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節 月色撩人

    不堪的從來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他要怎麼說,說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對她動了心;說他知道自己心思的時候是她十四歲闖進他浴池的時候;說情起之時,或許是她十四歲,或許是十二歲,或許更早......

    說自己禽獸不如;說自己身為太傅卻對自己學生動了心;說自己對那麼小,那麼小的她......

    呵,人們都道太子太傅遲墨是君子端方,是公子世無雙,是所有讀書人的楷模;只有他自己知道,早在很多年前,這張如玉的皮裡,就生了一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23

    從外面拾了些果子,踏著月色進了屋,還在感嘆幸虧沒有話本里狗血的傾盆大雨!順著沿途做的那些記號,約莫著最多明日清晨,他們便可以找來了。

    狹小的房間裡,橙紅色的燭光閃爍,門外風起,我趕緊起身關上了門窗。

    遲墨側躺在床上,睡得並不安穩。

    看著白的透明的臉上幾抹突兀的紅,我皺了眉,摸了摸他的額頭:真發熱了?

    進屋時見院中有口井,正準備去看看有沒有涼水時,就被攥住了手腕猛地一扯撲向了床榻,我驚呼一聲,又怕壓著他傷口,堪堪停在遲墨上方。

    那雙眸子裡泛著水光,有些迷茫卻又固執的看向我,眼尾是薄薄的紅:「不準走。」

    我想起身,他卻把我抓得很緊。

    「你發熱了,我去......」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匆匆打斷:「不準走。」

    嘶啞卻帶著淡淡的委屈。

    我說不出話來。

    遲太傅可能真的燒糊塗了。

    因為我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像個孩子一樣,生病了委委屈屈還帶著點撒嬌和小霸道的人,與我印象中清冷的太傅大人聯繫起來。

    可我的沉默就像是突然打開了一個開關,他突然坐起來,一把抱住我,緊緊錮在懷裡不鬆手。

    「傷......」一個受傷還發熱的人,竟然還有力氣。

    「皎皎,皎皎,皎皎......」嘶啞的聲音在我耳邊低低地呢喃。

    我避開他的傷口,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背,柔身哄到:「哎,在呢。」

    皎皎,在呢。

    「明明兩次都是你先動的手,明明是你說的,明明你什麼都知道了,明明......皎皎真的喜歡薛元淇嗎......」

    聽著他在我耳畔喃喃,雖然有一些聽不懂,但聽懂的那部分,卻一字一字敲在我心上,呼吸錯亂。

    感受到耳畔的呼吸漸漸平穩,我輕輕扶著遲墨躺下,他的手還是抓著我不放,睡容卻平和了許多。

    撫平他眉間最後一點點地皺,我愣愣地看著這張認識了十三年的臉,捫心自問:高藺梓,你的心意呢?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夢見了我自己。

    我看見八歲那年,我挽著垂鬟分肖髻,穿了一身鵝黃色裙裝,看著隨嚴太傅走進來的遲墨。他穿著我最愛的藍色,他立在臺上,朝我們行了一禮,音色偏低,尾音帶磁:「遲墨。」

    我看見背不出課文的我可憐兮兮地看著遲墨,遲墨無奈地笑笑,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今天必須背完。」我點了點頭,然後下了課就抱著課本去了太傅府。聽他一字一句地教,帶我一字一句地背。

    我看見十歲那年我去太傅府找遲墨,見池中蓮花甚美,有一朵離湖心亭很近,便想伸手去摘一朵給遲墨,結果卻落入了水中。在無盡的黑暗和窒息的恐慌中,他帶我回了人間。

    我看見每次課下,我都拉著遲墨求吃求玩,想他教我彈琴,教我射箭,教我所有他能教我的一切。他為難的時候,眉頭會微微蹙起,然後我就會一哭二鬧,撒嬌賣萌,最後敗下陣來的,一定是遲墨。

    我看見我同父皇賞花時,父皇問我丞相家的語書姐姐怎麼樣。我說語書姐姐是京城聞名的才女,而且人美又溫柔,是極好的女孩子。然後父皇問我:「那皎皎覺得,配遲太傅如何?」我愣了愣:「不好!」

    「為何?」

    我看見那個小不點在梅花林中氣鼓鼓地對皇帝說:「因為遲太傅是我的!」

    聞言,父皇在梅花林笑出了聲。那之後,我給語書姐姐與戶部侍郎家的兒子牽了個紅線。

    我看見校場上遲墨手把手教我射箭,他說:「手要穩,心要靜,人只有一顆心,你要用你的那顆心完完整整地去感受你的目標。」我偏過頭,眨巴著眼睛問他:「太傅,那這一顆心,是不是也只能完完整整地裝進一個人呀?」

    我看見十四歲那年,我拿到了遲墨一直在尋找的任鶴老先生的孤本,匆匆忙忙就想給遲墨看,誰知卻看見一片煙霧中的他,看見他眼底的錯愕與慌亂,感受到熱和溼潤的手蓋在我的唇上,聽到他啞而急的聲音,說著「別出聲!」

