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節 兩小不無猜

    我嫁給了竹馬,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



    十二點半的時候,顧安敲開了家裡的門。



    我已經把那段說辭在心裡背了十二遍,可奈何他醉了,回來就往我身上倒。



    混著酒氣的熾熱呼吸打在我頸側,沒道理的,那裡還是麻了下。



    我把他拽到沙發上。



    「顧安。」我喊他的名字。



    「嗯?」他含含糊糊地應著,忽地湊近我,那雙勾人的桃花眼蒙上層醉氣,細碎又漂亮。



    「老……老婆?」



    「我們離婚吧。」我吸了口氣,言簡意賅。



    「……」



    他凝了我半晌,頭歪著,襯衫在進門時就被他胡亂扯開兩粒釦子,我視線忍不住往上看,又捱上他垂著看我的眼。



    「離……離什麼……嗯?離魂?」



    「我沒啊,我……我魂在這呢……」



    「老婆在講什麼……?我三魂六魄都在呢……」



    「……」



    「顧安……」我咬了咬牙。



    他倒好,直接閉了眼,當著我面呼吸放緩。



    不一會,睡得有模有樣。



    ……



    「要睡到床上睡去,顧安……」



    我只好拽著他,把他往床下拉,他這次乖乖地任我牽著,身體半壓在我身上,像灘爛泥,偏要往我身上黏。



    把他甩在床上,我吸了口氣,爬過去關床頭燈。



    室內一下子暗下來。



    我睡在床的一邊,顧安在另一邊,呼吸均勻得不得了,跟準備入土為安一樣。



    好好的要說離婚,被他攪得根本沒辦法。



    我慢慢盤算著明天等顧安醒著怎麼跟他開這口,一點點也闔上了眼。



    可突然,被一個人緊緊抱住。



    顧安的身上還混著酒氣,可一點都不難聞,有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多麼無可救藥,顧安再怎麼樣,我總沒法嫌他不好。



    「別和我離婚,染染……」



    他的呼吸胡亂打在我的頸窩,聲音偏又放輕,像是夢囈一樣。



    你看,他就是這樣,輕而易舉就把一個人的心揉碎,不管不顧。



    第二天,我做了早餐,顧安揉著頭從臥室出來,換了乾淨的短袖,套著個大褲衩。我覺得我有病,看了這麼多年了還覺得他帥。



    「早啊,老婆。」



    他拉開椅子,在我對面坐下,拿著我面前的牛奶就喝,挨在我喝過的位置。



    「顧安。」



    「嗯?」他尾音就帶著漫不經心,手還在劃拉著手機。



    「我們離婚吧。」



    他劃拉手機的手終於停下了。



    「你出軌了?」



    「……我沒有。」



    「你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



    「你得了癌症,不想連累我所以現在準備忍痛放手?」



    「……顧安,你是不是有病?」我終於忍不住了。



    「那幹嗎離婚?」他正視我,眸子淺淺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



    「我們不合適,而且也不是——」



    「互相喜歡。」



    「……」他扯了扯嘴角,呵了聲,結果自己先笑出來。



    「小孩子才談喜歡。」



    「隨你怎麼講。」我也乾脆學他,揣著口袋往後仰,這樣顯得氣勢好像要高一點。



    「你要跟我離婚,你媽知道嗎?」



    我媽確實不知道,我和顧安算是門當戶對,家裡都有點小錢,我媽從小就看他好。



    我要是跟我媽說我要離婚,她非得把我腦殼掰開問我在想啥。



    「這件事再議吧,好不好?」



    趁我想事的空擋,顧安快刀斬亂麻。



    「我上班要遲到了,去換衣服。」



    他走時,還不忘掰過我臉在我嘴角留下一個吻。



    顧安走了,我癱在椅子上,又點開了那條朋友圈。



    手指上停著的那條朋友圈是他昨天下午發的。



    是他們公司門口,照片上有兩個人,其實離的也不近,可是他倆笑起來卻那麼配。



    他沒屏蔽我,大大方方地配文,「時隔十年」。



    白素伊回來了。



    依舊很美,很強勢,彷彿隔著屏幕我那一點點建起來的可憐信心都能被她擊碎。



    高中啊,是我最不想回憶的那段時間。



    我那時候沒有現在這麼瘦,其實也不算胖,但很壯,因為我媽老是喜歡給我餵飽飽,我包裡最不缺的就是零食。



    我從小時候就是個不太愛講話的人,其實我現在也不太擅長交集,不愛去酒吧蹦迪這點還被顧安提起來嘲笑。



    我和顧安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從小就浪,喜歡到處玩,好兄弟一大堆,從初中就開始頻繁換女友。



