遊戲的心態,可現在小說裡的人物變成了我眼中活生生的人,我沒辦法再冷眼旁觀了。但是不管我怎麼努力,我似乎都會被故事推回主線,彷彿在證明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勞。我不怕我會有什麼下場,可是我害怕沈思淵的結局,原本的故事主線可是不會對他手下留情的。



    15



    「聆聆,我找了你很久,你怎麼不接電話呢。」



    下了出租車的我像走屍一樣遊蕩在校園裡,不知道走了多久,就看到沈思淵急匆匆地朝我跑過來,一臉擔憂。



    明明看了小說,明明知道小說裡接近女主的沈思淵沒什麼好下場,可是為什麼還一意孤行地按自己的心意來呢?我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原來摧毀一個人的自信是這麼容易一件事情。



    「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你的朋友喬陽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我真的快著急死了。」沈思淵不等我說話,就像機關槍一樣地開口。



    看到他滿頭薄汗,我不由地更內疚了。這麼好的一個人,如果因為我的一時私心而毀了,我該怎麼辦?



    「聆聆,網上的事你不要擔心。」看我一直不語,沈思淵放緩了語氣,「我來解決。」



    「不,你不要插手。」我驚懼地說,「你千萬不要管,我來處理。」



    小說裡的沈思淵因為這件事身敗名裂,所以他絕對不能出面,我必須要保護好他。



    沈思淵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受傷:「聆聆,我就這樣不值得你信任嗎?」



    我狠下心不去看他的表情,如果我一開始能狠心一點,不因為一個笑容神魂顛倒,就不會把他扯進這些事情裡了:「沈思淵,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好。」



    握著我的那隻手一瞬間收緊:「何聆,你這是什麼意思?」



    是啊,我都不知道我這是什麼意思,是我自己先去撩他的,結果撩到手就讓人家離我遠點,真是渣啊。只是我感覺現在劇情完全不受我控制了,如果我把沈思淵推開,是不是就不會再有這種針對他的局面了?



    見我不語,沈思淵開口:「聆聆,你不要害怕,這次的事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後搞鬼,我會找出這個始作俑者。」



    他略一停頓,放緩語氣:「你我之間男未婚女未嫁,不必在意這些流言蜚語。」



    「這一次不在意,那如果還有下一次呢?」



    我現在已經漸漸瞭解我所處的這個半真實半虛假的世界了,只要我和沈思淵在一起,原小說主線就會製造各種事端來拆散,我是女主自然不會有太過分的影響,沈思淵可是小說裡的男二,所謂的主線劇情對他可是不會手軟。



    「聆聆,我一直都看不透你,感覺有時候你就像是個小老太太一樣有著各種憂慮。」沈思淵輕笑了一下,「可是,即使感覺無法看懂你的想法,我也不想就這樣離開你。」



    說完,沈思淵環顧了一下四周,不等我說話就又開口:「你不是經常追問我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嗎?那我現在告訴你,我第一次在這裡遇見你後,我就動了心。」



    第一次見我?恐怕見的不是我,而是之前的女主吧?我心裡自嘲道。



    沈思淵沒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繼續說:「那天我剛下課,拿著教案走在校園裡,忽然看見這個角落裡有一個頂著長長卷發的女生,在哄一隻捲毛的小狗,因為感覺女生的捲髮和小狗的捲毛極其相似,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而就因為這兩眼,讓我忍不住在角落躲了半個多小時。」



    捲髮?捲毛狗?



    這不是我剛穿過來的場景嗎?當時心情好就一直哄著和我有著相似髮型的小狗,現在小卷毛(撿的小狗)還在家裡被用人養著。



    我驚訝地抬頭,正對上沈思淵溫柔的雙眼,他見我這般震驚,又微笑著開口道:「你哄小狗哄了半個多小時,我就在角落裡躲了半個小時,像是一個偷窺者。」



    說到這裡,沈思淵似乎有點無奈:「聆聆,我遠比你知道的更早喜歡上你。」



    這是一個真正喜歡我而不是何聆的男人,一個完完整整隻擁有和我的回憶的男人。正是這樣好的一個人,讓我越發不想他受牽連。



    狠下心開口:「沈思淵,是我把你拉進了這個泥潭裡,你本來可以不用遭受這些……詆譭。」



    他拉著我的手逐漸變涼。



    許久他開口:「何聆,我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幹淨,我早就深陷泥潭了。」



    像是帶破釜沉舟的決心,他拉著我就走,不管我如何詢問都不開口,也不鬆手。我突然生出一種世界末日我們手拉手逃跑的感覺。



    輾轉了幾輛車,天色都黑了,終於他開口:「到了。」



    我抬頭一看,是 b 市的養老院。



    他拉著我進去,嘴唇抿得蒼白。熟練地東拐西拐,把我帶到了一個人面前。



    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婦人,打扮得很整潔,但是呆滯的面容卻暴露了痴呆這一性格。看到她和沈思淵有幾分相似的面孔,我心裡彷彿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是什麼情況?小說裡可沒有這個情節!



    沈思淵鬆開我的手,蒼白著臉,一雙眼彷彿燃起了熊熊火焰:「聆聆,你面前的這個人,才是……我的親生母親。」



    一瞬間感覺我看了一本假小說,被這連二連三的情節砸了個手足無措。



    沈思淵彷彿是憋了很久,像開了閘口的洪水一般,一口氣把所有的話說完,不容我插嘴。



    「那個人……是個強姦犯,母親生下我就瘋了,外公外婆養我到 5 歲,因為實在忍不了一個害了他們女兒的孽果天天在眼前,於是將我送進了孤兒院。後來我被沈家收養,沈家待我極好,甚至外公外婆去世後,還擔起了照顧我親生母親的責任。所以我從小就嚴以律已,不敢行差踏錯半步,我怕讓養父母失望,我更怕如果我犯錯,別人會說強姦犯的兒子……果然該是如此。」



    沈思淵盯著我,眼底是讓我心裡發緊的悲痛,他說:「何聆,我之前拒絕你,是因為我發現你本來可以擁有更好的選擇。張知言相貌家世皆很出眾,他如同一個神祇,而我只是在泥地裡打滾的凡人。我想過推開你,可最後我到底還是對抗不了自己的私心,還是拉住了你主動伸過來的手。」



    這是什麼情況?