    我看見後來的幾年裡,遲墨變得愈加清冷,感受他的刻意迴避,我們變得不再如以往一樣,直到十八歲離開學堂,我們便更加疏離,最多的交集不過是見面的相互問好。

    我看見了無數個遲墨,疏離的、清冷的、溫柔的、急促的,卻全部都變成了含著笑意的,我太心醉於他的笑容。

    我看見明華寺中他髮絲微微凌亂,抿著唇將祈願帶扔上古樹,卻在拾起我的時柔了臉色。

    我看見他牽著馬走在落日的餘暉下,我每次說話時他都會微微側過頭應聲,是晚霞漫天,也是歲月靜好。

    卻被破空而來的一支箭而打破。

    我看著那隻箭插入他的心臟,有鮮血從他嘴角溢出,他卻笑著跟我說:「皎皎別怕。」

    他說「皎皎對不起。」

    他一面笑得那般好看,一面卻在我懷裡漸漸沒了氣息。

    24

    「不要!」我猛地從床上坐起,發覺是夢,才劫後餘生。腦海中全是遲墨帶血的笑,抬手一抹,才驚覺眼畔全是淚痕。

    綠豆糕端著新煮好的茶進來,看見我醒了便一下子撲了過來:「公主終於醒了,公主您都昏睡了三天了!」

    「遲墨呢?他沒事吧?」如夢初醒,我抓住綠豆糕問道。

    「遲太傅沒事,回府第二日便醒了,倒是公主,被何統領發現的時候發著高燒,一睡就是三天......」

    聽聞遲墨沒事,我才鬆了口氣,但念及他肩上的傷,掀被就想下床。

    「公主你去哪兒啊?」綠豆糕說道。

    「太傅府。」

    綠豆糕將我攔了回去:「這都快子時了,公主您再有急事兒也等明日再說呀。」我這才打量了四周,卻已深夜,「而且公主您才剛醒來就盡關心遲太傅,太子殿下可還在隔壁躺著呢?」

    聽了綠豆糕的埋怨,我才猛然想起高璟弈!

    高璟弈面色蒼白躺在偏殿,幾個太醫和桂花糕都在輪班守著,據太醫說,是失血過多,加上傷了頭部,又氣急攻心,才會昏睡了三日還未醒來。看著高璟弈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我心裡一陣一陣地抽疼。這麼多年,他何曾受過這麼重的傷。

    吩咐了他們好生照料,便出了偏殿。

    原來那日我和遲墨將刺客引走之後,黃昏時侍衛統領才在一堆綠植中扒拉出了太子,然後秘密送回了父皇的營帳。密林似迷宮,一路沿著標記,直到第二日破曉時分,他們才在小破屋裡找到了受傷昏迷的遲墨以及高燒的我,也送進了父皇營帳。

    父皇瞧著這「盛況」,當機立斷,找人假裝了太子和我,唱了一出「雖遭遇刺客但完美脫身」的戲碼,假太子假公主浩浩蕩蕩隨父皇回宮,而我與高璟弈則被一起送進了華鷺宮,封鎖了太子和公主受傷的消息,並且連帶著也暗中封了華鷺宮,拒絕任何人的來訪。

    至於封宮的理由,則是我又要嫁人了。

    父皇心腹喜安公公親口說的,六殿下高藺梓與新科狀元薛元淇兩情相悅,陛下要親自賜婚,還給太子放了幾天假,可見其重視程度。這不,六殿下歡喜得連宮門都不出了,也不見任何人,忙著待嫁呢!

    我就說,怎麼這華鷺宮多了那麼多紅彤彤的喜慶裝飾。

    我轉頭問綠豆糕:「為何是薛元淇?」

    「桂花糕說,是薛大人自薦的,他當時剛好在陛下營帳內,陛下缺個由頭,他便做了這個由頭。」綠豆糕說道。

    行吧。

    父皇可真是雞賊。

    「好了你去守著璟弈吧,他醒了立刻來告訴我,等天明瞭我再去看他。」揮退了綠豆糕,推開了房門。

    子時已過,深夜是一種極致的寂靜。

    繞過屏風,就見桌上坐著一個一身黑衣的人,我驚了一下,待看清那人,那短暫的「驚」便化成了心頭的擔心。

    快步走過去:「你傷如何了?」

    遲墨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眼底全是血絲,眼裡泛著翻湧的情緒。看著他緊抿的唇,就像是極力剋制什麼。

    餘光掃到桌上豔麗的紅燭,還有周圍滿是喜慶的紅,頓時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一下子沒忍住就輕笑出聲。

    遲墨的臉更黑了。

    「疼!」手腕突然被他攥得生疼,我一聲痛呼。

    「六殿下也知道疼嗎?」遲墨緊緊地望著我,語氣沉得可怕,還透著些咬牙切齒,手上卻鬆了力道。

    遲墨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那日在太傅府醒來,聽聞她平平安安回了宮,才放下心來。結果令他意外的是,薛元淇和她即將成親的消息迅速傳了開了。

