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閉關

    從此夏荷芬芳,冬雪岑寂,足足五年,都不再有他人可於水榭中賞。

    竹葉蕭瑟,海棠花落,從紅蓮水榭外綿延至山門前,眾弟子紛紛跪落,而墨燃、薛蒙、師昧三人跪在這無盡長河的最前頭。

    薛正雍聲振林木,響遏行雲:“送,玉衡長老閉關。”

    眾弟子垂首沉聲:“恭送,玉衡長老閉關。”

    數千人的聲音參差不齊匯聚成流,驀然炸響在這煙雲繚繞的死生之巔,驚得鴉聲四起,嘔啞嘲哳,繞著樹梢卻不敢依附。那轟隆隆的人聲像是悶雷,碾過滾滾流雲,直貫霄漢。

    “恭送,師尊閉關。”墨燃輕聲說。

    長磕而下。

    守君五載。

    玉衡閉關之後,其座下三名親傳不願暫師於其餘長老,各自修行苦練。

    因資質、心法等緣由,師昧與薛蒙留在山上,而墨燃選擇了遠行。

    不過他之所以作出這個抉擇,除了他本身適合於歷練,更因為重活一世,有很多東西都和曾經不一樣了,且不說楚晚寧這邊的變化,最讓他憂心的是那個假勾陳。

    他心裡隱有猜測,覺得那個一直躲在幕後的人,說不好也是重生的。畢竟此人對於珍瓏棋局的掌握已可以說十有八/九,而上輩子直到他自戕而亡,世上也沒有第二人可以把這門禁術發揮到如此地步。

    調查那人的身份並非他之所長,經歷過彩蝶鎮一役後,整個修真界都在凝神細瞧,等著那暗夜裡的老饕露出狐狸尾巴,此一事,並不需他插手太多。

    墨燃知道自己並不聰明,唯靈氣渾厚充沛,修行天賦驚人,既然日後註定再有一戰,他能做的,便是儘快讓自己回到重生前的強悍實力。

    前世他是毀滅者。

    這輩子,他要去做保護者。

    楚晚寧閉關不久後,墨燃站在死生之巔的山門前。

    他揹著行囊,將遠行。

    來送他的人不多,薛正雍、王夫人,還有師昧。

    薛正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尷尬地說:“蒙兒不來,他說……”

    墨燃笑了:“他說他要在林中練刀,沒工夫來送我?”

    “……”薛正雍更尷尬了,不由地罵道,“那混小子真不懂事!”

    墨燃笑道:“他一心想在靈山大會上奪首,練得勤快些是應該的。給師尊長面子就靠他了。”

    薛正雍猶豫地看了墨燃兩眼,道:“靈山大會是正統仙術的競技巔峰,燃兒此去四海雲遊,雖能大有長勁,但恐怕大會不認那三教九流的混雜功夫。要是因此錯過了,也是可惜。”

    墨燃道:“有我堂弟嘛。”

    “你就不想著要拿個名次?”

    墨燃這回是真的笑開了。

    名次?

    上輩子靈山大會他因做錯了事,被罰禁閉沒有過去,心中存著怨恨。但如今看來,這點小事又算什麼呢?他是經歷過多少生離死別的人了,他在劫難的洪流裡,從不甘到渴望,從渴望到怨恨,從怨恨到釋然,從釋然到愧疚。

    時至如今,他墨燃所求的,不再是美酒佳人,萬世朝拜,更不是復仇抱怨,殺伐刺激。

    雲端的無限繁華,紙醉金迷,他已經看過,也已經看膩了,他不想再回去,只覺得那裡很冷,誰都不陪在他身邊。

    都是當過踏仙帝君的人了,曾在泰山之巔呼風喚雨,看盡人間花。哪裡還會在乎靈山上的幾點兒掌聲,三兩喝彩。

    至於排名……

    誰愛排誰排去吧。

    “我還是想做些別的。”墨燃笑道,“薛蒙是公子嘛,公子有公子的活法兒,而我是個混混啊,混混有混混的日子。”

    王夫人忍不住憐惜道:“傻孩子,說什麼話,你和蒙兒是一樣的,哪有什麼公子混混的差別。”

    墨燃嘿嘿一笑,卻有些苦澀。

    天生富貴和生來卑微,即使得了好運來到這死生之巔,但前面的十多年都是渾渾噩噩度過來的,又怎會是一樣的呢?

    但見王夫人神情溫柔關切,自然也不好說什麼,點頭道:“伯母說的是,是我沒講好。”

    王夫人笑著搖搖頭,給了他一個乾坤小錦囊,上頭刺著杜若花,說:“你在外遊歷,無人照料。這個錦囊你拿著,裡頭有不少傷藥,都是伯母親制的,比尋常店家買的要好,仔細收著,莫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