    我感覺我的世界觀崩塌了,只覺得腦海裡一團亂麻。我一直堅信,我所在的這個世界是由小說構造出來的框架,所以對原小說的人設內容從未質疑過。可是小說裡的沈思淵是一個家世清白、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根本就沒有收養這一情節的出現。



    所以,這是在我的努力下,小說重新衍生了一條副線?既然我的出現已經改變了沈思淵的身世,那是不是意味著我也可以改變他將來的結局?小說的主線是不是並沒有那麼難被撼動?



    看著面如死灰等我回復的沈思淵,我心裡一疼。



    這個人。



    這個喜歡的是我而不是何聆的人。



    這個怕我退縮拼命說有多喜歡我的人。



    這個為了不讓我把他推開,而把自己的傷疤刨給我看的人。



    我突然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摧毀一個人的自信很容易,然而重建起來也是一瞬間的事情。



    我拉著沈思淵的手說:「謝謝你。」



    沈思淵的表情瞬間從剛才的心如死灰變成了大寫的蒙圈。



    謝謝你喜歡我。



    謝謝你讓我知道在這裡我不再只是何聆。



    謝謝你讓我重新有了去改變劇情的勇氣。



    16



    「小聆,你這一聲不響地消失一天一夜,可嚇死我了。」剛回來就被喬陽和乞丐拉到一個餐廳包間裡一頓批鬥,「你竟然還拐了沈教授一起,我差點以為你們私奔了,丟下我們這幾百個求知好學的學生在教室裡自習。」



    「可不是嘛,何大姐。」乞丐這傢伙果然婦唱夫隨地說道,「多大點事啊,也值得你這樣緊張。這個社會談個戀愛怎麼了?整的跟婚外戀一樣。」



    聽到這幾個字我不由地眼皮一跳,小說裡可不就是這麼寫的嗎。到底是我太沖動了,細想這種造謠真的無關痛癢,我被原定的小說內容嚇昏了頭,才這樣瞎鬧了一場。



    乞丐和喬陽對視了一下,不懷好意地笑道:「聽說你去張知言公司大鬧了一場?」



    想起自己那天潑婦般的舉動,我就感覺臉紅,真是衝動是魔鬼啊。



    「那又怎樣,他敢做難道還怕我說嗎?」我死鴨子嘴硬道。



    「沒什麼,就是想起你一會兒之後的臉就想笑。」



    乞丐越發笑得不懷好意,我被他笑得發毛,正準備說他,就聽他又開口:「你不負責任消失這一天一夜,我可沒閒著。都欺負到你頭上了,也沒問我這個當哥哥的答不答應。」



    乞丐說話雖然不中聽,但人還是很靠譜的,只是看著他陰險的表情,我心底卻越發不安了。



    話音剛落,包間的門就被推開了,就見他的一個朋友推著何念進來了,耳邊同時響起乞丐的聲音:「所以哥哥我就把這發帖子的人送到你面前了。」



    看著何念毫無波瀾的臉,我只覺得腦仁疼。或許是知道房間裡都是我的朋友,何念倒是收起了一貫楚楚可憐的表情,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發帖的人不是她。」我扶額道。好吧,現在對於這種製造機會讓我們開撕的劇情我已經習慣了。



    「啊?」屋裡人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不顧乞丐吐槽他是如何「抽絲剝繭」查明真相的,我把他們全趕了出去,只留下我和何念。



    「怎麼不繼續聽下去了?聽你的朋友說說我是如何詆譭你的?」屋裡沒人之後,何念反而先開口。



    「反正乞丐知道的肯定都是假的,我又何必浪費時間?正主不是在眼前嗎。」我努力讓自己顯得波瀾不驚,開口說道,「本來還以為是……看來是誤會他了。說說吧,這次又是誰來當你的馬前卒?」



    何念驚訝地看著我,彷彿不認識我一般。許久後,她開口:「你還真是變聰明瞭。」



    「被你坑了這麼多次,我也該長記性了。」



    「蘇文文果然是蠢貨,連你這一關都過不了。」何念不屑地開口,彷彿她嘴裡提到的人不是一直欺負她讓她格外畏懼的那個人。



    我心裡一跳,面上卻不顯:「蘇文文不是向來和你過不去嗎?怎麼會……」



    話未說完,我就看到何念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好吧,果然是我多嘴了,用屁股想也知道是何念在借刀殺人,蘇文文那個智商肯定是被利用的那個。



    「我不過看她打著壞主意猶豫不定,就去推了一把而已。借用了一下她的電腦登錄我的賬號,她果然就上鉤,自以為能瞞天過海,然後用我的名義去發帖。」



    何念低頭笑著說,「不過說到底這也和我沒有關係,照片不是我拍的,帖子也不是我發的,我只是中間插了一手而已。」



    我直視著她:「那我想知道假如我相信了這個說法,而蘇文文又一口咬定沒有這回事,你如何在張知言面前洗白呢?」



    何念輕蔑地說:「不需要洗白,以你和蘇文文以往的斑斑劣跡,張知言會相信誰?」



    那倒也是,我之前和蘇文文鬧翻了,這次恐怕也是蘇文文的報復。可是張知言並不清楚這事,估計到時候又以為是我偷雞不成蝕把米。說起來,我和蘇文文鬧翻還是因為眼前這朵白蓮花,沒想到她現在卻來反咬我一口,真是好心沒好報。



    為什麼別人遇到的都是隻會裝可憐、智商低下的女二,到我這兒就直接升級成了宮心計了?