    他一向不在意這些閒言碎語,只是這消息是喜安公公親口說的,只是她的華鷺宮開始張燈結綵,只是她從未對這門親事有任何異議。可明明那天晚上,即使他不夠清醒,他也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她的靠近。

    他來過華鷺宮,卻被擋在宮門口,綠豆糕親口告訴他,六殿下在準備婚嫁事宜,誰也不見。

    他等了三天,他怕再等下去就會等來薛元淇和她的一紙婚書。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遲墨會穿著夜行衣夜探皇宮,就為了問她一句她究竟是何心意。

    可當他真的坐在這裡,看著滿眼刺目的紅,他才覺得自己像一個笑話。

    滿目的紅,都在嘲諷他的痴妄。

    25

    見狀,我收了想要逗逗他的心思,左手貼在他握住我的手上,曲起食指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安撫。

    瞧著他臉色僅僅就因為這個小動作便緩和了一些,我心裡一陣悶悶地疼。

    得,一晚上,這心盡在疼了。

    還未開口,就聽他開口問道:「你真的,要嫁給薛元淇嗎?」

    我嘆了口氣,拉住他的手說道:「太子三日未見人影,連太傅都見不著人;華鷺宮暗中守衛森嚴,進出不得;突然傳出了我要成親的消息,並迅速流散開來;喜安公公從不多言,即使是有人無意間聽見......難道這一切,太傅不覺得蹊蹺嗎?」

    瞧著遲墨看我的眼神,我像是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他不是不知道箇中蹊蹺,他只是在意我,害怕我的態度。

    於他而言,我不是才醒來剛知道自己「被成親」的人,而是不僅活蹦亂跳了三天,還待在宮中待嫁,並且沒有對婚事做出一點異議。

    只是,我之前七次賜婚,除了第一次掙扎一下,之後哪次不是乖乖履行公主的責任?

    「我之前,不也是這樣的嗎?」我一臉疑惑地開口。怎麼這次,遲墨反應這麼大?莫非他是近期喜歡上我的?

    「之前的七個,殿下並不喜歡他們。」猶豫了一下,遲墨還是開口道。

    這下我懵了:「這個我就喜歡了?」

    遲墨抿著唇,只是看著我,也沒有再說話。

    原來,遲墨以為我喜歡薛元淇,而薛元淇顯而易見地喜歡我,這不就他腦補的兩情相悅了,所以人急了!

    我忍下了想要上臉的笑意,忙低下頭,扳開遲墨桌下緊握成拳的另一隻手。他攥得用力,手指關節發白,原本素白纖長,骨節分明的十指都有些微微地變形。我一邊一點一點揉著他的手,一邊放柔了語氣,絮絮叨叨地說。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了我和太傅過去的那些日子,也想起來了很多已經模糊了事情。」

    「從八歲開始,到現在,十三年裡,起碼有一半,都刻著太傅的影子。」

    我低著頭輕輕揉著遲墨的手,我能感受到遲墨在注視著我,他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我從未仔細地想過,為何我身邊的人那般多,卻偏偏喜歡纏著太傅。在那個夢裡,我是個局外人,看著回憶裡的那個我,看著這些年走過的路。看著笑起來的太傅、看著無奈的太傅、看著慌張的太傅、看著溫柔的太傅、看著......為我受傷的太傅......」

    遲墨的手有些顫抖。

    我彎了嘴角,抬頭看著遲墨,正好撞進他滿眼來不及掩飾的情緒裡。

    我輕輕的說:「我會開心,會心痛,會難過,會期待,會......捨不得。」

    遲墨看著我,聲線有些抖:「殿下,這是何意?」

    我笑著說:「意思就是說,太傅你瞧我這未梳洗的樣子,我昏迷了三天不久前才剛醒,也才知道要成親的消息。」

    遲墨喉結下上滾動了一下,他未說話,還是直直地看著我。

    我咳了一聲:「意思就是說,皎皎不嫁給薛元淇,也不喜歡薛元淇。」

    慢慢湊到他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因為皎皎有喜歡的人了,只是皎皎明白得有些晚,對不起,遲墨。」

    26

    遲墨嗓音嘶啞:「殿下,說什麼?」

    我:......

    我這說得還不夠明白?

    有些氣敗地看著遲墨,可這般情緒外露,卻又小心翼翼的遲墨,實在是讓人窩心。

    桌上紅燭燃著橙紅色的光,在安靜的夜裡「蓽撥」作響。

    門窗關得緊,我突然臉上有些熱意:「我說,我喜歡你,高藺梓喜歡遲墨。」

    如果我之前有害怕,有退縮,有猶豫,那麼在我徹底認清楚自己的心那一刻,便不會再畏懼、後退。

    我不知道何時情起,只是他一喚,便驚覺已深。

    話音剛落,就被扯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他抱得很緊,就像是要把我融進骨血裡,就像是一鬆手我就消失了。

    我環過他的腰,子時泛涼的夜裡,我們就在滿目的紅色中靜靜地相擁,擁抱過去十三年中的點點滴滴,擁抱不知何起的動情,擁抱彎彎繞繞但是彼此還在的萬幸。

    但有的人,煞風景的人,就在這個時間點,醒了!