    而我呢,初中還好,平平靜靜地一個人擺弄著日子,高中我遇到了白素伊。



    我被她和她的團體孤立了。



    其實我一個人孤獨慣了,可我受不了她們拉著別人嚼我舌根,罵我壯實,罵我長得醜,到處宣揚我喜歡顧安。



    是,我是喜歡顧安。



    誰不喜歡一個笑起來陽光說話好聽性格又好你還能天天看到他的男生呢。



    可是喜歡顧安,那是卑微的我,懦弱的我,一直以來小心翼翼藏起來的秘密啊。



    託白素伊和她小團體的福,我喜歡顧安,這卻成了我那個高中幾乎人人知道的笑話。



    我記得那時候顧安剛聽到這事時,依舊是漫不經心笑得盪漾。



    「我靠,你喜歡我?怕了怕了。」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毫不在意地把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粉碎掉。



    噢,還有,顧安和白素伊在一起了。



    白素伊是他那些個女朋友裡談的時間最長的,我知道,他是真的動了心。



    要我我也該動心。



    白素伊好看,又是學生會會長,她和顧安該是一類人,張揚,連欺負人都這麼明明白白。



    白素伊帶著她的跟班們給我起外號,帶頭孤立我,跟老師說我上課帶小抄,把我的書從窗口一股腦地丟下去。



    就因為我不合她眼緣,她很直白地說她討厭我。



    我被她們欺負狠了,躲在教室裡哭,還被來找白素伊的顧安給撞見。



    「哇,別哭了,誰欺負你的啊,哥帶你報仇?」



    他半蹲在我旁邊,語氣半真不假,我那時候肯定哭得醜死了,那時候的小女孩都挺在意自己在喜歡人面前的形象。



    我很討厭,不能在顧安面前展現著好的自己。



    那時候的年紀,情竇初開,喜歡的人好像就是一切,顧安於我來說是砒霜也是蜜糖。



    他明知道,他明知道誰在欺負我的。



    他還是站在旁邊,說風涼話。



    因為顧安和白素伊是一類人,一樣張揚,一樣壞,站一起永遠那麼配。



    可是後來他們倆分手了。



    我想,在知道他們分手消息的那一刻,我至少是有點雀躍的。



    可我看到了顧安那幾天黑得跟什麼似的臉。



    他很在意,很在意白素伊,他以前分手都不會有這種表情,可他那幾天很兇,一天到晚板著臉,眸色沉沉的。



    哪怕是我和顧安結婚了這麼多年,都再沒見過他那種表情。



    有天是我一個人被留下來做值日。



    全部做完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過了地平線,我從教室出來,看到顧安一個人趴在樓道的欄杆上抽菸。



    他個子高,懶懶地倚那,半邊臉藏在煙霧中,眼睛不知道在看哪。



    一看就知道抽了有好幾根。



    「少抽點。」我走到他旁邊。



    他垂下眸來看我,嗓子裡擠出來應了聲。



    「你分手了?」



    他挑挑眉,把煙摁滅,看著我半晌,開了口。



    「是啊。」



    聲音有點啞。



    「挺難受的?」



    「還行吧。」



    「……」



    後來我們就沒說話了。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顧安停了下來。



    他歪著頭看我,我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玩點好玩的?」



    「……」



    「行啊。」至少如果這樣你能開心的話……



    遊戲就是石頭剪刀布,輸的人把贏的人揹回家。



    很無語對吧,可當我真要背上顧安的時候,就不只無語了。



    石頭剪子布三局兩勝,顧安大獲全勝。



    說真的,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孩,背起來是真吃力。



    關鍵我背上這人還不安分,手指撩過我耳尖,這會聲音真夾著笑。



    「林染,你真牛。」



    他完全沒有下來放過我的意思,而那時的我說不出什麼原因真把他一路背下來了。



    我艱難地踏著步子,他在我背上輕輕地哼著歌。



    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累得一直喘氣。



    他從我身上跳下來,垂眸看我,也不說話,和我那點狼狽形成挺鮮明的對比。



    過了會,他終於開口,挺平常地喊我名字。



    「林染。」



    「嗯……嗯?」



    「如果你能瘦到九十斤,我就讓你做我女朋友。」



    顧安的這句話,到底對那時候的我產生了多大的影響呢。



    至少是很深很深的,刻在了我心裡吧。



    我開始減肥,先是買了減肥藥,一連吃了好幾個星期,可是效果太微弱;我又在網上找了各種各樣的減肥法子,每種都實行一遍。



    其實我是個很沒長性的人,這次居然堅持了幾個月的蛙跳上樓。



    當我一圈圈在樓下跑步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讓我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它起源於一個有可能是顧安隨口跟我說說的玩笑話。



