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節 情深不瘦

    1

    祁夢很忙。

    忙著退婚。

    她身為大虞王朝碩果僅存的異姓王、唯一的女王寧淵王,在張狂無道這條道路上,有先天性優勢。

    所以,二十歲這年,她不負眾望地長成了京都一顆毒瘤。鬥雞走狗,眠花宿柳,強搶民男,除了正事兒什麼都做。

    然後,她就被制裁了。

    那本是個沒招誰惹誰的清晨,她踩著點去上朝,那群大臣不知是喝了假酒還是突然抽風,集體關心起了她的終生大事。說她年過二十,再不成親,將來生孩子就要成為高齡產婦了,齊齊請皇上給她賜婚。

    這祁夢肯定不幹,京都風流才子,小館花魁,她都還沒有睡完呢……十二生肖,十二星座也沒有集齊,怎麼能被婚姻捆綁。

    她舌戰群臣。

    「講道理,本王又沒有霍霍你們家兒子,你們這麼防備著本王作甚?再說,本王就算成親了,要霍霍你們家兒子,你們攔得住嗎?」

    群臣被她桀驁不羈又浪蕩至極的話,氣得渾身發抖,更鐵了心要將她嫁出去。

    祁夢白眼一翻,覺得這群大臣在異想天開,就她現在這名聲,加上剛才放出的這番荒唐話,誰敢娶,上趕著給自己找綠帽子嗎?

    是以,當皇上順著大臣的意思問她,有沒有心儀的男子時,她一句嘴瓢道:「這金鑾殿上現在坐著的,誰敢娶,臣就嫁。」

    皇上跟著她嘴瓢:「眾愛卿誰想娶,朕就賜婚。」

    祁夢是算準了,絕對無人敢站出來的。在座各位,除了她,都是要臉的。

    可誰料,這「絕無」裡竟出了個「僅有」!

    在她跟皇上嘴瓢完這兩句後,金鑾殿死寂了片刻,就在祁夢以為自己完勝時,坐在皇上右手邊,最靠近皇上位置,堪稱大虞王朝國草的國師白景站了出來。

    「臣願意。」

    祁夢:「?!」

    國師大人,你今天吃錯藥了還是撞鬼了?!

    祁夢跟皇上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白景跪了下去:「臣謝主隆恩。」

    於是,這事兒便沒了迴旋的餘地。

    然後,祁夢便走上了找白景退婚的道路。

    ……

    在此之前,京都一直流傳著一則流言,說寧淵王在十八歲生日那天,被雷給劈糊了。

    因為十八歲之前,她幾乎是個工作狂,將自己當成大虞王朝的一塊兒磚,哪裡需要哪裡搬。都可以堪稱勞模了,政績還特別漂亮,抓貪官,打壓奸臣,那是一治一個準。

    但十八歲之後,就變成了京都一顆毒瘤,這要不是被雷劈糊了,很難解釋得通。

    祁夢對於這流言,向來嗤之以鼻。

    神特麼被雷劈糊了,她只是重生了,自二十一歲回到十八歲。人不是常言,假如上天給我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我一定要怎麼樣怎麼樣嘛。

    既然上天給了她重新選擇的機會,她便想圓了她上輩子沒有睡遍美男的夢。

    尤記得,她重生歸來那年,正是白景成為國師那年。大虞王朝最年輕的國師,年僅十九歲。

    白景第一次上朝的那天,恰逢祁夢前晚在小館裡花天酒地,來上朝時都還是一身酒氣。

    白景約莫是被她的酒氣給燻暈了,有些醉,路過她時,一個不小心,踉蹌了一下,撞到了她。

    於是,那日的早朝,祁夢就幹了一件事,罵白景。

    潑婦罵街的那種罵法。

    一隻手叉腰,從「一個神棍也敢置喙朝堂之事」罵到「一個小白臉,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皇上提醒了她數次,注意儀態,最後沒轍了,喝了一句:「你是不是還想動手?」

    祁夢看了眼年邁的皇上,又看了眼坐在自己正對面,被自己罵的低頭摳手指頭上那顆淡褐色痣玩兒的白景。掀了掀眼皮,氣焰比剛才還囂張:「要不是本王打不過他,本王現在早就上手了。」

    皇上:「……」你也知道你打不過別人,你這不是找揍嗎?