    「公主!太子殿下醒了!」綠豆糕直接衝了進來,瞧著房中的景象,驚得頓時定在原地,然後捂住了嘴。

    我猛地將遲墨推開,摸了摸鼻子:這死丫頭,怎麼這麼會挑時候。

    綠豆糕捂著嘴,手指顫顫巍巍:「太......太傅怎麼在這裡,公主您們......你們剛才......」接著一副終於找到腦子的模樣:「月亮很美,我去賞月,賞月!」然後一溜煙跑了出去,還死死地帶上了門!

    遲墨又變成了那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樣子,只是耳朵有點紅:「殿下說昏迷了三日,身子可,可還有不適?」

    「啊,挺好。」空氣中瀰漫著頂不住的膠著與曖昧。

    「那......夜深了,我先走了,殿下好好休息。」

    「嗯好。」我說道,見遲墨乾淨利落就要翻窗離開,「你小心點!」

    他側過臉,淡淡地笑道:「嗯。」

    目送遲墨離開後,我鬆了口氣,順了順跳得亂七八糟的心跳,看著他剛才坐過的地方,心裡湧起一陣奇異的感覺。

    調整了下心態,打開房門,就見正在聽我牆角的綠豆糕被驚得立馬站了起來,正色說道:「我怕公主吃虧!」

    我;???

    眼看著綠豆糕一臉的八卦即將開啟她那張叭叭叭的小嘴,我趕緊打斷道:「閉嘴!別說別看別問別亂傳!」

    「去看高璟弈。」

    綠豆糕:......差點沒憋死我自己 qaq

    27

    經太醫診斷,說是高璟弈已經沒事了,只需要好好休養。第二日便被送回了東宮,去看過他之後,我便溜去了太傅府。

    陳伯還是老遠就笑著來迎我,只是這次說什麼也要親自把我帶到大廳,然後說自己去請太傅,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別亂跑。

    看著陳伯拖著年邁的身子骨健步如飛,想起陳伯之前跟我說的話,突然覺著,陳伯可能是個明白人。

    左右無趣,便走到門口看著前院,這遲墨也正是,填了蓮池也不知道種點其他東西,光禿禿的醜死了。

    「皎皎。」

    聞有人喚我,低沉悅耳。

    遲墨一身墨藍色錦衣,穿過月牙門朝我走來,腰間玉玦隨著他走路的幅度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他望著我,帶著笑。

    原來跨過那道坎之後,再看見他,竟是這般的輕鬆,與心動。

    「皎皎在看什麼?」遲墨站在我身旁說道。

    那聲「皎皎」與我夢中的聲音重疊,叫得我耳根一燙。

    指了指那湖:「要不還是還原吧,以前的蓮池多好看啊,何況我現在也摔不下去了。」我打趣道。

    遲墨看了前面的池子一眼:「好。」

    我轉頭看向遲墨,笑得眉眼彎彎:「聽聞城南的格凌花開了,不知太傅可有空閒啊?」

    和遲墨一起去城南遊玩,大概那話本的最終章就要來了,名字就叫「有情人之終成眷屬」。

    「太傅今天真好看,太傅是知道我今天會來嗎?」

    「嗯,猜的。」

    其實不是猜的,是想著,如果今日皎皎不來,我便進宮去尋她。

    從城南迴來時,已經黃昏了,與去時最大的區別就是: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反正這兩隻手是拉在一起了。

    並且是在半個京城老百姓的注視下。

    又去了上次那家味道很好的酒樓,坐在相同的位置,心境卻是大不一樣。

    看著源源不斷上上來的菜色,我笑著問道:「太傅把我的口味倒是記得清楚啊。」

    遲墨面色如常,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今天有說書的。」

    我扭頭一看,卻是有個老頭坐在下面,像是準備著開講了。

    正當我朝小二要酒時,卻被遲墨攔了下來,說是今日就不飲酒了。

    「為什麼?」我看著遲墨。

    「因為殿下醉了酒,就......」

    遲墨話還沒說完,就被樓下說書先生的極具穿透力的一嗓子打斷了。

    「我們上回說到六殿下苦追太傅大人不果,那叫一個傷心啊!」

    我跟遲墨的眼裡不約而同的閃過一絲尷尬之色,樓下聽說書的人極多,我現在就萬分慶幸自己選了二樓的座位,沒有坐在大廳裡聽著自己的流言。

    「不過我們六殿下是誰?當今陛下最疼愛的公主,生得也花容月貌,還知書達理,那能沒人喜歡嗎?」

    吃瓜群眾齊聲大喊:「有!」「那必須有!」

    我:......

    有種不好的預感。

    「對啊!」那說書先生說道,「這就要說道我們的新科狀元薛元淇薛大人了!薛大人可謂是除了當朝太子太傅遲墨之外的,又一大天才了。」

    「大家都知道陛下快給六殿下和薛大人賜婚了吧!這次可是認真的,薛大人心儀六殿下,那簡直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我:......

