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畫面一轉,女子婀娜背影以反方向入鏡,自上而下顯出她髮間珠釵綴飾,綢緞似的長髮半盤在腦後,其餘便柔柔垂落至腰間,為一襲淺青長裙增添重色,配著玲瓏有致的酮體更顯年輕嫵媚。

    有心的觀眾一眼看出她這身與秦飛燕常穿的衣著顏色近似、款式相仿,是哪怕給不知情的路人看也能得到一句“這不就是情侶裝”的程度。

    毫無疑問,這定是沉丹青了。

    屏幕切換到了特寫,只見得沉丹青的下半側臉,此時她正細細抿著紅紙,待雙唇豔似紅霓才拿指尖輕輕抹去唇外殘痕,緩緩啟齒:

    “我看起來如何?”

    侍女打扮的姑娘抬眼瞧了瞧,眸光霎時一亮,誠摯道:“美!閣主真美!”

    沉丹青無甚感情地笑了笑,轉過身來。

    她正臉甫一出現便激起臺下淺淺的驚豔聲。不同於蘇蘇薛鈺二人的嬌憨溫婉,沉丹青姿容冶豔,豐腴雍容,目深而媚,鼻高唇翹,久居上位更是令她自有一番冷韻,活脫脫一個強勢美人。然而半盤半散的髮髻及一身淡裙卻又沖淡了她光豔美婦的氣質,成熟與清麗矛盾地混雜在她身上,看得人迷醉不已,又在聯想到其中因由後禁不住一聲長嘆。

    正如她的外貌裝扮,這個女人的心境與感情亦是錯綜複雜,矛盾至極。

    一方面她不願讓自己顯老,同所愛之人相隔歲月,可另一方面卻又心知自身臻豔魅力,想讓昔日情郎也眼前一亮,妄圖以新穎之處吸引他視線駐足。

    女為悅己者容……許多觀眾都想到了這句話。

    沉丹青甚至不需要用長長的篇幅和回憶來渲染她與秦飛燕間有多少愛怨舊事,彰顯她與他的感情有多醇厚濃烈,只這一個出場和先前諸多側寫,便足夠讓人熟知她二十年來的孽海情天。

    秦飛燕在來時路上並未隱藏行蹤,此時風信閣總舵門戶大開,園內空無一人,顯而易見是默許意味。

    他更是沉默,甚至不曾動用輕功,一步又一步向園林深處行去。

    沒過多時,視野裡便顯出清晰樓閣,不說高聳入雲,亦是峨然挺秀,遠遠越過周遭蒼松翠柏十餘尺高,且低處未有任何門窗軟梯,宛若懸崖峭壁,險峻異常。

    秦飛燕瞧見此閣構造,眉眼狠狠一顫。

    自沉丹青出場至現在已有好幾分鐘,畫面內除那一句與侍女的問答外再沒有任何人聲,卻讓每一位觀眾都被帶進了這番糾結情境,半是感慨半是期待。

    朱子疏放在紅色按鈕旁的手收了回去。

    屏幕之中,秦飛燕黯然片刻,終是垂眉閉眼,微微咬牙,不見足下使力便宛若謫仙般翩然而上。

    翅振挾風起,燕落銜信來。

    秦飛燕踏在唯有他方可徑直飛入的高處,凝了凝神,伸手推開早留了半道縫隙的木門。

    他一眼望見白月光。

    ……

    沉丹青的眼神陡然一顫。

    不是為秦飛燕經年未改的面容——他在她心裡本就永恆是這動人模樣——她嘴唇在抖,聲音也跟著有了細微顫動。

    她說:“抬頭,見我。”

    嗓音已不復昔日嬌俏清朗,多了幾分婦人的甘綿醇柔。

    秦飛燕提了一口氣,這才聽話地抬起頭來,同沉丹青四目相對。

    他眸中如剛剛推門之時,再次閃過一絲驚異迷醉,分明是動了心,卻又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沉丹青將他那抹情動看在眼裡,粉黛下的臉頰倏地飄起兩朵酡紅軟雲。

    幾尺之隔,雙雙動搖不已。

    秦飛燕心跳猛烈,可每一次躍落都如針扎般抽痛。

    他再次低頭,拱手行禮,將早已備好的書信以內力遠遠送到沉丹青手邊,接著刻意用最平靜淺淡的口吻將李執所言之事一一道來。

    沉丹青聽他一口一個“沉閣主”,一雙美目盛滿悲悽怨怒,眼尾已泛起驚人嫣紅。

    她沒去觸碰桌上信件,唇邊揚起譏誚弧度,冷笑道:

    “秦、飛、燕!呵呵,你這人真夠市儈,平時恨不得躲我到天涯海角,用我之時——倒是眼巴巴地湊上來了!”

    被她嘲諷的秦飛燕低眸不語,盡受了這簇寒氣逼人的冷箭,扯著嘴角一點點露出苦澀笑容。

    “我無意……脅迫你什麼。”

    他聲音很低很輕,帶著抑制不住的澀然,彷彿被攫住了咽喉,字裡行間皆是歉疚味道。

    “且當我是遞交口信的無名小卒罷……!信使帶的消息,沉閣主得空一閱便可。至於,秦飛燕此人——”

    沉默瀰漫在這對昔年眷侶之間,氣氛沉重壓抑。

    “此人,前塵舊事,實無可辯。

    “於你諸多虧欠,自覺心中有愧……還是,離得越遠越好,免得錯上加錯。”

    沉丹青雖是坐在主位,卻彷彿被綁在刑場。

    她由肩至手都微微顫抖著,紅唇開開合合,終是拿貝齒死死咬住。

    二者皆是武藝卓絕之人,近在咫尺,豈能聽不見對方慘然呼吸?

    世間男女,難逃情關。

    “自覺有愧?”沉丹青胸口起伏,眼淚全堆積在眸中,硬撐出一聲諷笑,“那你說來聽聽,愧在何時?!”

    她建風信閣以來聽得多少他風流韻事,分明逍遙得很!

    秦飛燕沉默良久,曦光透過窗欞在他眉間竟能打出一點陰影,可見鬱結之深。

    他眉眼顫動,自己也揚起自嘲的苦笑,吐字極輕。

    “時時如此,日夜皆然。”

    說著,秦飛燕微微抬起了頭,向來波光瀲灩的桃花眼宛若殘秋枯葉,沉丹青的容顏刺進他眼中,刀尖一樣,於是這雙眸子便有了琉璃的色澤,爍動起支離破碎的微光,每一點光亮都攪著許多內容,有些是愛,有些是悲愴。

    那一別,他從此不敢看月光。

    臺下和屏幕外的觀眾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風流男兒,陳年舊愛,本是許多人喜聞樂見的重逢,卻從未想到這幅情景會有如此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