    「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麼知道不是我出的手?」何念開口,看來是真的很疑惑。



    「我不知道。」我無視何念呆住的臉,繼續說,「我就隨口問了一句,你自己全說了。」



    實際上我怕說出來激怒她,便隨便扯了個藉口,但是似乎這個藉口也把她氣得不輕。



    何念比我高一屆,現在已經大四了,面臨著就業危機,她肯定是抽不出時間來跟蹤偷拍我,其次不是我看不起她,她現在還是個大學生,真沒有那個能力和金錢去請人跟蹤偷拍我。



    所以最多她只是一個推波助瀾的知情者,我也就隨口一試,就有了答案,本來還抱著幾分她會和這件事無關的希望,現在也破滅了。



    「一個暴力事件裡一般會有三個角色,施暴者,受害者,最後就是旁觀者。怎麼樣?做慣了受害者的角色,現在突然變成旁觀者,感覺如何?」我開口相諷。



    何念面無表情地直視我:「這種角色你應該更熟悉吧。」



    其實算起來,我和何念也不知道誰欠誰更多一點,小說裡我的母親因她的母親抑鬱而終,她也因為我和父親無法相認。後來我冷眼旁觀縱容小跟班一次次欺負她,她也開始在張知言面前一邊裝可憐、一邊激怒我。來來回回好幾次,我現在也說不清是誰錯得更多一點了,只覺得心累,這原來就不是屬於我的故事,當下開口:「你走吧。」



    何念卻是輕笑一聲,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機:「要是這樣就走了,那我何必插手這件事呢?雖然效果可能大打折扣,但是有總比沒有好。」



    隨後就聽門口一陣喧譁,門被推開,先進入眼簾的是張知言那張臉孔。一日不見,他似乎憔悴了許多,眼睛裡滿是紅血絲。



    若是平時我還能直面這種何念裝白蓮花誣陷我的場景,但是鑑於我昨天剛在張知言辦公室撒完潑,此時的我難免有幾分心虛。到底是我太相信小說了,查都不查就以為是他做的好事,估計他眼裡的紅血絲就是被我氣出來的。



    於是我努力做出一副英雄就義、大義凜然的表情,就讓他罵回來吧,我絕不還口。



    17



    何念果然一見張知言就換了張面孔,變化之快讓我忍不住驚歎。這位姐姐,有這等天賦你怎麼不去娛樂圈呢?你可比娛樂圈的明星演戲好多了。



    「知言,照片事件真的不是我做的,小聆似乎誤會我了。」



    委屈的聲音配上我見猶憐的表情,彷彿我就是個吃人的女魔頭。平心而論,我作為女人都有點想去抱抱她了,以前只在小說裡看過這種白蓮花現場,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場面,一時間讓我歎為觀止,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我被張知言冷冷的目光盯得起雞皮疙瘩了,我才反應過來,我現在的形象可是一個欺負白蓮花的惡女,怎麼能看戲看入迷了呢。於是我趕忙收起看戲的表情,努力擺出一副悉心聽取教誨的表情。



    來吧,讓男主的指責來得更猛烈些吧!這樣才能沖刷我心裡冤枉他的罪惡感。



    「小念,你先回去。」



    嗯?這平靜的語調怎麼和想象中不一樣?一般來說,這時張知言應該指著我的鼻子痛罵———我果然沒看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不只是我,何念也愣住了,不過到底是宮心計練出來的女二,她並沒有胡攪蠻纏,只是委屈地應和一句就走開了。臨走時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飄忽不定。



    喬陽和乞丐這對狗男女絲毫沒有感受到我的水深火熱,極其沒有眼力勁兒地走開了,包間只留我和張知言兩人。張知言衝我走過來,我差點就要拔腿就跑,好歹是霸道總裁文的男主,氣場就是不一樣,我當初怎麼就作死地找他大鬧一場了呢。



    張知言在我身邊坐下,我心虛地僵著身子不敢看他。許久後,他開口:「你的腰……還好嗎?」



    腰?差點忘了,在他辦公室撒潑時我還不小心撞到了自己的腰,果然老天都看不過去我這樣冤枉張知言,特地給了我點懲罰。



    何聆啊何聆,你看看人家,你一頓撒潑人家反而先來關心你,真是以德報怨……



    等等,不對呀,這種暖男人設應該是我的白月光沈教授啊,霸道總裁什麼時候走這種路線了?



    我不由地轉頭看了身邊這個人一眼,正撞進他漆黑的眼睛。如果說沈思淵的眼睛是裝滿了銀河,那張知言的這雙眼就是一個無底的深淵。我看得心驚,下意識開口:「沒事了,就是碰了一下。」



    「那天你在我辦公室大鬧一場,我本來很生氣,可是你走之後我卻覺得這個場景分外熟悉。」張知言低沉地開口,「何聆,是不是這十多年來我在你面前一向如此?從來都沒有好好地、認真地聽你說話,永遠都只會固執己見。」



    很正常,你是霸道總裁嘛,霸道總裁不是一直都走這種路線嘛。我心裡腹語。



    「我想了一天,找你找了一夜,我才發現原來被人誤解、百口莫辯是這種感覺。」



    原來他眼裡的紅血絲是熬夜熬的啊。我不合時宜地想到這個問題。



    「對不起,何聆。」



    聽著這聲道歉,我下意識地看向張知言,他竟然會道歉?他還是那個霸道總裁張知言嗎?明明是我做錯了,結果卻是他來道歉。



    「你不需要給我道歉的。」我躲開他的眼神回答道。



    你對不起的是之前的何聆,現在她不在了,道歉也沒有用,因為沒人能聽得到。



    只聽張知言自嘲地笑道:「有時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何聆。」



    戰慄席捲了我全身每一個毛孔,一瞬間我僵硬得一動都不敢動。



    只聽他又緩緩開口:「明明追了我這麼多年,怎麼會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呢?」



    心底長長舒了一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被他發現了什麼呢,原來只是霸道總裁的自戀。我抬頭直視他,準備說幾句話緩和一下氣氛,可是對上他的眼神,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雙眼裡的悲傷,如同黑暗中生出來的荊棘,突襲了我的心臟,勒得我瞬間就要窒息。那不是我在心痛,是之前那個還沒有消散乾淨的何聆。



