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銅臭 作品

第35章 入鬼市太子逢鬼王

    那拉住他的是個女人,被他嚇了一跳,看清他的臉後,卻又吃吃地笑了起來,媚聲道:“啊喲,這位小哥哥,你可真是俊得很哪。”

    這女子衣著暴露,妝容豔俗到可怕,白粉沒抹勻,一開口就簌簌往下掉,胸口鼓囊囊的,彷彿在肉裡填了東西,實在令人看了頗受驚嚇。謝憐將她瘦如雞爪的手輕輕地褪了,道:“這位姑娘,有話好說。”

    那女子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我的媽呀,你叫我姑娘?這年頭居然還有人叫我姑娘?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的人彷彿也覺得很滑稽,跟著鬨笑起來。謝憐搖了搖頭,還沒說話,那女人又撲了上來,道:“別走呀!小哥哥,我喜歡你,跟我去快活一晚唄,我不要你的錢。”她努了努嘴,拋了個媚眼,道,“我倒貼你,嘻嘻嘻嘻……”

    謝憐心道真是罪過罪過,不著痕跡但堅決地掙開,溫聲道:“姑娘。”

    誰知,那女子卻像是突然不耐煩了,道:“叫什麼姑娘,誰愛聽你這麼叫?行了別廢話了,怎麼樣,你到底來不來?”

    彷彿是為了誘惑謝憐,她突然解開了原本便很暴露的衣衫。謝憐未曾防備她居然這麼大膽,沒想到要攔住,只好輕嘆一聲,移開目光,繞道而行。那女鬼卻又攔住他去路,百般挑逗,道:“喜不喜歡?”

    然而,謝憐從小便泡在皇極觀,禁慾多年,從來身心都守得穩如泰山,給他看什麼都能心如止水,看什麼都會在腦海裡自動聲若洪鐘地朗誦道德經,完全無動於衷。那女鬼挑逗不成,把臉一變,啐道:“倒貼你都不要,你是不是男人!”

    謝憐目光斜視一旁,道:“是。”

    女鬼道:“那你就證明給我看!”

    一旁有人哈哈大笑道:“你個騷貨,人家嫌你又老又醜不肯要你,你還貼個什麼勁兒?”

    謝憐聽了,面不改色地道:“其實不是。我有隱疾。我不舉。”

    眾人一怔,剎那間,爆發出一陣鬼哭狼嚎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次,嘲笑的對象變成謝憐了。當真是從沒見過哪個男人有勇氣當著大庭廣眾的面說自己有隱疾的。偏偏謝憐這個人對於自己的孽根是否能作孽這種事根本不放在心上,慣常便以此為藉口各種推脫,這法子可謂是屢試不爽。果然,那女鬼一下子掩了衣衫,不再糾纏,罵道:“難怪這副德性。豬啊你,有病不早說!啐!”

    不遠處,那豬屠夫又是一刀剁下,罵道:“他媽的,你這個死賤人,你怎麼說話的?豬怎麼了?”

    這女鬼也毫不示弱,高聲罵了回去,道:“是啊,豬怎麼了?你個死畜生!”

    長街上許多聲音嚷嚷著“女鬼蘭菖又在鬧事!”“朱屠夫砍鬼啦!”兩邊這麼哄哄亂地撕扯上了,謝憐終於得以脫身。他走出了一段路,還回頭望了望那邊,嘆了口氣。

    不多時,前方又是一陣嘈雜,走著走著,他來到了一座偌大的紅色建築之前。

    這建築,可謂是氣派非凡,立柱、屋頂、外牆,全都漆成了富麗堂皇的大紅之色,鋪著厚厚一層華美的地毯。真要論,比之天界的宮殿,也分毫不差,只是失之莊重,卻多三分豔色。門前人來人往,門內人聲鼎沸,極為熱鬧,細聽細看,這裡,似乎是一間賭坊。

    謝憐走上前去,只見兩邊的柱子上,掛著兩幅字。左邊是“要錢不要命”,右邊是“要贏不要臉”。再看上面,橫批:“哈哈哈哈”。

    “……”

    如此粗陋,根本不配稱之為對聯,而且書寫字跡也粗拙狂亂,毫無筆法可言,彷彿是誰喝醉了以後提著大斗筆、懷著滿腔惡意一揮而成,又被一陣歪風邪氣吹過,終變成了這麼個德性。謝憐從前貴為一國王儲,書法蒙數位名師指導,這種字在他眼裡,自然是慘不忍睹。然而,它們已經難看到魔性的地步了,反而讓謝憐看得有點想笑,搖了搖頭,心想風師應該不會在這裡玩耍,還是去那些給女鬼修面的美容鋪子裡找找吧。

    他的確本該就這麼走了的,然而,鬼使神差地,沒走幾步,他又回過頭,走了進去。

    賭坊大堂,果然爆滿,人頭攢動,大笑與哭喊齊飛。謝憐剛走下幾級臺階,忽聽一陣慘叫,他定睛一看,四個面具大漢抬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那人彷彿痛極了,被抬著還在兀自掙扎狂嚎,沿路走沿路狂飆鮮血。原來,他兩條腿都被齊齊切斷了,血流如注,而有一隻小鬼正一路緊跟著,貪婪地舔舐地上的血跡,舔得乾乾淨淨。

    如此恐怖的景象,賭坊內卻沒有任何人回過頭多看一眼,仍是都在吶喊著、歡叫著、打滾著。不過,原本,在這裡玩兒的,大多數也不是人,是人的話,也不是普通人就是了。

    謝憐側身,讓那四名大漢抬著人走了出去,繼續往裡走。一個戴著笑臉面具的小鬟迎了上來,笑道:“這位公子,你是進來玩兒的嗎?”

    謝憐微微一笑,道:“我身上沒帶錢,可以只看看嗎?”

    以他的經驗,通常進店裡說這種話,那都是要被人轟出去的,沒錢你進去幹什麼?然而,那小鬟卻嘻嘻地道:“沒帶錢沒關係呀,在這裡玩兒的人,賭的大多數都不是錢。”

    謝憐道:“是嗎?”

    小鬟掩口道:“是的呀。公子,請隨我來。”

    她對謝憐招招手,嫋嫋娜娜地在前行著,謝憐不動聲色地在後跟著,四下打量。

    這間賭坊無論在外看,還是從內看,都是華麗而不浮誇,豔麗而不豔俗,幾乎可以說,是一座頗富品味的建築了。那小鬟把謝憐引到大堂最後,在那裡,有一張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長桌。謝憐剛靠過去,便聽到一個男人道:“我賭我一隻手!”

    圍觀的太多,謝憐擠不進去,只能站在外面聽。忽然,他聽到另一人懶洋洋地道:“不需要。別說一隻手,便是你這條狗命,在這裡也一錢不值。”

    一聽這聲音,謝憐的心忽地一提。

    他默唸了一聲:“三郎。”

    方才入耳的,的確是那少年的聲音。然而,比他記憶中的,稍稍低沉了些。

    但,正因如此,那聲音更加悅耳動聽了,即便是在四周圍觀的嘻嘻哈哈的笑聲中,這聲音也清晰至極,穿透了人聲鼎沸的賭坊,直擊入他耳底。

    謝憐抬起頭,這才發現,長桌之後,有一面帷幕。而帷幕之後,隱隱能看到一個紅衣身影,閒閒地靠在一張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