    大臣們看了眼國師,又看了眼寧淵王,最後再看了眼皇上。

    集體決定保持沉默,以免引火燒身。

    畢竟誰都知道,皇上素來寵著寧淵王,一來,這寧淵王是皇上摯友之女。二來,皇上的摯友是當年與他一起平天下的好兄弟,還為了他的天下殉職了。

    當年,老王爺殉職後,膝下無子,無人襲爵,皇上直接將這王位摁在了十歲的祁夢頭上,還將祁夢從封地祁城接來京都。

    以示榮寵。

    是以,這些年,寧淵王幾乎是在皇上膝下長大的,皇上將她當自己的親生女兒養,待她比對太子還好。

    是以,即使重生後,祁夢的人生糊的一塌糊塗,皇上待她未曾變過半分。

    就算寧淵王放火燒了這金鑾殿,皇上也不會殺了她,更何況只是罵了頓新來的國師。

    果然,祁夢這般說完,皇上嘆了口氣,改為給祁夢幫腔,打圓場。希望白景主動給祁夢道個歉,息事寧人。

    「國師,寧淵王罵……說的,你可服氣?」

    白景站起來,恭恭敬敬回皇上:「臣白是白了點,但臣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臣一百四十斤三兩。」

    皇上:「……」

    你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皇上覺得自己的心態崩了。

    因著這件事兒,祁夢跟白景雖然同朝為官兩年多,但幾乎沒說過話。

    祁夢就想不通了,這白景,是腦子不好還是怎麼的,她都表現出如此惡意了,他竟然還敢娶她!

    還是來報當年她罵他之仇的?

    2

    下了朝,祁夢追著白景到了宮門口,一把拽住白景的衣服尾巴,往後一拉,生生將白景拽了個趔趄後,惡狠狠道:「國師大人是想在自己的頭頂放羊嗎?」

    白景轉身,輕笑了一聲,微微挑起眉頭,十分淡定答:「人常言,要想生活過的去,頭頂總得帶點綠嘛。」

    祁夢:「……」

    白景又輕聲問:「還是王爺覺得臣這色相配不上你?」

    那真是天大的笑話,白景這皮囊放在整個大虞王朝都找不到第二個。

    勾魂桃花眼,波光瀲灩,男生女相,頗偏陰柔,道一句芝蘭玉樹都不足形容他的俊美。他要是去小館掛牌,那絕對是萬人空巷。

    他說願意娶祁夢的時候,滿朝文武的臉上都寫著——臥槽,寧淵王竟然還有這個狗屎運。

    「抑或,王爺覺得臣這身份配不上王爺?」

    那就更是天大的笑話了,白景這兩年,儼然已是皇上身邊最紅的權臣,皇上越老越迷信,跟白景這神棍一拍即合。

    白景拿個裝神弄鬼的羅盤在皇上的寢殿走一圈,告訴皇上這寢殿的位置不對,皇上都能馬上搬寢殿!

    大事兒小事兒先找白景算一卦。

    祁夢抬頭,視線將將好對上他近在咫尺淺笑著的盛世美顏,倏忽莫名呼吸一滯。隨即往後退了兩步,奶奶的熊,生的這般妖孽,能不能不要用如此帶著蠱惑的語調跟她說話!

    好色可是她的代名詞啊!

    但是,不行,她的鹹豬手可以伸到風流才子,小館花魁身上,但堅決不能伸到同僚身上,辦公室戀情我們是不提倡的。

    尤其不能伸到白景身上,白景現在手握大權,皇上寵他比寵自己還甚。

    這要是嫁了,以後還怎麼花天酒地,睡遍美男,那可是她重生歸來的唯一夢想了。獨寵一人是不對的,要雨露均霑,不能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個森林。

    祁夢勉強鎮定下來,「國師大人開個價,多少錢,退了這婚?」

    「皇上紅口白牙親許的婚約,王爺現在是要臣抗旨不尊嗎?」白景道:「再說,王爺親口說的誰敢娶,王爺就嫁,王爺是要食言而肥嗎?」

    孃的,嘴瓢毀人生。

    祁夢:「本王又不胖,食言也肥不了。再說,本王名聲已經夠臭了,不差這一樁。」

    白景勾了勾嘴角,「臣差,臣言必行,行必果。」

    祁夢:「……」

    什麼仇什麼怨,你要斬我森林!