    「六殿下待薛大人也是極好,又是親手做八珍糕,還特地帶著太子去薛府慶賀薛大人喬遷,還和薛大人一起在千燈節去明華寺祈福,老朽那日在明華山下遇見了兩位,可謂是郎才女貌啊!」

    這時,吃瓜群眾們意見不一了。

    a;「我也見過!我就不喜歡太傅,六殿下喜歡他那麼多年,他還一副清清冷冷的樣子,那乾脆就不要喜歡了!薛大人多好啊,人又心善!」

    b;「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太傅也很好啊,還時常來我們學堂幫忙,那可是教皇子皇女的太傅!反正我支持太傅和六公主!」

    c;「你支持了也沒用,陛下就要賜婚啦!我聽我宮裡的姐妹說,六殿下的華鷺宮早就是一片紅海,喜慶非常了!」

    d;「我才不信!我剛還看見太傅和六殿下在城南一起賞花呢,手拉手!」

    ......

    樓下一片嘈雜,樓上隔間裡卻異常安靜。

    我喝了口茶壓了壓驚,眼看著遲墨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難看。

    我開始轉著茶杯,在心裡斟酌在三,還是說道:「我對薛元淇好,是有原因的。」

    遲墨直直地看著我:「是何原因?」

    面露難色,我乾脆把心一橫,坦白道:「就......之前我,酒醉後,輕薄了薛元淇,就挺愧疚的。」

    「輕薄」這個詞一出來,果不其然,遲墨的臉就黑了:「何時,如何輕薄的?」

    啊這......

    我扯了扯嘴角:「就,上次我生日宴的時候,在漢白玉亭,好像是晚上宴會散了之後,我喝的有點多,就......」後面的話,我有些開不了口。

    遲墨望著我,冷靜地可怕:「你吻了他?」

    我有些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但遲墨就像是從我的神情裡知道了一切,他喝了口茶,說道:「據我所知,殿下醉是記不清醉酒之後的事的,那殿下又如何知道那日是薛元淇呢?」

    完了,遲墨生氣了。

    我瘋狂地在心裡措辭:「我還記得,一點點畫面,」瞄著遲墨的神色,「玄衣服,暖白色玉佩,還有之後薛元淇見我的反應......」

    見遲墨眸子裡閃著越來越危險的光,我忙轉移了話頭:「都怪我!」

    「醉酒誤人!」

    「我之前不知道薛元......薛大人的心思,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我改日就去同他說清楚。」我目光誠懇地看著遲墨。

    28

    飯吃了個囫圇,便被遲墨拉著回了太傅府。

    「在這等我一下。」遲墨將我按在他房間的桌前,然後徑直去了屏風後的內室。

    我有些莫名地看著他,不知道遲太傅要幹什麼。

    耳畔傳來一陣換衣服時「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心裡驚了一下:這是想幹什麼?這麼急嗎?萬一......假如......我是跑,還是從了呢?

    直到衣服聲沒了,聽見他的腳步聲,我內心還分成的兩派還在不停 battle,坐立難安!

    但當我看見遲墨的時候,便被定在了原地。

    遲墨一身玄衣,腰間追著一枚暖白色玉佩,烏黑的發半挽,順在身後。

    那個亭子裡,我壓著那個玄衣男子的畫面又回到我腦子裡,腳邊是碎了的酒壺,一側是糾纏在一起的烏髮,只是這次,我還聽見那個酒醉的六殿下滿是酒意,吐詞不清地話:「遲墨,你真好看~」

    就這句突然冒出腦海的話,直接在我腦海裡炸開了一朵煙花。

    「殿下,眼熟嗎?」遲墨語氣中有些說不清的味道。

    我微微後退一步:「那天晚上,是你?」

    遲墨走到我身前,微微低著頭,眼底有些暗色:「殿下希望是誰?」

    「不是,我......」我忙解釋道,「那為什麼薛元淇第一次見我是那種神情啊!」

    想起那日在朝露殿薛元淇見到我時瞬間爆紅的臉,和支支吾吾的話,突然就有點生氣,怎麼回事這都!

    遲墨抿了抿唇:「薛大人的事交給我,皎皎不用擔心。」

    「你不生氣了?」聞言,我笑著看著遲墨。

    大概是我那雙眼睛裡盛滿了笑意,也大概是那雙眼裡,全是他。遲墨看著我,喉結輕輕滾動,眼神暗了暗,便低頭吻了上來。

    慢慢地研,細細地磨,從小心翼翼的試探,到一步一步地攻城略地。

    我渾身發軟,全身的支撐點都落在了把我圈在懷裡的遲墨身上,眼裡泛著水光,耳朵臉頰熱得嚇人:「太傅你!」

    誰料遲墨笑了笑,低聲說道:「皎皎輕薄了我兩次,我不能討要回來嗎?」

    老半晌才反應過來:「兩次?還有一次什麼時候?!」

    我心裡走馬燈一樣的回憶,我什麼時候喝醉了,同時手還能夠到遲墨?