    我迎著落日,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



    剛開始節食的時候很痛苦,我媽燒的菜又香又好吃,有的時候我能在被子裡因為餓哭出來。



    那時候什麼都不懂,跟著網上的一些法子瞎操作,我太急了,有時每天只喝水,或者只吃雞蛋,再堅持這麼大量的運動,我終於把自己作到了醫院。



    我到現在一直都有胃病,就是那時候折騰的。



    但這麼折騰,結果就是我從一個 160 斤的大胖子,終於減成了一個 90 斤的瘦子。



    而有一點我不想承認的是,就算是瘦了,我也沒白素伊好看。



    甚至好像,沒有人注意到我的變化。



    連顧安都沒有。



    「喊我出來幹什麼,嗯?」他插著口袋沒個正經地看我,自他分手也有三個多月了,看起來倒是回覆了正常。



    可是這三個月,他都沒有再交女朋友。



    「你看我有什麼變化嗎?」



    「……好像……苗條了?」他歪頭打量我。



    「……你還記得你……」後面的話我說不下去了。



    他分明是不記得。



    我覺得那個時候的我,差一點就得哭出來。



    「哦,我想起來了。」



    可這時候,他的手突然攏在了我的頭頂,揉了兩把。



    「我說過讓你當我女朋友的?」



    他看我,我從來沒法否認他的眼睛裡就是裝著銀河,笑起來的時候可以漾開那一池細碎的星。



    「多多指教啊,女朋友。」



    就這樣,我跟顧安在一起了。



    顧安帶著我去見他兄弟,去喝酒,去酒吧蹦迪,那是我從來沒接觸過的世界。



    頻繁閃耀的燈光照在周邊人身上,躁動的鼓點敲擊著我的耳膜,顧安低頭,在我耳邊說話。



    「喜歡嗎?」



    不喜歡。那是顧安的世界,吵鬧,張揚,躁動和不安。



    他拉著我的手,把我拉出了滿室喧鬧。



    我看著他低頭點菸,眼眸垂著,映著城市的街燈瑰麗。



    勾勒出他好看的輪廓。



    「怎麼不進去了?」我問他。



    他叼著根菸挑了眼看我,星火一亮一暗。



    「你蹦得慣嗎,嗯?」



    「蹦得慣,我不僅蹦得慣,我還……」



    那一天城市依舊喧譁,街邊的燈霓虹而閃亮,我一把奪過顧安的煙,吸了一口,茫白的煙霧噴灑在臉上。



    他半邊臉忽而隱約,眸子裡是萬家瑰麗的燈火。



    「我想和顧安離婚。」下午下了班,估計著顧安今晚也不會回家吃飯,我乾脆約了朋友。



    蘇琦是我大學同學,學法律的,我想讓她幫我起草離婚協議書。



    「離婚?這麼突然?我記得你老公人挺好的啊。」



    「……」



    「他好個屁。」



    「……」



    「所以……吵架了?」



    可是我想了下,這麼多年來,我真的沒跟顧安吵過架。



    吃飯,工作,睡覺,扮演別人眼中的模範夫婦,我卻和顧安說不上多親密。



    但有個平衡點,讓我們相安無事了這麼多年。



    直到白素伊的出現。



    「其實,我們倆的問題一直都在那。」我彈了彈杯壁,它發出清脆的響聲。



    「可我把它隱瞞起來了。」



    「走,陪我去喝酒。」那時候腦子一熱,我一把拽起了蘇琦的手。



    在這之前,我去酒吧的次數少之又少,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我也會做酒吧買醉這種事。



    因為借酒能消愁。



    「誒誒誒,染染你少喝點。」



    「別吧,別吧,喝這麼多明天會不舒服的。」



    「你怎麼不聽話呢,你再喝我就打電話找你老公了啊。」



    「找!你去找啊!他特喵的肯定也在喝!他能過來我就跟你姓好吧……」我已經不知道幾杯下肚,人影都看著變成了好幾個,燈光炫著人頭疼,可酒精確實也麻痺著人的神經。



    「我跟你姓,我特喵就叫,就叫……對,就叫蘇染,嗯,蘇染,我就叫蘇染好吧……」



    「嗯,蘇染也挺好聽的。」



    對面的聲兒突然換了個人,我抬頭看去,實在看不清,只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皺眉。