    他忽然靠近我,我下意識後躲,他不等我反應,伸手放到我腦後,向著他猛地一拉,逼我仰頭看著他:「不過那天有一件事你說對了,看見雪地裡你和沈思淵站在一起,看你那樣護著他,的確傷了我的自尊心………讓我想毀了他,也想毀了……你。」



    我一驚,想逃開,可是他的手緊緊按住我的後頸,逼得我一動也動不了,他的聲音彷彿像是惡魔的低語在我耳邊環繞:



    「我逼自己走開不去看你,可是你偏偏又跑到我面前大鬧一場。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彷彿嗓子被堵了一團棉花,我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聽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地在胸膛裡的迴響聲。



    這是屬於我的心跳聲?還是屬於原本的何聆?



    18



    「聆聆,聆聆……」



    一雙修長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回過神來,眼前正是沈思淵。見我看向他,他無奈地開口:「你今天怎麼了,怎麼心不在焉的。」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蘇文文。」我勉強地笑了一下。



    沈思淵眼神閃了閃,他分明看出我所想的不是這個,但還是沒有拆穿我,反而順著我說:「這件事已經交給警察了,你不用再擔心了。」



    前兩日我直接聯繫了警局,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以往總是不明白為什麼言情小說裡的警察總像打醬油一樣,明明這是最簡單的處理方法,可是偏偏小說裡女主要自己去解決,然後又扯出來一大堆麻煩。



    蘇文文被帶進警察局教育了一頓,就被蘇家領回去了,本來也沒多大的事,就是給她個教訓,讓她別再自找麻煩。看到她從警局出來戰戰兢兢的模樣,估計以後是會安分一點了。



    只是,讓我一直心神不寧的是那天在包間裡我莫名其妙的心疼,一想到我可能和之前的何聆共用現在的身體,我就覺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還有突然黑化的張知言,那天雖然他放完狠話就丟下我離開了,但是突變的情節總歸給我心頭蒙上了一絲陰霾。



    見我還是神色恍惚,沈思淵突然向我伸出手,似乎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他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可是泛紅的耳尖卻暴露了緊張:「聆聆,你挑一個吧。」



    兩枚圓滾滾的戒指在他手裡躺著。



    見我驚訝的眼神,他的耳朵越來越紅。



    「我前兩天路過一家店時看到的,感覺好看就買了下來,」沈思淵不自在地說道,聲音越來越小,「你們女生不都喜歡這個嗎……」



    眼前略帶羞澀的沈思淵,稍稍趕走了我心底的陰雲。估計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買情侶戒,一大把年紀了竟然還會臉紅。



    我努力不讓自己笑得太猖狂,矜持地拿起一枚戒指。然而我剛拿起來一枚,就聽見他指著另一枚說:「你戴這個吧,這個更好看。」



    我:「……」



    那你為什麼還讓我來挑呢?



    然而剛拿起戒指,我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了。這兩個戒指是嵌在一起的,中間可以掰開,順勢分成了兩個。看著即使戴在我的大拇指上也明顯大出很多的戒指,沈思淵臉色一僵:「我忘了你的手比我小……」



    看著滿臉挫敗的沈思淵,我憋笑憋得臉通紅。平時穩重端莊的沈教授,現在像個青春期的小男生一樣手足無措,這種反差萌簡直把我的心都化了。



    我把戒指給沈思淵戴在中指上,正合適。然後取下我脖子上的生日禮物項鍊(再一次心裡默唸對不起何父),拿下掛墜,把戒指穿了進去,我笑著說:「你把戒指戴在手上,我就把戒指戴在心尖上。」



    看得出來沈思淵在努力地保持鎮定,可是笑意卻從他的眉梢一直染到嘴角,我心裡越發軟了。之前還聽喬陽說我們院長因為貼吧的事情找過沈思淵,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是沈思淵出來後還是對我一如既往,院長也沒有說過其他。向來謹小慎微的他,和我在一起,肯定也承受了不少壓力。



    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何必再想其他呢?之前的我會害怕、會退縮,可是現在我只想珍惜眼前這個擁有燦爛笑容的沈思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現在的情節已經完全脫軌了,與其瞻前顧後,倒不如放手一搏。



    由於前幾天的貼吧風波鬧得人盡皆知,我索性也就不遮掩了,大膽地在下課後牽著沈思淵就走,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沈思淵每次也是乖乖地跟我走,沒有半點閃躲。



    喬陽一開始還提醒我收斂點,時間一長也懶得管我了。漸漸地,大家的目光也從一開始的新奇,變成後來的麻木。真的是習慣了就好,說到底我和沈思淵也就差了六歲而已,正青春談個戀愛怎麼了?又不是舊社會!



