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歸園田居》

    ——該故事線發生於結局戰的兩年後——

    小屋裡瀰漫米粥的清香。

    一個耳朵尖尖, 頭上頂著南瓜葉子的小孩湊在爐膛前, 往火堆裡添新柴。他旁邊還坐了個紅色頭髮的女孩, 一邊吃蜜糖一邊觀望著火候。

    “我覺得火可以再大一點。”

    “我覺得不可以, 再大就糊掉了。”

    “我覺得糊不了。”

    “呸, 你知道些什麼, 你只會吃糖。”

    楚晚寧帶著獵來的野兔推扉而入, 身後跟了一群嘰嘰喳喳的小草團精,小花妖,甚至還有指甲蓋那麼大的小青苔妖精。

    坐在火爐旁的那對樹精兄妹立刻起身, 手忙腳亂地朝他行了一禮:“神木仙君。”

    神木仙君是這些木靈對楚晚寧的稱呼。

    其實很多事情回頭去看,都是早有端倪的。他前世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天生自帶一把九歌神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能對草木有這樣強大的掌控力, 甚至之前他還不明白金鼓塔內跑出的酒色葫蘆為何會對他畢恭畢敬。

    如今都懂了。

    他是炎帝神木, 而炎帝神木是世間所有植被的源泉。

    生死門一戰後,楚晚寧與墨燃歸隱南屏幽谷, 那些兇狠暴虐的法術暫且是用不到了, 但日子過的有些平淡無奇, 楚晚寧便琢磨出了木靈召喚術, 把山谷裡的小妖怪們全都聚在麾下。

    “看起來很有些佔山為王的意思。”墨燃笑著評價道, “就差個虎皮毯子鋪地上了。”

    但佔山為王的楚仙君這些天很焦躁,因為前些日子薛蒙給他們傳了音, 彆扭地表示了今年的中秋想來南屏山,與他們聚一聚。

    時隔兩年, 師徒三人的關係總算被時光沖刷地不再那麼尷尬, 楚晚寧自然很願意重新見到昔日愛徒。所以在中秋前一個月,他就開始認真琢磨該準備些什麼菜餚來招待薛子明。

    “師尊在寫什麼?”

    夜晚燈燭搖曳,墨燃湊過去,從背後抱著楚晚寧,下巴抵在他的肩窩,墨黑的眼睛看向桌上攤著的筆墨紙硯。

    他原本只是隨意一問,主要目的哄恩公哥哥早些上床。對於楚晚寧在寫的東西他其實沒太大興趣。

    這傢伙還能在做什麼?無非又是在琢磨些諸如夜遊神之類的機甲,然後將圖紙寄給桃苞山莊的馬莊主,讓人家依樣造出來然後廉價售賣,末了還要誠懇地寫上“盈餘不必予我,皆歸死生之巔”。

    結果就是造價遠高於賣價,馬莊主回回虧本,拿著賬單追著薛子明要錢。

    “嗯?今天沒有在畫圖紙?”

    楚晚寧心不在焉地答道:“哪裡會天天有靈感。”

    墨燃蹭了蹭他的臉頰,在他耳垂親了一下:“師尊……”

    “怎麼了?”

    “……”

    墨燃不由地直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不禁開始懷疑這歸隱的日子是不是讓楚晚寧膩味了,不然怎麼這般親暱的廝磨只換來一句剛硬如鐵的“怎麼了”,還沒有任何音調起伏。

    真活見了鬼。

    直到這時候墨燃才終於開始仔細看楚晚寧攤在桌上寫的東西,不看倒還好,這一看,卻把他驚得往後退了一大步。

    “你在寫什麼?!”

    剛剛是疑問,這次卻是飽含驚恐的感嘆了。

    楚晚寧為他的語氣感到不悅,終於擱了湖筆,緩然抬起一雙極具侵略性的鳳目,微微眯縫著,即使兩簾長睫毛柔軟如絮,也遮不住他眼神的鋒利。

    不過,再兇巴巴的眼神,也敵不過楚晚寧此刻說的話可怕。

    “中秋菜譜啊。”

    墨燃:“…………”

    沒錯,為了大戰之後第一次團圓宴,北斗仙尊打算親力親為,為自己感到頗為對不住的徒弟洗手作羹湯。

    墨燃瞪著燭臺燈影裡楚晚寧那張嚴肅而固執的臉,不由地心中戰慄。

    他不是認真的吧……???

    但很可惜,楚仙君是個正經人,從來不開沒必要的玩笑。

    接下來幾天他都在對著那張菜單子皺眉仔細研究,時不時刪去幾樣菜——每當這時墨燃就會悄悄鬆一口氣。或者再添入幾樣菜——每當這時候墨燃就會覺得自己的胃部在隱隱痙攣。

    最後當楚晚寧輕咳兩聲把終於擬定的單子交給他看的時候,墨燃強作鎮定地掃了眼上面的十冷十熱二十道菜,然後將竹簡合上。

    “……怎麼了?是不是品種少了些?”

    “不。”墨燃覺得除非自己想看到死生之巔的新掌門在中秋夜暴斃身亡,否則就必須得做些什麼來阻止自己的恩公哥哥。

    他想了想,抬眸對楚晚寧笑道:“我只是覺得團圓宴若是隻由師尊一人準備,未免不夠心誠。”

    楚晚寧微微皺眉:“是嗎?”

    “都說了要團圓了。”墨燃循循善誘,“那自然是一起準備才熱鬧。”

    見對方不吭聲,似有猶豫,墨燃靈光一閃,忽然想道晚寧平素要強,便繼續道:“師尊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各自準備五道冷菜五道熱菜,不過別告訴對方是什麼。等到薛蒙來了,就把這二十道菜混在一起端上桌,最後再問他哪些燒的好,哪些他不喜歡,怎麼樣?”

    楚晚寧沒有立刻說話,但是眼底卻微微一亮。

    他的這些小心思小神情統統都落在了觀察入微的墨燃眼睛裡,墨燃忍著笑,又交扣著他的手,溫聲問道:“好不好?”

    楚晚寧抬眼看他:“這算是烹飪競賽?”

    墨燃摸了摸鼻子,笑道:“你說算就算。”

    幾許沉默後,楚晚寧忽然站起來,把墨燃另一隻手壓著的竹簡抽走。墨燃有些疑惑:“怎麼了?”

    “我不會讓你知道我做什麼的。”楚晚寧神情竟是頗為嚴肅,“這上面寫的都不算。我重擬。”

    墨燃:“……”

    楚晚寧眯起眼睛:“其實我做菜,並不比你差太多。”

    “是是是。”墨燃忍笑都快忍不住了,“師尊說什麼都對,那我就等著中秋宴上大飽口福了。”他說著,牽過楚晚寧的手,摩挲著那因為常年做機甲削木頭而生了細繭的指腹,然後低頭吻了吻。

    燭火中,他看著楚晚寧因為並沒有受到嘲笑而意外地微微張大的眼睛,注視著楚晚寧在親吻中慢慢放鬆下來的繃緊的身子。

    他溫柔地彎起眼眸。

    “恩公哥哥做什麼,都是最好的。”

    如此輕而易舉便解決了危機,自己真是日趨聰慧機智。墨燃在心理默默地給自己喝了個彩,然後在楚晚寧的注視下笑眯眯地起身,去收拾還攤在矮几上未洗的碗筷。

    是夜,當墨燃收拾洗浴完回房的時候,楚晚寧正坐在窗邊,看著他鑽研了無數遍的菜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