    「你小子誰啊?」



    「你老公。」



    他靠近我,把我凌亂的髮絲理到耳邊,眸子黑沉沉的,看不清什麼情緒。



    「你那個『他媽的肯定也在喝』的老公。」



    「……」



    他坐在我身邊,把我手上的酒拿走,晃了晃,撐著下巴看我。



    「說說,為什麼要跟我離婚?」



    「因為你混蛋。」



    他挑了挑眉。



    「這酒精是真誤事兒。」



    我看著他的臉,眉目依舊溫和,襯著酒吧星光點點,那是我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我伸手,按住了他的眉毛。



    他沒動,依舊看著我,我的手順著眉毛往下滑,眼睛,鼻樑,嘴巴,我完整地勾勒出他的樣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個白月光回來了。」



    「白月光?」



    「對,你們還拍照了,不僅拍了你還發朋友圈,你們還一起笑。」



    「你說白素伊?」他反應過來。



    「她怎麼就成我白月光了?」



    「你一直喜歡他!」



    「……」



    我突然聽到,他笑了。



    就是那種怎麼也憋不住的笑聲。



    他的手劃過我的臉頰,捏了捏我的臉。



    「染染,你真好玩兒。」



    然後突然把我拉進懷裡,摁著我的頭,聲音低啞地在我耳邊劃過,「特別是喝醉的時候。」



    他的胸膛溫熱,我本就被酒精麻痺的大腦更加當機了,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不能一直被眼前這狗男人抱著。



    「顧安,你放開我,我要和你離婚!」



    「別介啊,我不和白素伊有任何接觸了,行不行?」



    「……」



    「不行!」



    「我就要離……」



    「因為這其實也不是白素伊的問題啊……」



    我低著頭,後面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看我半天沒反應,湊近我,卻一下子看到我掉下來的眼淚。



    「你哭了……染染?」



    他捏著我的下巴抬起我的頭,指腹胡亂地揩去我頰邊的眼淚,結果我眼淚越哭越多,他徹底慌了神。



    「別哭了,別哭了,我錯了……」



    「我錯了,你別哭了,好不好,染染?」



    我好像從沒見過顧安這個樣子。



    蹲在我面前,有點慌亂,光影交錯著,明明暗暗地總讓我不真實。



    「染染,別喝了,我們回家。」



    他轉身,讓我趴在他的背上,我摟住他的脖子,忽地就笑了。



    「顧安,你還記得嗎,我也這麼背過你。」



    「……」我感到他一頓。



    「那時候怎麼這麼傻,真背了我一路。」



    「是啊,我不就傻唄。」



    前面路燈晃著光影細碎,我望著天邊那彎月亮,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顧安,回去了我們就離婚吧。」



    「不好。」



    「你丫沒得選。」



    「怎麼還說上髒話了?」他微微側過頭,街燈攏住他的側臉,我就覺得顧安這張臉,我怎麼也恨不起來。



    「聽到沒,離婚!」我對著他耳朵吵。



    「不離。」



    「憑什麼你要不離就不離,你要欺負我就欺負我,你說不理我就不理我……」我揪著他後領,聲音越說越小。



    小到最後,我拽著他的領子就這麼昏昏地睡著了。



    那是高三畢業的暑假。



    顧安的成績其實很好,大概到了考到那兩所全國一等學府的門檻邊,我竭盡全力地追逐他,高三後期也還是被他甩了三十多名。



    錄取結果公佈的那一天,我和他考進了同一所大學。



    b 大是我的第一志願,是他的第二志願。



    而他填的第一志願 a 大,卻因為差兩分而落榜。



    知道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



    可我帶著這份高興去找他的時候,他卻只是淡淡地應了聲。



    「我們以後一個學校了。」



    他低頭翻手機,從嗓子裡擠出個聲兒。



    「嗯。」



    「顧安?」



    「……」



    「是不是因為沒考上 a 大……」



    「沒有。」



    「其實 b 大也挺好呀,而且我也……」



    「你有事兒嗎?沒事能別在我面前晃嗎,我正煩著。」他抬頭看我,蹙著眉。



    「……」



    ——而且我也在 b 大呀。



    這句話,我再也沒有說出去。



    那個暑假,顧安和他兄弟泡在網吧裡泡了兩個月。



    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白素伊,白素伊考上了 a 大。



    你看,我在他心中其實就這點分量,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該慶幸,他沒和白素伊考上同一所學校。