    如果我一開始就想明白,也就不會被突如其來的帖子打得措手不及,還找張知言鬧了一場,以至於有了那日包間裡的那一出。現在每次想起他,我都感覺心底裡像是有一根被磨鈍的刺,雖不痛不癢,但是生生硌得人難受。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轉眼就趕上了節假日。



    沈思淵被他 b 市的養父母喊回家團聚,喬陽和乞丐則是旁若無人地秀著恩愛,我索性回家了,眼不見心不煩,然而偏偏遇到我躲了好幾個月、最不想看見的人,讓我瞬間覺得還不如回學校看那對狗男女秀恩愛呢。



    「張知言,你怎麼會在我家?」



    19



    張知言一人斜坐在沙發上,聽到我說話,他抬眸看我,眼底早沒了那日在包間裡的瘋狂,寧靜的如同一潭死水。



    「等你。」



    他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就直直盯著我,那眼神彷彿是見了血的吸血鬼一般。



    這場景讓我出了一身冷汗。



    這不是我家嗎?何父呢?用人呢?為啥只剩他一個人?我頓時腦補了曾經看過的一系列痴情男主由愛生恨,然後瘋狂屠殺女主一家人的電影。再配上張知言一副變態殺手行兇後的淡定模樣,只讓我後背生出一身冷汗。



    沒等我胡思亂想完,他就站起來,長腿向我邁來:「走吧。」



    「嗯?去哪兒?」我下意識地問出口,他卻並沒有再回復,只是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向外走去,我拼命抗拒,卻還是抵不過他的力氣,驚懼之下我開口:「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我爸呢?我家用人呢?」



    張知言猛地停下,我出於慣性撞到了他的胸膛上,沒等我推開他,就聽見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何聆,你這個語氣是以為我會做什麼?惱羞成怒?報復滅口?」



    被戳穿心事的我不由地面上一窘,主要是現在的張知言太反常了,平時這般被我天馬行空地猜忌,他早就翻臉了,現在卻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何叔叔的秘書告訴我這幾日何叔叔有事,讓我來這兒照看你。」



    嗯?何父有事不應該先和我說嗎?為什麼託身邊的秘書告訴張知言?



    然而此時的我並不知道小說已經開始自動修正脫軌的劇情了,只當是何父又不顧我的警告瞎撮合,所以並未想太多。



    只是我又不是幾歲小孩子了,為什麼還要特地找人照看我?再說家裡那麼多用人都去哪裡了?



    彷彿是聽到我的心聲,張知言又開口:「我讓用人們都休假了。」



    這是我家還是你家?我止不住默默吐槽,怎麼用人還聽張知言的話呢?



    我面上不顯:「那我還是回學校吧。」



    感覺握著我的手一緊,只聽張知言涼涼地說:「這麼迫不及待回去見你的白月光?」



    心裡不由地翻了個白眼,這又是演的哪一齣?別和我說是在吃醋,我還真承擔不了這份飛醋。果然電視裡演的偶像劇誠不欺我,人總是會因為被人冷落而受虐愛上對方,愛情真是來得莫名其妙。但我發誓,我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就真心想離張知言遠一點,怎麼又歪打正著地入了他的眼呢?



    心裡嘆氣,我還是開口說道:「沈思淵現在正和我交往,我就是天天和他在一起也無可厚非,你這話就說得莫名其妙了。」



    握住我手腕的那個手掌力量越來越大,我嘗試了幾次也無法掙脫,只得心平氣和地開口:「張知言,以前你總煩我纏著你,現在我想通了,你怎麼反而想不明白了?」



    我說得委婉,但是以張知言的智商想必已經聽出我的拒絕了。雖然小說裡男主只要幡然悔悟,女主就會無條件地原諒,但這裡到底這是有我在的現實,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可是我後悔了。」張知言沙啞著嗓子開口,「我後悔之前沒有好好去聽你說話,後悔總是推開你,後悔總是自以為是地對你好。」



    我不是小說裡傻白甜的女主,都是成年人了,我自然看出張知言現在是動了心了。



    摸著良心說,小說裡的第一美站你面前告白,就是衝著美色也能迷昏了頭,理解了幾分言情小說裡女主願意原諒男主的心情了,都是衝著顏值。換一個長得醜的,還這般作妖,早讓他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了。



    可我畢竟已經有沈教授了,所以狠心開口:「如果是我落水之前,你能這樣說,我一定會很開心,可是現在晚了。」



    張知言滿臉痛色:「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明明我們已經認識了近 20 年,你怎麼會這麼快就喜歡上僅僅認識了一年的沈思淵?」



    「愛情是沒有先來後到的。」無奈我只能說出這句爛大街的話,難不成我還能告訴他我不是何聆?



    「愛情沒有先來後到,可是人有。」張知言彷彿是從牙齒裡擠出這一句話,「你跟我走。」



    話音剛落,我就被他硬拉出去,再一次被塞進了他開過來的黑色轎車裡面。



    我現在真是無語了,怎麼這本小說裡的人都喜歡一言不合拉起人就走呢?



    汽車在市區東拐西拐,我被張知言拉著在市區各個地點轉來轉去,耳邊不停迴盪著他的聲音:



    「這裡是你 8 歲生日,何叔叔有事不能陪你,我便逃課帶著你去的那個遊樂園……」



    「這裡是你 10 歲知道何唸的存在,離家出走後我找到你的地方……」



    「這裡是你從 13 歲開始,因為愛吃,便纏著我給你買了 10 年的那個點心店……」



    「這裡是你 16 歲被小流氓堵在巷子裡,我幫你把他們打跑的地方……」



    「這裡是你……」



    走馬觀花地看了許多地方,逐漸和腦子裡的記憶一一重合。平心而論,張知言之前對何聆是很好,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最後還是因為何念在中間故意挑撥,才會讓張知言離何聆越來越遠。



    只是這些都是何聆的記憶,不是我的。



    我努力控制住心裡升起的酸楚,握著脖子上的戒指,說道:「張知言,你差不多得了,你發什麼瘋拉著我沒完沒了?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汽車停下來了,天色也漸漸變黑了,我已經被他拉著跑了一下午了,張知言彷彿瘋魔了一樣的表情終於恢復正常,卻是滿臉小心翼翼:「這是最後一個地方了,是我……第一次遇見你的地方。你 4 歲時母親去世,是在這裡舉辦的葬禮。我在一個桌子底下發現了當時的你。你並不知道,看到偷偷藏起來哭泣的你,我就決定以後要一直護著你。後來看你次次挑釁何念,一次比一次過分,我說過你無數次,你卻越來越跋扈,比起生你的氣,我更是恨鐵不成鋼。」