    「千燈節那天,那個塔?」我滿眼無辜地瞧著遲墨。

    遲墨語氣裡全部無奈,輕聲笑道:「皎皎以後還是莫要再醉酒了。」

    「尤其是我不在的時候。」他強調道。

    看著遲墨的笑容,耳畔是他帶著寵溺和揶揄的話語,耳朵一陣燙過一陣。突然想起了什麼,拉著遲墨的衣領,急急說道:「那那兩次,我又沒有亂說些什麼!」

    遲墨嘴角的笑意瞬間凝了一下,然後又神色如常,快得就像沒發生過。

    但我看見了!心瞬間就提了起來!

    「我說了什麼,你快告訴我,我唔!」

    誰能告訴我這種用嘴堵住別人的嘴,讓別人不僅不能說話,腦子一片空白還不能運轉的缺德辦法是誰想出來的!

    29

    她為薛元淇做了很多不同的事情,就像八珍糕、就像赴她不用參加的官員宴會、就像單獨去祈福......

    我一直以為,或者說,我一直害怕,她喜歡薛元淇。

    還好、幸好、真好。

    30

    華鷺宮裡的紅海已經拆了下去,但六殿下要和薛元淇成親的消息卻愈演愈烈,甚至已經到了能和太傅公主 cp 相抗衡的地步。

    直到聽聞早晨薛元淇向父皇提了親,我才終於坐不住了。

    朝露殿裡,我和我爹對坐在小榻上,我爹,就是這個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正閉著眼睛沐浴著正午的陽光,等著我正在煮的茶。

    將煮好的茶遞給父皇,亂七八糟地扯了很多有的沒的,然後拉回正題,小心翼翼試探道:「父皇,如今太子也恢復如常了,不知......兒臣與薛大人的流言......」

    是不是可以闢謠了!

    流言這種事情,要從源頭抓起啊!

    父皇你讓喜安公公說句話吧!

    我爹緩緩抿了口茶,端得是一排威嚴高貴。他掀開一邊眼皮看著我:「你跟薛大人怎麼了?朕看元淇挺好啊。」

    我:???

    「元淇那小子文治武功都算不錯,心思單純,滿眼都是你。」我爹放下了杯子,「而且朕聽說,你對那小子不也很好?人剛才還心心念念想迎娶你,怎麼,你不喜歡?」

    我:流言害死人啊。

    我趕緊搖了搖頭,一臉苦相:「父皇,您不會答應了吧?那都是謠言啊!」

    我爹睨了我一眼,正要說話,就聽喜安公公進來說:「陛下,遲墨遲太傅來了,正在殿外候著呢。」

    我看了我爹一眼,目光閃爍。

    我爹滿是不屑地瞧了我一眼,隨手一指一旁的屏風:「後面待著去,朕沒讓你出來不準出來,安靜點。」

    我撅了噘嘴,麻溜兒地滾了。

    不過遲墨不會是因為薛元淇求父皇賜婚的事來的吧?那他這消息也太快了吧,我都是薛元淇走了沒多久就殺過來了。

    ------------

    躲在屏風後面,眼見著遲墨徑直走進來,一撩衣袍便直直地跪了下來,嗓音清冷而低沉:「臣遲墨,參見陛下。」

    我爹坐於案前,陽光穿過窗戶灑進來,照得他閃閃發光:「太傅起身吧。」

    聞言,遲墨卻沒有動,還是跪在那裡,脊背筆直。

    皇帝睜開眼斜了他一眼:「太傅有事?」

    遲墨行了一禮,望向了皇上:「遲墨不才,想向陛下求娶六公主。」

    一句無比簡單的話,他說得鄭重,說完又磕了個頭。

    我爹趁著遲墨磕頭的間隙瞪了一眼屏風後的我,而我立於屏風後,滿頭的感嘆號。

    遲墨,在,求娶我!!!

    我爹的壓力止住了我想飛奔出去的腳步,不知怎麼的,我下意識的將呼吸放得更輕,就好像是害怕遲墨知道我在這裡一樣。

    或者是,關於他想娶我這件事,我還想知道得更多。

    而我心裡明白,以遲墨的性子,有些話他死都不會在我面前說。

    我爹正了臉色,一手撐著桌沿,身子微微朝遲墨傾了傾,天子的威嚴散了開來:「你想娶藺梓?依仗什麼?」

    爹,把你的威壓收著點,別嚇到我家太傅!

    雖然心裡這裡這麼想著,卻還是豎起了耳邊,一眨不眨地看著遲墨。

    遲墨始終看著我爹,眼裡一片坦誠:「遲墨自知自己配不上六公主,且礙於曾經的身份,還有違世俗,必惹流言。」

    他一字一句,說得認真:「但遲墨心儀六公主多年,情起不知處,一往而深。經年來,長思量,不能忘,想要照顧公主一生,護她一生安穩。」

    長思量,不能忘。

    我覺得我心裡揣著一窩兔子,並且這些兔子已經因為跳得太快而快死了!

    我爹看著遲墨,緩緩開了口:「多年?是有多少年?」

    聞言,遲墨臉白了白,垂在身側的指節被捏得發白,他低下頭,頓了一下,說道:「七年前,遲墨便發現,心儀六公主。」

    我:!!!