    在我和白素伊之中,他一定會選擇白素伊的。



    ——那時的我,清楚地明白了這件事情。



    第二天醒來,頭疼得快要炸開了。



    更恐怖的是,我看到坐在我床前的那個人影。



    ——顧安。



    「挺有本事的啊,一晚上你喝了多少瓶酒你知道嗎?」



    「嗯?林染?」



    他尾音拖著,拉出個好聽但折磨人的調。



    「……」



    我抱著被子,真不知道,但我頭也是真的疼,模模糊糊對上他的眼,那裡黑沉沉的,我突然領悟到,他是來真的。



    「……」



    「不說話了?」



    「顧安,你管不著我。」



    「管不著你?」他都快被我氣笑了,「我是你老公我管不著?」



    「也快不是了。」我使勁看他,好像這樣氣勢可以更高點。



    「行,我們先別談這個,染染,你第一次去酒吧你知道自己酒量嗎,在這不管不顧地喝?」



    「……」



    這確實是我的錯了。



    如果不是顧安和蘇琦,我很難想象我喝得爛醉的下場。



    「下次不喝了,行了吧?」



    「染染……」



    他突然湊近我,難得放慢了聲調,有點壓抑,又揉著抹暈不開的溫柔。



    「我想,我忍受不了,沒有你的日子。」



    「……」



    我就知道,離婚是沒這麼容易離的。



    林染,你就是心軟唄,明明下了的決定,卻被他攪得一塌糊塗。



    我扒在辦公桌上,挺不甘地揉著腦袋。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陌生的號碼,以前沒見過。



    我有點敷衍地應了聲,甚至還分了心猜測這通電話是想讓我買房還是想讓我報班,結果對面響起的女聲卻讓我差點鬆了手機。



    是啊,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林染,你還是連聽到她的聲音都會怕。



    這通電話,是白素伊打來的。



    「喂,林染,好久不見啊。」



    電話那邊的女聲持一貫高傲的聲線,我還是忍不住捏緊了手機。



    「……有事?」



    「我們這些高中的老同學準備週六在萬庭酒店聚一聚,你參加嗎?」



    「不參加。」



    「哦?是嗎?顧安上次答應我了他會來哦。」



    「……」



    「啊,我才聽說你和顧安結婚了。」



    「……」



    我把電話掛了。



    直接就掛了,因為接下來的話我實在不想聽下去。



    我撥了顧安的電話。



    「喂,老婆?」他接得很快。



    「顧安,你來趟民政局。」



    「……」



    「我們離婚。」



    「怎麼了這是,老婆?」



    「顧安,你別再給我攪來攪去,我們把話說明白,離個婚這麼難嗎?」



    「……」



    電話那邊默了下。



    他聲音突然低落下去。



    「行兒,老婆,那你在民政局門口那花壇等我啊。」



    「……」



    政府改遷新區,民政局旁的花壇雖然綠化好,可真沒什麼人,我等了有一刻鐘,顧安才來。



    他開著車子過來的,那是我們結婚後第一輛車,我倆一致覺得家裡有錢也不能再向家裡拿錢,顧安那時候還沒當上總監,我也還只是個實習老師,買上第一輛車的時候,我是真覺得快樂。



    可後來有了第二輛第三輛,卻沒了當年兩個人擠沙發上算還有多久能買上車的興奮。



    他還穿著西裝,領帶都歪了,一看到我就朝我跑來,頭髮也有點亂。



    「我剛有個會,老婆……」



    「行了,走吧。」我實在看不慣他的領帶,給他理好,往前走。



    可他在我後面沒動。



    「老婆,咱不能再合計合計?」



    「……顧安。」



    「我知道,後來我想了想,我也夠……混蛋的,我沒法回到以前,要是真能回去……」



    「你知道嗎,我還真特麼挺想回去把那時候的我揍一頓的。」



    「……」



    「顧安,說這沒意思,我話也說開,我不想原諒你。」



    「……」他默了會。



    「我們真回不去了嗎?」



    「早回不去了。」



    「是,這樣嗎。」



    他抬頭看我,眼尾搭著,眸子清清淺淺,安靜卻又眷戀,我的心還是不受控地被撥了下,呵,林染,你又心軟。



    可下一秒,他突然緊緊抱住了我。



    應該說是,揣著我就跑。



    「你幹什麼!顧安!放我下來!」



    我開始掙扎,他一隻手正摟著我的腰,捏了捏。



    「別亂動。」



    我就知道,這個狗男人,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你信不信我大叫了啊?」



    「叫吧,反正這應該也沒什麼人,要真被人發現算我倒黴。」



    「顧安!!!」



    他一氣呵成,進車,關門,把我壓在後座位上。



    手還不忘替我把髮絲理好。



    「老婆,乖,冷靜會兒。」



    「……你就使勁攪吧,顧安。」



    「生氣了?」他湊近我,桃花眼清清淺淺,帶著點笑意的時候,漾開一地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