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不想欠你

    墨燃愣道:“血滴漏是什麼意思?”

    楚晚寧搖了搖頭:“不知道。”

    然而像是回答他們一般,神武庫高聳的穹頂忽然傳來隆隆悶響,一個巨大的沙漏從天而降,周身銅鏽斑駁。不過與其餘沙漏不同的是,它的上面多了個十字型的銅架,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楚晚寧望了眼沙漏,又垂眸看了一遍墨燃手中的籤籌。

    血滴漏。

    電光火石間,陡然明白過來所謂的“抽籤籌”是什麼意思。楚晚寧瞬時色變,厲聲喝道:“墨燃,快把那張籤扔開!”

    雖不知楚晚寧是什麼意思,但那不由分說的命令,幾乎是讓墨燃下意識地就照著他的話去做。

    可不扔不知道,一扔之下,墨燃竟發現那玉籤籌不知以何種力量死死依附在了他的手掌心中,竟是甩了甩不掉。

    楚晚寧暗罵一聲,劈身近前,就要拿自己的籤籌與墨燃的做交換。豈料此事,那個鏽跡斑駁的銅沙漏忽然伸出數十道尖銳的刺藤,直朝著墨燃襲來!

    “閃開!”

    “師尊!!!”

    “師尊!”

    剎那間鮮血四濺,緊要關頭,楚晚寧將墨燃一掌推開,刺藤猶如穿林羽箭,盡數扎入楚晚寧血肉。

    墨燃如今是少年身形,自然抵不過楚晚寧這一擊,被推得踉蹌後退,摔倒在地。但肉體撕裂的聲音是那樣清晰可怖,薛蒙和師昧近乎扭曲的嗓音是如此尖銳扎耳。

    不可能的。

    怎麼可能……

    那是楚晚寧啊,是那個打他罵他,從來不給他好臉色看的楚晚寧,是那個為了一己之力,狠心看徒弟在他面前死去的楚晚寧,是那個森森冷冷地說“品性劣,質難琢”的楚晚寧,是那個……

    墨燃抬起頭。

    混亂間,他看到那個人血濺三尺,尖利密實的刺藤從那人的背後穿入,再從前襟猙獰扎出,所在位置,不偏不倚,正是當時受了鬼司儀狠戾一擊的地方。舊傷未愈,再次筋膜懼裂,血肉模糊。

    是那個……是那個在棺槨裡拿一己之軀死死護著他,被利爪穿身也隱忍著一聲不吭的楚晚寧……

    是那個,躲在石橋下,偷偷地釋放陣法,為大家遮風避雨,卻不敢露面的楚晚寧。

    是那個,前世在師昧死後,為了讓他有心情吃一點東西,笨手笨腳去廚房包抄手的楚晚寧。

    是那個,脾氣又差,嘴巴又壞,吃藥怕苦,吃辣咳嗽的,他最熟悉的人。

    是那個人,他時常記不得關心,恨的咬牙切齒,可是又覺得好可憐的……

    楚晚寧。

    晚寧……

    “師尊!!”墨燃嘶聲喊了起來,他連滾帶爬著朝楚晚寧挨近,“師尊!!!!”

    “你的籤……”楚晚寧顫抖著抬起手,臉色煞白,眉目卻依舊凌厲,“換給我……”

    他伸給墨燃的掌心裡,攤著他自己抽到的那塊無字籤籌,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的手臂,艱難又緩慢地舉著。

    楚晚寧的眼眸很亮,很堅決,蒙著一層水汽。

    “快,給我!”

    墨燃甚至不及起身,他跪爬著來到楚晚寧跟前,手足無措地看著他血肉翻出的可怖傷口。

    “不……師尊……”

    “師尊!!”

    薛蒙和師昧想要過來,楚晚寧似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揮下一道結界,將他二人齊齊斥開。而後厲聲道:“天問!!!”

    天問應聲而出,將刺著楚晚寧的數十道尖銳藤條盡數劈斷!

    可那藤條並非俗物,楚晚寧能清晰地感到它們在他血肉間吞吃著他的靈力。別無他法,只得銀牙緊咬,抬手握住斷枝,狠了狠心,將藤枝猛然拔出!

    一瞬間,鮮血狂湧!

    楚晚寧將斷枝扔開,喘了口氣,點住自己的靈脈和穴位,暫止失血。而後一雙黑的發亮的眼睛瞪著墨燃,啞聲道:“給我。”

    “師尊……”

    “把你的籤籌換給我!我和你換!”楚晚寧厲聲道。

    墨燃此時也明白過來所謂“血滴漏”是什麼意思了。勾陳百萬年前佈下的戾法,與他前世折磨楚晚寧的法子是何其相似。

    果然無論神魔人鬼,惡毒起來,挖空心心思的主意,都是那樣的接近。

    血滴漏。

    就是以人血替代細沙,替代流水,灌入滴漏之中,用以計時。

    人血流盡,時間結束。

    他上輩子加冕踏仙君時,不就是用楚晚寧做了個滴漏,要楚晚寧親眼看著他踩到眾仙門頭上,要楚晚寧的血在他面前一點一滴地流乾嗎?

    然而這一世,在勾陳佈下的血滴漏之前。

    楚晚寧卻願意主動將自己安全的籤籌用作交換,他願意替自己走上銅架,他……

    墨燃整顆心都亂了。

    他甚至無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