    殿上的天子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殿內的空氣都隨著天子的情緒而凝滯起來,我爹開了口,語氣有些沉:「七年前,藺梓才十四歲吧。」

    「情起不知處,那你多久對她動的心思?她十三歲?十二歲?還是十歲?還是更小?」

    皇帝每說一個字,遲墨的臉就白了一分。

    「遲太傅,」皇帝靜靜地看著他,眼裡是蓋不住嘲諷,「你可以啊。」

    遲墨臉色慘白,他低著頭,像是在想說什麼,卻什麼都開不了口。

    看著遲墨的臉色,我心裡一陣一陣揪著疼。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十四歲之後,他會刻意疏遠我;他會變成只剩下了清冷的遲太傅;他會讓人將那蓮池填了。

    他是在躲著我,或者說,他是在躲著他的心,躲著他的動情。按著我那時的年齡,我同他的師生關係,他定是覺得自己不堪,並且現在都這麼認為。這成為了他的一塊心病,所以才會僅僅只是因為我爹的幾句話,就如此。

    皇帝像是緩了緩,看著跪在下面的遲墨,聲音冷硬:「藺梓之前的婚事,太傅可有參與?」

    「還是說,都是太傅的手筆?」

    聞言,遲墨直接彎下了腰:「臣有罪!」

    皇帝見狀一甩手便將桌上的一疊奏摺朝遲墨砸了過去:「你大膽!」

    31

    有些奏摺在空中散開,薄薄的一頁紙劃過,割傷了遲墨的耳朵,幾滴鮮血順著便流了下來。

    我趕緊衝了出去,直接就在遲墨身旁跪下:「父皇息怒!」

    遲墨一臉錯愕地看著我出來,我安撫地看了遲墨一眼,但我的出現似乎並不能安撫到他,反而讓他連嘴唇上最後一點血色也沒了。

    「誰讓你出來的,進去!」我爹衝我吼道。

    「父皇,您彆氣壞了身子,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軟聲勸道。

    皇帝顯然真的動了氣:「連朕的賜婚都可以做手腳,七次,還有與別國的和親,若是因為你遲墨,毀了異國邦交......」冷笑了一聲,「遲墨,你在朕身邊十三年,朕竟不知朕還小瞧了你!」

    皇帝指著遲墨,眼神卻落在我身上:「剛才他的話你也聽見了,你知道那時候他看著你,心裡都是些什麼齷蹉心思?」

    耳畔是遲墨嘶啞的聲音:「臣萬死。」

    「父皇,您別這麼說,況且和親這不也沒出事嗎?還......」我話還沒說完,我爹便打斷了我,「高藺梓,你是個公主!」

    空氣一時間安靜了下來,我垂著眸子,一時沒接話。

    遲墨剛想開口,便被身旁的女聲打斷了。

    「兒臣一直都知道父皇很疼愛兒臣,兒臣也知道一個公主的責任,」我笑了笑,看著那個一向疼愛我的爹,「所以父皇指婚,除了第一次還不太懂事之外,其餘六次,都乖乖地等紅妝,不論有沒有感情,是不是認識。其餘時候,我也努力地做一個合格的公主殿下。」

    「可是父皇,人固然有得到就要有失去,可人也有心啊。」

    「兒臣喜歡遲太傅,況且不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都是兒臣先對太傅動的手,」我輕輕握住了遲墨的手,剛一碰到,他便用力地回握了過來。

    皇帝看著我們倆,經歲月打磨的眼神更加犀利,他將目光落在我身上,問道:「呵,不聲不響,突然喜歡上他了?」

    遲墨的手不經意間加了點力道,但又迅速卸了下去。我屈其尾指輕輕撓了撓遲墨的掌心。看來這個問題,又扎他心了。

    「不是突然,是很久了。」我笑著說,「只是埋得有點深,太傅幫我挖出來時,有些費力。」

    衣袍下牽著的手十指緊扣,手心貼著手心,就像是心貼著心。

    我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上面看著我們。

    「父皇,太傅來說求娶我,而不是請求父皇賜婚,就是相像尋常人家一般,去求親,待老丈人同意了,便迎心儀的姑娘回家。」同遲墨相視一笑,心裡卻暖得想化掉。

    是因為心意相通,是因為他如此重視我,是因為心儀的人想要娶我回家。

    遲墨斂了笑:「臣有罪,也有錯,所有罰臣都認。但是遲墨真心求娶公主,希望陛下成全。」

    皇帝愣愣地看著他,我心思一轉,索性殿裡也只有我們三個人,便開啟了撒嬌模式:「爹爹~~」

    誰知我後面的話還沒說,我爹就是一句:「滾出去!」

    我;......

    「兩個都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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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朝露殿門口,我伸手向看看遲墨染血的耳朵,卻被他微微偏頭避開:「夠紅了。」

    他聲音有些小,我沒聽清:「什麼?」

    「我說,」遲墨轉過頭看著我,「剛才你都聽見了,你真的不在乎嗎?不會覺得我......」

    「覺得你什麼?禽獸不如啊?」我笑著說道,看著遲墨臉部線條有點僵硬,我伸手柔了兩把,沒啥肉,沒手感!