    此後,祁夢為了逼白景退婚,連著圍堵了白景一個月。

    日夜糾纏,見白景不為所動後,乾脆一天換一個花魁帶去國師府,當著白景的面調情,胡鬧。

    希望白景能知難而退。

    白景一時淪為全京都的笑柄。

    京都那些精神空虛的大臣們,一個個拎著瓜子水果對他們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圍觀,評論,笑話三連!

    饒是如此,白景依舊不為所動,兀自拿本書在她旁邊看得與世隔絕。甚至在她跟花魁們調情時,偶爾還抽空抬頭指導一下她。

    她摸花魁的臉,白景來一句「王爺,捏別人臉的時候,下手輕點,你那不叫調情,你那叫動粗。」

    她與花魁含情脈脈地對視,白景來一句「王爺,你這眼神不到位啊,看著不像含情脈脈,倒像是眼皮抽筋了。」

    她與花魁念情詩互許終生,白景來一句「王爺,你剛才那句詩唸錯了,不是『山無稜,叫君斷子絕孫』,乃是『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

    祁夢玩不下去了,這日,她扛了把大刀,氣勢洶洶闖進了國師府,一刀柄磕在白景座椅前的几案上,還一隻腳踩在白景的座椅上,微微俯下身,居高臨下望著白景問:「說吧,到底要怎樣,你才肯退婚?」

    白景終於收起了他那八風不動的神色,抬頭,身體往前傾,很認真地問道:「為什麼一定要退婚呢?」

    白景本就比她高一個半頭,即使坐著,也不見得比她矮多少,這會兒白景突然往前傾,加上她本就俯著身,兩人近乎要鼻尖挨著鼻尖了。

    白景說這話時的氣息拂過她唇角,許是兩人的距離太近,又許是白景問這話時神色太勾魂,竟讓她微微失了神。有那麼一瞬間祁夢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下意識回問了一句:「你又為什麼一定要選本王呢?」

    白景亦被她反問的身體僵了僵,失神了片刻,須臾,倏忽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輕輕一帶,將她往下拉了三寸,微涼的唇片帶著海棠的清香便印在了她的唇角。

    祁夢一驚,大駭,猛地推開白景,退了幾步指著白景漲紅了臉,語無倫次,磕磕絆絆,「你……你你你流氓!」

    白景大笑出聲,「與王爺日日喝花酒,左擁右抱相比,臣這應該擔不起流氓二字吧。」

    祁夢憤然,她左擁右抱那叫你情我願,白景這行為叫強人所難好嗎!

    白景便拿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地望著她,道:「臣對王爺一見鍾情,親王爺,實乃情難自禁。當年王爺不也對臣一見鍾情,才故意為難臣,折辱臣,想引起臣的注意嗎?」

    祁夢:「?!」

    這廝果然是來報當年罵他之仇的!

    祁夢「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國師當知,情深不壽四個字。」

    白景無所謂地聳聳肩:「瘦不瘦的,臣也無所謂,反正臣又不胖。」

    祁夢:「……」很好,自己打太極的話被白景甩回自己的臉上了。

    3

    婚沒退成,反遭調戲。

    祁夢迴了王府,一臉頹敗地坐在院子裡,仰天長嘆。

    正此時,皇上派人來宣指,婚期定於下月十五。

    祁夢等宣指的公公走後,陰沉著臉捏著聖旨,而後,狠狠摜在了地上,嚇得王府一干僕人瑟瑟發抖跪了一地。

    一自幼跟著祁夢的僕人,麻著膽子勸道:「王爺,這是好事,您何必動這麼大的怒火。再說,您不是一直……」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