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來尋你了

    “如今你們也清楚了,楚晚寧最後斷義離師。多年過去,我與他所謀不同,雖共處這滾滾紅塵中,卻是再也不曾相見。”

    師昧道:“這也不是師……這也不是大師的過錯。”

    懷罪道:“孰對孰錯,是耶非耶,本就不是輕易能教人參透的事情。但楚晚寧與我師徒一場,貧僧聞他於前夕血戰中身死,想起當年事,竟日夜不能寐。所以才會想要來這裡,盡我所能,一試運氣,看能不能救回宗師一命——”

    “咣噹。”

    朱漆雕門被猛力推開。

    薛蒙立在外頭,不知是何時來的,但顯已把最重要的幾句話聽了個徹底,他原本只聽說懷罪大師來了,並不知道這老和尚要來幹什麼,因此也只懨懨地抱著一缸中藥,邊喝邊慢慢地走過來。

    此時,他聽見了懷罪的話,手中捧著的器皿已砸了個粉碎,熱湯汁濺了滿身。

    鳳凰兒卻也不覺得燙,失聲道:“救回來?救回來?師尊還能——還能回來嗎?!”

    他踉蹌著奔進屋內,一把拽住懷罪。

    “禿驢,你說什麼?你可是在開玩笑?”

    師昧忙道:“少主,他是……”

    “不對……是我失態,是我失態。”薛蒙雖不知眼前人便是楚晚寧的恩師,但想到此人是來救師尊性命的,便慌忙鬆了手,“大師,只要您能讓師尊回來。往後如有所需,薛蒙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只求您……只求您不要誑我。”

    懷罪道:“薛施主不必如此,貧僧深夜造訪,便是專程為你師尊而來。”

    他側過臉,瞧了瞧窗外月色:“時辰差不多了。既然三位小施主都已來齊,那就由貧僧,與你們細說一遍重生之法,還有難行之處吧。”

    師昧道:“懇切大師言明。”

    薛蒙卻急著道:“還有什麼好講的!救人啊!先救人啊!”

    懷罪道:“薛施主性急,但需知道,若是其中出了差池,非但施主要喪命,恐怕楚晚寧的魂靈也要溢散,到時候六道輪迴都進不去,你可忍心?”

    “我……”薛蒙霎時間漲紅了臉,捏緊了衣袖,半晌才慢慢鬆開,說道,“好,我聽大師說就是了……”

    懷罪便從儲物囊中拿出了三個素白綢燈,那綢燈融著金絲細線,中央以十三彩絲繡出繁冗咒紋,深深淺淺一繞三折,像是蜘蛛的網,要捕住誰離去的魂。

    “這是引魂燈。”懷罪大師把三個綢袋分給三個青年,“拿好這個,貧僧接下來的話,諸位都要記清了。”

    墨燃將燈籠接了,捧在手裡。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別為地魂、識魂、人魂。死後三魂碧落黃泉,各自離分。這個你們都清楚,但是人死後,每個魂魄去往哪裡,我猜你們並不知曉。”

    師昧道:“還請大師言明。”

    “地魂、人魂入地府,識魂殘留屍身內。凡間所說頭七回魂,其實能到陽間和識魂重聚的,也只有人魂而已。人魂回來,往往是有心願未了,待它心願了卻,它就會和屍身內殘留的識魂合二為一,再歸地府,重聚魂胎,等待轉世。許多人一知半解,尋求重生之法,但最後招回的只有半縷殘魂,自然很快就會消散。”

    前世師昧死後,墨燃也曾試過招魂,然而卻如懷罪所言,白幡月影裡只有那人薄薄的影子,頃刻便又化作點點流螢。

    墨燃喃喃道:“竟是這樣……”

    懷罪道:“楚晚寧的識魂,還在他的屍身裡,諸位施主不必管,重要是找到他的人魂,以及地魂。”

    薛蒙忙問:“怎麼找?”

    懷罪道:“用這引魂燈。這個燈只能由靈力點亮,你們注入各自靈流後,拿著它走遍死生之巔。若是楚晚寧並不抗拒於三位施主,這引魂燈的火光就能照出他的人魂。”

    墨燃聞言,不由心中一涼:“那,要是師尊並不想見我們呢?”

    “這便是第一難處,也是為什麼越多人願意找他,便越容易成功的緣由。需知道,若是他無心戀世,去意已決。”懷罪說道,“那麼引魂燈也就照不出他的身影。所以重生之術若要施展,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是去找他的人,亡者都不眷戀,自身不願重歸紅塵,誰也強求不得。”

    “……”墨燃不禁握緊了手中的魂燈。

    薛蒙急道:“師尊最是心疼我們,又怎會不願回來?大師,用這引魂燈找到師尊人魂後,又當如何去做?”

    “找到人魂之後,便需你們去個地方。”

    “哪裡?”薛蒙問。

    “地府。”懷罪答。

    三個人誰都沒有想到竟然真的要去地府,不由都是一驚。

    師昧輕輕“啊”了一聲,微舒美目,低聲問道,“這……活人怎麼可以入地獄?”

    “這個我自有辦法,施主不必擔憂。”

    懷罪不疾不徐地朝他望了眼,繼續說道:“但是你們三人,無論誰先找到了楚晚寧的人魂,那麼都必當殷切期盼他返回陽間,願為其上求碧落,下溯黃泉。若是心中意念不堅定,半路楚晚寧的魂魄就會散去,再也不能聚攏。”

    師昧:“這……”

    薛蒙道:“師尊於我恩深義重,即便要我去無間地獄尋他,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師尊因我身死。”墨燃抬起眼眸,亦道,“我欠他良多,也沒什麼可說的。”

    懷罪道:“好。那麼你們便記清楚,楚晚寧的人魂被第一個人尋到後,其他人即便前往,也無法再瞧見他的身影。而那個尋到他的人,需得在天明前都確保引魂燈不滅,且一直照著他的魂魄。”

    薛蒙道:“這有何難?”

    “難。”懷罪說,“三魂分離後,每個魂魄往往都會缺失一部分東西。可能是聽覺,可能是心智,可能是記憶……總之若是運氣不佳,你們見到的師尊並不會那麼輕易聽你們的話,得想法子哄他。”

    薛蒙:“……”

    墨燃心中一緊,甚是不安:“……要哄他?可萬一……說錯了什麼話呢?是人的時候都很難猜他心意,何況成了鬼。”

    他原本是真心實意的擔憂,可薛蒙與他不睦久了,竟以為墨燃是在嘲笑楚晚寧,因此對他怒目而視,繼而轉頭道:“哄有什麼難的,反正記清楚,不讓師尊離開引魂燈周圍就是了。”

    師昧問道:“那黎明之後呢?”

    “黎明之後,楚晚寧的人魂會飄入引魂燈內。屆時貧僧會備好竹筏,在橋邊等待二位。這裡地處鬼界入口,奈何橋下滔滔流水正好連著黃泉,竹筏會載著那個找來了殘魂的人,前往鬼界。”

    薛蒙:“坐竹筏去鬼界?”

    師昧問:“只能一個人去嗎?其他人都不能再幫忙?”

    “不能,所以誰找到了楚晚寧的人魂,誰就要孤身入鬼界尋他的地魂。若是那人半途而廢,或者臨陣退縮,楚晚寧的人魂就會被引魂燈吞噬,再也無法投胎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