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喝喜酒

    大門派娶親, 盛宴連擺三天, 第一天是接風筵, 在婚典前一天晚上舉辦, 顧名思義就是給諸位來賓洗塵接風的。但這天晚上最大的熱鬧卻不在酒桌上, 而在圍獵校場。按照規矩, 當天傍晚, 在太陽落山前,會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把三匹扎著紅綢的靈角鹿放到林苑裡,然後由新郎父親遴選二十二個未曾婚娶的男女, 讓大家到苑內逐鹿。

    三匹靈角鹿,賓客要是獵到一匹,就可以獲得千萬金彩頭, 說到底, 也就是儒風門、孤月夜這種富可流油的門派玩的噱頭。

    詩樂殿居高臨下,碧瓦飛甍, 從殿內往下看去, 不遠處的狩獵林正籠罩在一片落日餘暉中。

    賓客們陸續到齊, 與南宮柳賀喜致禮, 南宮柳不論來者高低貴賤, 都一一客氣地回禮、恭請入席,忙忙碌碌半個時辰, 所有來賓才都坐到了位置上,隨著司樂閣的一聲編鐘叩響, 夜宴正式開始。

    “也不知道南宮掌門會讓哪些賓客下到林苑裡逐鹿。”

    “不是說抓鬮嘛, 要我說呀,被抽中的都是運氣特別好的,你們想想,獵中靈角鹿的,賞金千萬,其他沒有獵中鹿的,也可以得到林子中捕獲的其他靈獸,或者仙果。這世上哪兒還會有更好的事兒?”

    正熱鬧討論著,殿門忽然開了,南宮駟與宋秋桐一同步上樓臺,郎俊女俏,金紅交織,二人相攜著來到掌門面前。

    南宮柳起身,笑著點了點頭,朗聲說道:“諸位貴客來自五湖四海,各大仙門府邸,能於百忙之中蒞臨儒風門,參加小兒婚典,實乃區區之大幸。”

    下面的賓客就一股腦兒地捧道:“掌門真是客氣啊。”

    “少公子與少夫人郎才女貌,真是一對不可多得的璧人吶。”

    “是啊是啊。”

    這些阿諛之詞,和上輩子自己成親時那些擁躉們跟自己說的幾乎一模一樣,墨燃聽得一陣厭煩,目光下意識在人群中逡巡,很快就找到了坐在霜林長老旁邊的葉忘昔。

    葉忘昔垂著眼眸,依舊是簡簡單單的打扮,正管自己吃著碗裡的飯菜,始終沒有抬頭去看南宮駟一眼。

    他的神情也好,舉止也罷,一切都與往常一樣,甚至比往常更加平靜,或許因為一直以來過得都很辛苦,所以這樣的人已經很清楚自己是無力與命相爭的。墨燃看著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很喜歡夜市裡賣的一盞寶塔燈籠。

    那個燈籠做的很精緻,每一簷瓦都被勾勒出來,但老藝人要的價不低,所以燈籠雖好,卻一直賣不出去。墨燃當然也買不起,但他幾乎每晚,都會等夜市開了之後跑到攤子旁去看一會兒,浮屠燈影流淌,華光莊嚴,照亮了稚子烏黑的眼眸。

    直到有一天,來了一對年輕男女,渾身穿著的都是綾羅綢緞,那少女一眼就看中了這隻寶塔燈籠,只撒嬌般說了一句喜歡,她身旁的男人就掏了錢把燈籠賣下。

    寶塔被拿走了,墨燃仰著頭,看著老藝人把它從掛了很久的木架子上取下來,雙手交遞到那個少女手中,搖曳的燈火最後照亮了墨燃滿是渴望的臉,然後隨著那一雙璧人,消失在了夜市天街盡頭。

    墨燃當時覺得很難受,但也乖順平靜。

    他和現在的葉忘昔是一樣的,其實,在他們看到寶塔燈籠的第一眼,就知道這樣的華貴之物,註定不會屬於自己。其實,每一夜被寶塔照亮的時候,他們心裡都已演練了千萬遍失去這束光芒的情形。

    不是放得下,能釋然。

    而是從一開始,就很清醒地知道結局會如何,所以從來就沒有敢於拿起過。

    “來來來,抓鬮了,抓鬮——”儒風門的主事老僕抱著一隻青銅纏枝紋大盉,滿面堆笑地來到尊位前,捧過頭頂,呈到南宮柳眼前,“掌門,吉時已至,還請掌門抓鬮!”

    “好!來!南宮掌門來抓一個!”

    南宮柳笑道:“那區區就恭敬不如從命,抽二十二根籤,被抽到的青年英傑們,還請務必賞臉,參加夜獵逐鹿。要是有誰不願意去的,那就勞煩提前說一聲,多謝、多謝!”

    等了一會兒,有幾家小門派的閨女修為低下,膽子又小,便託父母上去說了,讓南宮掌門把自己的名字從盉裡提前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