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與他冷戰

    他兩人本就是色厲內荏之徒,哪裡還敢不答應,連連磕頭允諾。

    “至於百蝶香粉,此物是羅書生一手所配,卻被你們厚顏無恥說成是自己的方子。你們自己清楚該怎麼做,不需我再多言。”楚晚寧言畢拂袖。

    “我,我們一定去鋪子上糾正,去澄清,去告訴鄉親這香粉是羅……羅先生的……”

    一一事情都安排妥當之後,楚晚寧讓墨燃把陳姚氏扶回房中,為她推血解毒。

    墨燃心中雖恨,但知道自己年少時對師尊終究敬畏大過忤逆,因此也不再吭聲,他握了握師昧的手,小聲道:“你去看看你的臉,快把血止了。我扶她去房裡。”

    陳家大兒子的臥房,仍然貼著大紅的雙喜,恐怕是變故生的厲害,忙亂之中,也忘了摘下。眼下陳伯寰已成齏粉,如此瞧來,竟是諷刺萬分。

    陳姚氏於此荒唐鬧劇中,終成了貪慾面前的犧牲品,也不知她醒來之後,又當作何抉擇?

    她身子不比師昧,到底是一個普通人,楚晚寧默默替她推了血,又喂她服下丹藥。這過程中墨燃在旁端水遞帕巾,兩人不曾說話,也不曾相互看上對方一眼。

    離開時,楚晚寧無意間往牆上一瞥,目光淡淡移過,卻又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復又轉了回來,盯著牆上懸掛著的一副字看。

    那是幾行端端正正的楷書小書,著墨應是不久,紙張緣口都還不曾泛黃。

    寫的卻是——

    紅穌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楚晚寧心中忽然一堵,那楷書字字工整,字字端正,落款處,陳伯寰三字端的是刺目無比。

    那個違心娶了姚家千金的陳公子,心中悽楚無法言說,其人生中的最後一段日子,便只能站在窗邊,洇著筆墨,去謄寫這一首生離別的《釵頭鳳》麼?

    再也不想留在陳宅,他忍著肩膀傷口的劇痛,轉身離開。

    楚晚寧和師昧都受了傷,不能馬上策馬回死生之巔,而且楚晚寧特別不喜歡御劍飛行,於是便去鎮上尋一家客棧歇腳,第二日也好去看一看鬼司儀廟宇那邊的後事如何了。

    那些鬼魅屍首雖然被楚晚寧的“風”絞成了粉末,但破壞的只是被鬼司儀控制的屍身,靈魂並不會受損,多留下幾日,看看有沒有作祟的漏網之魚也好。

    楚晚寧在前面默默走著,兩個徒弟跟在後面。

    師昧想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阿燃,你和師尊身上的衣服……是……怎麼回事?”

    墨燃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和楚晚寧還穿著拜堂成親的吉服,生怕師昧誤會,連忙要脫下來。

    “這個……其實是之前那個幻境,你千萬別想多,我……”

    話講到一半,再一看,突然發現師昧因為也參與了鬼司儀的那個冥婚,身上也有一件,不過款式和他們倆的不太一樣。加上磨損的破爛,看不太出來原本的模樣了。

    不過好歹,那也是一件吉服。

    自己這樣和師昧並排站著,也能幻想著當時是拉著師昧的手,在鬼司儀的幻境裡拜過天地,喝過交杯合巹。

    一時間,又不忍脫下了。只愣愣瞧著師昧看。

    師昧溫言笑道:“怎麼了?話說一半。”

    墨燃嘟噥道:“……沒什麼。”

    楚晚寧在前面,幾步之遙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聽了幾句他們的對話,此時停下腳步,回過身來。

    天已經矇矇亮了,一夜顛蕩起伏後,暮色蛻去,天邊陡然泛起一絲黎明初光,鮮紅的旭日猶如一顆破爛流血的心臟,從暗夜的深淵裡掙扎而出,洇一抹豔麗輝煌。

    楚晚寧逆光站著,站在越來越透亮的長夜盡頭,站在遍天氤氳的初陽漫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