    「指不定我八歲那年見到你,就被你美色誘惑了呢,誰比誰禽獸哦!」

    聞言,遲墨笑出了聲:「皎皎都在亂說些什麼。」

    「我說真的,不騙你!」誰讓你長得那麼好看呢?

    「不過遲墨,你覺得父皇能同意嗎?」我偏頭問道,遲墨看著我笑了笑,我們心裡都明白:會同意的。

    順著朝露殿一階一階下樓梯,遲墨拉著我,還是那個夕陽,還是那片晚霞。無數個畫面重疊,我們就像是要這樣走一輩子,從日出到日暮,從青絲如墨到白髮蒼蒼。

    餘暉下,傳來兩人越走越遠的聲音。

    「遲墨,我之前那七次賜婚都是你搞砸的?」

    「嗯。」

    「那......《痴情公主冷情郎》是不是也是你的傑作?」

    「......嗯。」

    「太傅你心思很深啊,利用流言讓大家接受我們啊!」

    「其實,那不是主要目的。」

    「主要目的是什麼?」

    「......」

    主要目的,是教你試著,愛上我。

    33

    朝露殿裡。

    「滾出來!」顯然,天子怒氣未消。

    內室的門緩緩打開,洛九華帶著為難又尷尬地笑顫顫巍巍走了出來:「陛下,莫生氣,莫氣壞了身子。」

    見天子沒有主動說話的打算,洛九華小心翼翼地問:「不知陛下,想要那話本,下一期寫什麼啊?」

    天子一挑眉,開口道:「這不是遲墨一手組織的?」

    「哪兒能啊!」洛九華面上笑嘻嘻,「九華肯定是聽陛下的啊~」

    天子一瞧見洛九華這樣子,就想起了剛才那糟心的一幕,開口趕了人:「行了,給朕出去!」

    聞言,洛九華行了禮一溜煙跑了。

    直到出了朝露殿才鬆了口氣,抬手擦了下額頭的冷汗:哎喲喂,遲太傅您這下可把我害慘了,這人情我洛九華還得老大了!

    喜安公公新煮了一碗茶,遞給皇帝:「陛下既然早知道,又何必氣傷了身子。」

    皇帝接過茶一口飲盡:「知道是知道,卻不知曉這裡面這麼多彎彎繞繞。」

    「那遲墨,他伴在朕身邊也十三年了,朕也是從那話本里瞧出的端倪,早知他心思深,朕卻還是低估了他。」

    喜安公公笑著順毛哄:「太傅心思再深,老奴瞧著,也被六殿下吃得死死的。」

    皇帝哼了一聲,拿起一本喜安公公整理好的奏摺:「那不然,就他那抱了這麼些年的心思,朕早就摘了他腦袋!」

    喜安公公遞過一支筆:「太傅想是知道分寸的,這麼些年,不也避著殿下的嗎?」

    「就是不知道怎麼突然轉了性子。」皇帝瞥了一眼手邊的五本話本,心裡琢磨著,難道真的是自家姑娘先下得手?

    三日後,皇帝陛下在朝上下了旨:賜婚六公主高藺梓與太子太傅遲墨,定了下月初七,也就是乞巧節那日大婚。

    舉國上下一片歡呼,都在歡喜著自己嗑得 cp 終於圓滿結局了,公主殿下終於追到了那個清冷至極的太傅大人!

    而其中還夾雜了一些哭唧唧,悲哀自己嗑得薛大人和六殿下 be 了。

    後來,有人見到在一次下朝之後,太傅與薛大人在亭中敘話的場面。眾人以為會有好戲看,沒想到兩位只是和和樂樂的聊了幾句,就各自散場了。

    甚至是 be 了的薛元淇還親自出現在了太傅與公主的婚宴上,祝賀其白首偕老。

    而關於亭子裡兩位大人的敘話,有多個版本。傳播最廣的一個版本,則是薛元淇對遲墨說:「元淇自六殿下生辰宴上驚鴻一瞥,驚為天人,自此輾轉難眠,魂牽夢縈。」

    他說自己本也不敢妄念六殿下,卻在第二日朝露殿時,見六殿下神態,以為......結果沒想到是自己會錯了意,六殿下原來心有所屬。

    只是自己不明白,明明所熟知公主的人都知道六殿下待自己不同,為何一切竟都只是都錯意了。

    太傅大人那日盡職地履行了他「傳道授業解惑」中「解惑」的職責,淡淡地說,是因為殿下認錯了人。

    對於此事,眾百姓只想說:太傅大人對昔日的情敵真的是,字字誅心、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不過幸好,薛元淇出乎大家意料地拿得起放得下。

    而這些,都記在《痴情公主冷情郎》最終卷中。

    但話本上沒有寫的是,有人在明華寺上香,扔祈願帶時,無意間勾下來了一根紅帶子,上面用力透紙背的字寫著五個字:池中月皎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