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才是宗師

    “小仙君。”這是石臼村的老村長沙啞的嗓音,“多謝你,多謝你,要不是仰仗你,咱們這個村裡頭都是些孤寡老弱,那妖邪作亂,我們只能背井離鄉。仙君大恩大德,老朽……老朽沒齒難忘啊。”

    “好心人。”這是路上遇到的乞兒,顫抖著的嗓音,“好心人,我們娘倆已經許多日子沒吃著頓飽飯了,求您行行好,發發慈悲……”

    墨燃閉上眼睛。

    復又睜開。

    因為有人叫他。

    “墨宗師。”

    他多少有些被這稱呼刺痛到,抬頭看向這樣稱呼他的那個黝黑漢子,頗有些無奈:“我不是宗師,我師尊才是。可別再這般喊我了。”

    漢子憨厚地撓撓頭:“對不住,村裡頭人人都這麼喊你,我知道你不喜歡,卻總也改不過來。”

    墨燃近些日子小住在下修界邊陲的一個村寨裡,這村子外數里矗立著一座巍峨雪山,常有雪鬼下山作祟,那都是些靈力低微的小妖,有師尊留下的夜遊神機甲便足夠應對了。可惜這小村太偏僻,夜遊神並未惠及此處,他沒辦法,便依著師尊留下的圖譜試著做做看。

    失敗了許多次,終於製出了第一個,他做的夜遊神遠不如師尊的漂亮,也不如師尊的靈便,但木頭人吱吱嘎嘎的,倒也能用。

    這新奇玩意兒可把這些窮鄉僻壤的村民高興壞了,一口一個墨宗師地喚他,喚得墨燃好不尷尬。

    但更尷尬的還在後面。

    那是一個傍晚,落霞染紅了半邊天。他自泰山書院聽學回來,走在熙熙攘攘的杏林小徑上,忽有人喊了一聲。

    “楚宗師!”

    聽到這個稱呼,墨燃甚至不及思考,便立刻回頭,隨即又自己真是好笑,世上姓楚的術士這麼多,他如今倒是聽了風就是雨,竟以為是自己師尊提早醒了。

    怎麼可能呢。

    他笑著搖了搖頭,正欲轉身,忽又聽到了一聲喊:“楚宗師!”

    “……”

    墨燃抱著一摞書,眯起眼睛在人群裡看。忽見著有人在與他招手,可惜離得太遠了,他無法瞧清楚那人的面目,只能大約瞧見他的衣冠體態,是個碧藍道袍的青年,揹著一把弓,身邊跟著一隻狼犬。

    那人很快走近了,但當墨燃與他能相互看得清五官時,彼此都是齊齊愣住。

    “你是……”

    “墨燃。”他比對方先反應過來,抱著書卷,不方便行李,他簡單地點了點頭,目光好奇地在那青年臉上停了片刻,“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南宮公子,好巧。”

    原來喊他“楚宗師”的人,正是儒風門的嫡子南宮駟。

    因為這傢伙死的早,前世墨燃從未與他打過照面,但楚晚寧不一樣,楚晚寧曾是儒風門的客卿,南宮駟必然與他熟識。墨燃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在南宮駟手上拎著的箭囊上停了一會兒。

    那是一隻非常舊的布箭囊,上頭繡著山茶花的紋飾,由於隔著太多時光,花紋已經褪色了,鮮豔的瓣葉透著微微的枯黃,像是繡在布上的芬芳也終究不能就長久,總會一日也會凋零。

    南宮駟渾身光鮮亮麗,唯有這箭囊很破,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縫補痕跡,墨燃心知,這箭囊對他而言必是珍貴之物,但這世上誰沒有兩三樣敝帚自珍的東西呢?再風光無限的人,也會有揣在心口長久陪伴的一段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