    「恨鐵不成鋼?」我冷笑道,其實是為了掩飾此時我的心虛,「那把我推下水也是在教育我?」



    「我當時太氣憤,做的的確是太過分了,雖然心裡知道你從小就善水性,可是這個舉動也讓我後悔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我想護著的小姑娘,卻被我這樣對待,我也是豬油蒙了心了。」張知言看著我,從他的眼神裡我看出他是認真的,他又繼續說道,「被你在辦公室大罵一頓後,我突然就明白了,我這些年一直在自認為地對你好,自認為地管教你,從沒有想過考慮一下你的感受。我真的錯了……」



    「你不要再說了……」我忙亂地開口,不是因為心動,而是心虛。小說裡並沒有描寫這麼多男女主的童年經歷,那這應該是隻屬於何聆的故事和愛情。而我只是個偷走何聆身體的小偷而已,我無法承受這份深情。張知言越情深,我就越愧疚,愧疚到我想拼命逃走。



    「聆聆,我們認識二十年了,這二十年可不是一兩天,你能不能……」



    「不能!」我控制不住自己分貝地打斷他的話,我害怕聽到他接下來的話,努力深吸幾口氣,狠著心說,「張知言,過去的事就不要再說了,我現在已經有……沈思淵了。」



    不敢看張知言從滿懷期待變得死氣沉沉的臉,我推開車門,下車就跑。



    沿著公路一直跑下去,我不敢停,也不敢回頭。就怕一停下會被鋪天蓋地的愧疚淹沒。這本是屬於何聆的身體,屬於何聆的深情,多年以來她的愛而不得,卻成全了我這個……偷盜者。



    恍惚之間對面開過來一輛麵包車,打著耀眼的閃光燈,直直向我撞過來。



    它想害我。



    這是我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因為車已經快到我身邊了,也並未減速,而我這邊並無可以閃躲的地方。正當我努力從愧疚的情緒裡抽身出來,還沒想明白是誰時,只聽:



    「吱……」



    「砰……砰……」



    伴隨著刺耳的剎車時和碰撞聲,快要撞到我的麵包車被突然插進來的一輛黑色轎車撞得歪向一邊,而那輛轎車也因為碰到了防護欄側翻過去。



    腦海裡迴響的全是我「撲通撲通」的心跳,死一般寂靜的公路上響起我的聲音,只是感覺不像是從我嘴裡發出去的:



    「張……知……知言?」



    「張!知!言!!!」



    20



    彷彿提線木偶一樣地來到轎車旁邊,我突然不敢到正面去看。幾乎是半走半爬到車門附近,就看到張知言滿身是血,倒在汽車裡的安全氣囊上一動不動。一瞬間感覺天旋地轉,彷彿下一刻就要昏倒過去了,我強撐著伸手,從破碎的車窗裡拍了拍他:



    「張……知……言……」



    聲音彷彿是從我的胸腔裡擠出來的。



    只見張知言頭微微一抬,露出一張完好無損的臉孔,我頓時感覺心裡一塊大石落地,手腳發軟再無法支撐,一下子跌在地上。



    「你能不能別隻看著啊,趕緊把我拉出來。」



    張知言虛弱又彷彿是無奈地說道,看到他還能說話,我終於緩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把他從車裡拉出來。



    「張知言,你沒事幹嗎裝死嚇我?」我偷偷揉了揉眼睛。



    害得我剛才差點哭出來。



    張知言頗為無奈地說:「我好歹也是出了車禍,就算有安全氣囊護著,我也是撞蒙了,你不給我時間緩一下嗎?」



    剛說完,只聽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我才發現雖然他的臉沒事,但是一邊手臂卻是被破損的車窗劃得血肉模糊,這也是他全身是血的原因,還有一條腿不自然地彎著,不知道是骨折還是脫臼了。



    竟然傷得如此嚴重。



    我還沒開口,他就又說話了,眉眼全是藏不住的笑意:「聆聆,你定是對我有感情的,要不然怎麼會如此緊張?」



    大哥,就算是個陌生人為了救我翻車,我也得去問兩句吧?傷得這麼重你都不嫌疼嗎?還有時間胡思亂想,霸道總裁怎麼也變成了戀愛腦?



    我直接忽視了他的自作多情:「我現在打電話給 120,趕緊去醫院,你的半個身子都傷得嚴重的。」



    「恐怕我們去不了醫院了。」張知言收斂了笑容,看向我身後。



    我的手機還未撥通,就被突然伸出來的手拿走了。我回頭看向身後,只見一個凶神惡煞的漢子站在我身邊,他身後的麵包車上,又下來了五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一看就不好惹,身上都或多或少帶了些傷。看著這幾個漢子略微眼熟的打扮,我腦海裡一瞬間浮出兩個字。



    綁架!



    原本小說也有這個情節的,是何念下的黑手,這場綁架陪在何聆身邊的是沈思淵,因為反抗還被綁匪打斷了一條腿,最後兩個人還是被綁匪帶走了。後來還是張知言出面解決了綁匪,才把他們倆救出來,只是救援時張知言絲毫沒有考慮過何聆的人身安全,要不是沈思淵一力相護和女主光環,何聆恐怕就被綁匪撕票了。



    小說裡綁架是個轉折點,何聆就此醒悟,和張知言離婚,而張知言也開始了倒追之路。



    想起遠在 b 市的沈思淵,我才鬆了口氣。還好,雖然小說掰回來了這個情節,到底沒影響到沈思淵。只是現在的何念是遠遠沒有能力請幫綁匪的,而且我和她此時也沒有矛盾到要請綁匪殺我的地步,那到底是誰想害我呢?我心裡不由地哀嚎,這何聆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啊?



    沒等我想完,綁匪之一就開口:「本來就是想給你點教訓,結果現在我的兄弟都掛了彩了,這事可沒那麼容易完結了。」



    還給我個教訓?剛才那車速可是照著把我撞個半身不遂的程度來的。



    心裡吐槽著,我面上卻不敢顯露。現在我們這邊就只有我這一個「弱女子」,和「半身不遂」的張知言,是沒有半分勝算的。



    小說裡沈思淵可是為了護住何聆被打斷了一條腿,可見這群綁匪的兇殘程度。其實綁匪一開始是想要命,但在聽到何聆的身價後就改要錢了,所以我可以利用這一點,當下就十分配合地開口:「這位大哥,我家裡在 a 市也算得上是有點小錢,還有我身邊這位可是 a 市的首富,你要是要醫藥費的話好說,咱慢慢商量。」



    看著綁匪一臉蒙,我努力忽略身後張知言彷彿是看智障的眼神,又開口道:「錢不是問題,我也知道你們這大老遠跑來不容易,需要錢我們可以做人質配合的。」



    綁匪狐疑地看著我,見我如此配合,就遲疑地讓手下過來把我和張知言綁了,中途還多次看我,總以為我在耍什麼詭計。



    張知言本來想反抗,我按下了他,偷偷對他說:「這幾個綁匪一看就不好惹,你傷了一條手臂和腿,肯定對付不了他們,與其被他們虐打一頓再綁起來,還不如我們先配合一下,少受皮肉之苦。他們現在既然不是奔著殺我的主意,那麼想要贖金的話,就暫時不會動我們,我們再另做打算。」



    畢竟有沈思淵斷腿的前車之鑑在,反正歸根到底都逃脫不了這個情節,那我還不如少做無謂的掙扎,免得徒添傷亡。



    聽我說完,張知言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不用想就知道,這位霸道總裁又自作多情地以為我在擔心他了。



    21



    「嘶……你能不能輕點,這可是我為了救你才受的傷啊。」



    「那要不你自己來?」



    我沒好氣地說道,都這種時候了,這位霸道總裁還是不改大少爺的脾氣。



    綁匪在公路上帶走了我和張知言,上車時就給我和張知言套上了頭套,一路上東拐西拐,不知道到了哪個偏僻的角落才停了下來。眼前似乎是一個廢棄的倉庫,綁匪正在互相擦藥,我厚著臉皮以三寸不爛之舌,用「人質的健全」為由,向綁匪討要了一些碘酒和紗布,然而張知言還嫌棄我給他挑出肉裡的玻璃碴時下手太重。



    血肉模糊的手臂我看著都疼,張知言臉色都變白了。看得出來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他還是強撐著和我開玩笑。心底不由地嘆了一口氣,下手更加小心翼翼了。



    張知言見我面帶不忍,就開口說道:「我這也算是為了你不顧性命了,你說說,你的白月光會為你做到這個地步嗎?」



    「你還別說,他真的會。」我頭都不抬地回答。



    「哼!」張知言用完好的一隻手抓住我正給他擦藥的手腕,「你是哪來的自信?我不信那個弱不禁風的沈思淵會為你出頭到這種地步。」



    如果我手裡有一本《霸道總裁你別跑》的小說,我一定會現在就拍在他的臉上,讓他看看小說裡的沈思淵是不是為了救我而受傷的,只是眼前實在不適合討論這些。



    「你抓我手幹嗎,沒看見我在給你上藥嗎?你抓著我,我怎麼包紮。」



    張知言鬆開我的手,換上了一副受傷的表情:「聆聆,我為了你可是連命都可以不要了,你為什麼還對我這麼不假辭色呢?」



    大哥,你的霸道總裁睥睨天下的氣勢呢?為什麼要換上一副小白兔的模樣?



    不過說到底,剛才發生的車禍總歸是驚險萬分,一個不小心他真的可能會活不下去,雖然我知道他有主角光環護著,未必會死,可是去撞車救我的張知言並不知道他自己不會死,但還是用這種自殺式的方式救我,歸根到底是我欠了他的。



    我軟了口氣:「那你就少說兩句吧,胳膊都這樣了,你都感覺不到痛嗎?還有心情在這像個孩子一樣地攀比。」



    「你是在心疼我嗎?」張知言一雙明目滿眼期待地看著我,「聆聆,我下午說的話全是認真的,你是我生命裡不可或缺的存在,而我也一直都……真心喜歡著……」



    然而我還沒開口,張知言的話就被一旁的劫匪打斷了:



    「哎哎哎,我們這群大老爺們還都在這兒呢,現在你們可是被綁架了,怎麼還有心情談情說愛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們的職業。」



    見告白被打斷了,張知言臉色愈加不好了,我心裡卻突然想笑,這劫匪也真是個人才啊。



    見我們不說了,劫匪又嘟嘟囔囔地說道:「真搞不懂你們這些有錢人,怎麼那麼多愛恨情仇、豪門恩怨,真是閒得沒事幹了。」



    聽到這句話,我心裡一突,要說我和張知言這幾句對話,可是和「愛恨情仇」「豪門恩怨」差得有點遠吧,最多牽扯到一個「愛恨情仇」,細想之下,「豪門恩怨」就有點意思了。



    我低頭對上張知言的目光,只見他的眼神閃了閃,果然他也聽出不對勁了。看來這場綁架的幕後主使和這「豪門」可是有點關係啊。



    綁匪並未察覺到,只是讓我們給家裡打電話要贖金,一個人 500 萬。張知言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我頓時看見綁匪臉上出現了肉疼的表情。這個表情似曾相識,像極了我之前砍價時被店家一口答應的表情,一個感覺自己給多了,一個感覺自己要少了。可是為了維護自己窮兇極惡的人設,綁匪也不好意思再開口漲價。



    只是我這邊何父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張知言則直接聯繫他秘書籌錢了,看他那痛快給錢的模樣,我強忍住想讓他把我這一份贖金也出了的心情。綁匪看我的眼神愈來愈懷疑,赤裸裸地覺得我不是親生的,我只得給何父身邊的王秘書打了個電話。



    打過電話後就靜待贖金,約的是第二天上午交易。綁匪們便把我們綁了,自己開始吃飯。被張知言拉著跑了一下午,我可是一口水都沒喝上,於是我又厚著臉皮去要飯。結果這次劫匪說什麼都不給我了,估計是被我和張知言剛才的「秀恩愛」片段傷了他們單身狗的心靈,我只得餓著肚子等著。



    深夜裡,突然聽到幾聲「咕咕咕咕」的鳥叫聲,在夜晚裡顯得格外突兀。綁匪狐疑地看了我們一眼,我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然後他便叫了兩個手下去倉庫外面看看情況。



    一直在閉目養神,我都以為是失血多過昏迷的張知言突然睜開了眼睛,目露精光,他用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想從我這裡討到便宜,沒那麼容易。」



    22



    果然,出去的兩個手下過了 10 分鐘還沒有回來,外面一片寂靜,於是綁匪便又派了兩個人出去,這下倉庫裡只剩我們 4 個人了。然而這次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有動靜,綁匪一直在打電話,都沒人接聽。終於,他臉色變了,氣急敗壞地朝我們走過來,我下意識地擋在張知言面前,他現在半身不遂的狀況可是經不起折騰了。



    「你們在玩什麼花樣?」綁匪揪著我衣領說道。



    「冤枉啊,大哥。我們倆一直被綁著,手機也被你們搜走了,打電話勒索也是按照你們的指示不敢多說一句話,我們可是啥都沒有做啊。」我擺出一副被嚇壞了的表情。



    綁匪明顯不信:「手機被我們搜走了……對,你們身上肯定還有別的通訊工具,說,你們做了什麼好事!」



    話音未落,就見綁匪鬆開了我的衣領,似乎是想對我進行搜身,我急忙大叫:「大哥,咱們說好的只劫財不劫色啊。再說您就是想劫色,我後面那個可是貌美如花啊,雖然是個男的,也比我強不少。」



    綁匪伸出來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中,被我說得面色鐵青,與此同時,我聽到了身後傳來了咬牙切齒的聲音:「何!聆!你!說!的!是!人!話!嗎?!」



    沒看出來我在拖延時間嗎?雖然不知道張知言計劃了什麼,但是我還是下意識地準備幫他一把,結果這個小心眼的男人還當真了。



    綁匪似乎想推開我走向張知言,還沒等他碰到我,身後突然有一股力量把我猛地拉到一邊,我並沒摔在地上,只是摔在了一個人的懷裡,只聽張知言在我耳邊悶哼一聲,卻是迅速翻身把我壓在身下。



    綁他的繩子怎麼解開的?我腦子裡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卻是這個。



    與此同時,他剛才靠著的牆壁「砰」的一聲炸開,湧進來一群持槍特警。



    「不許動,把手舉起來!」



    牆壁正前面的綁匪被炸開的牆壁炸個正著,倒在不遠處,不知死活,另一個手下也在特警的槍下束手就擒。



    以前都是在電影裡看到這種場景,現在真實地在眼前上演,我瞬間驚呆了。耳邊傳來張知言秘書焦急的聲音,我才回過神。



    手被綁著,我只能用頭戳了戳他的頭說:「張知言,你還不起來?」



    然而沒有迴音,我的心裡頓時一咯噔。張知言一動不動,卻有溫熱而帶著腥味的液體順著他的肩膀滴落在我的臉上。



    醫院急救室外,我穿著一個滿是鮮血的上衣坐著等候。旁人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彷彿是我身受重傷,但是我心裡清楚,在這場針對我的綁架中,每個人都有著或大或小的傷,而我卻毛髮未損。



    回想張知言秘書和我說的話。張知言在商場裡遠沒有那麼容易,所以這種場面他早就司空見慣了。為了預防這種情況,他在隨身攜帶的手錶裡安置了信號發射器。鳥鳴是張知言和秘書定好的信號,秘書根據信號發射器的位置安置炸藥,聽到鳥鳴後的張知言就知道救援的人來了,等張知言掐滅信號發射器,秘書就會燃炸藥。卻萬萬沒想到張知言還在牆後面,為了護我,還將整個後背暴露給炸藥的涉及範圍。



    「聆聆……」



    耳旁傳來沈思淵的聲音,看到我的瞬間,他臉都變白了。我抽回思緒,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我沒事,這不是我的血。」



    下一刻我就被他拉入懷裡,他緊緊地抱著我,那力道彷彿想把我刻進他的骨頭裡。



    「你嚇死我了,聆聆……聆聆……」



    他一直念著我的名字,彷彿這樣就能讓他安心一點,只是此時的我抽不出半點精力來安慰他,滿腦子都是全身是血的張知言。



    這時,手術室的燈滅了。



    「病人失血過多,身體極度虛弱,我們勉強搶救回來了。」



    「腿沒有骨折,日後好好休養就無大礙。」



    「只是左手被玻璃傷了神經,日後怕是不能提重物了,只能做些日常舉動。」



    「還有,病人後背上的炸裂物有一塊傷到了肺裡面,日後很可能出現胸痛氣短的問題,這……也只能慢慢回去養著了。」



    醫生針對我們的問題一一解答,一瞬間我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張知言性命無憂了,可是卻有了這一身的後遺症。



    病房裡的張知言還未醒來,蒼白的薄唇還是緊緊抿著,沒受傷的右手插著點滴。看著他毫無血色的面孔,我心裡一陣複雜。之前我對他無感到厭惡,因為總是下意識地將我來到這個世界的責任歸結到他的身上,將之前何聆的死怪在他身上,可是出了這件事後,我沒辦法再心安理得地怪罪他了。本來小說是在虐女主,結果我穿過來以後,似乎是張知言一直在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