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206、番外二




    商陸撐著桌沿,腦海裡反覆檢索已知的經驗和技術,甚至異想天開:“有沒有可能在整棟樓旁支一個高架,掛滿燈,把場景整個照亮。”



    就好像演唱會音樂節的巨大led熒幕,人在熒幕前拍照是被光的,但如果迎著屏幕光,就會拍出非常柔和的人像。



    “那是單側光,人物——”斯蒂芬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臉上露出深受震動又狂喜的表情:“不,不是單側光——”



    “還有黃昏。”商陸微微一笑。



    ”如此一來,光線會非常柔美——拿筆來!”斯蒂芬匍匐下身子,以記號筆在紙上徒手畫燈布。他是左撇子,英文和線條都畫得很童稚,“如果要實現這個概念,這個燈架將會是個巨人……”不需要電腦和計算器,他完全可以憑直覺估算出規模:“高度至少要在五十米,我們是在跟太陽比高,那麼寬呢?我們不可能做一面跟動線齊長的燈樓。”



    聶錦華都聽傻了。我/操/你媽,一個真敢想,一個真敢幹,什麼概念啊?!



    “如果能在周圍清理出足夠寬的空間,拉開足夠遠的距離,達到足夠高的高度,計算光的輻散範圍和邊緣強度減幅,就可以知道我們需要多寬多高的了。”



    “問題是,那片樓那麼密,老騎樓後是密密麻麻的小巷,怎麼清出空間?”



    紀南問完就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果然,商陸明明白白看傻子的表情,輕描淡寫說:“當然是炸。”



    聶錦華:“?”



    不是,咱們拍個片都開始順道承接拆遷業務了嗎?



    商陸瞥他一眼,似乎清楚他心中所想,淡淡說:“這片地早晚都要炸,所以……”



    聶錦華:“所以?”



    商陸:“所以錢是不是應該陳總出?”



    聶錦華:“……”



    他媽的你熟你去說,我沒臉說!



    商陸對他滿臉的欲言又止視而不見,聶錦華憋得臉都紅了,商陸卻已經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燈光上,只跟他說:“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製片。”



    紀南對聶錦華點點頭,表達了有限的沉痛憐憫和無限的幸災樂禍。



    “燈樓的長寬高只是主體框架,關鍵是幾層,每一層、每一盞的流明強弱,”商陸的思考和他的眼睛是同步的,只要眼睛不閉上,他的思考就不會停止,“你們有沒有看過黃昏的時候,光在水面上流淌?”



    “像綢緞一樣。”



    “不僅如此,還有一種流淌的故事性,暗部的水因為模糊了細節,擁有了綢緞一樣的質感,亮部的光在綢緞上溫柔起伏。光的流動感是關鍵。”



    斯蒂芬知道他又要拋難題了。商陸果然說:“我希望在設計中,讓我們的人造光墊著夕陽,在人身上達到一種在流淌的感覺,”他琢磨著,調整措辭:“這不是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是隱藏在感官之下,但凸顯與直覺之上的,……意思是,觀眾的眼睛看到,未必會如此意識到,但在直覺上,即使是美商最貧瘠、想象最匱乏的人,也能通感到他記憶中的這樣一道河流。也許是外婆家的,也許是故鄉的,也許是第一次約會的。”



    如此大型的燈光佈陣需要最精密的算法,和千百次的試錯。斯蒂芬笑著搖搖頭:“為了第一卷的天堂,你願意傾盡所有。”



    商陸扔下馬克筆,終於從俯身的姿態中起身:“在所不惜。”



    確定了概念思路,接下來的步驟就清晰了許多。首先是要在那片廢區中物色到這樣一條合適的騎樓,左手邊施工友誼飯店,右手邊哐哐一通炸,為燈樓讓出足夠的空間——這是宏觀層面上的建設,細緻到騎樓內的場布,便是紀南的工作了。



    既然不用擔心會掃到燈罩,他能施展的天地一下子寬闊了許多——雖然也不過就是在寬一米的廊道上做文章罷了。



    要在一段連續的鏡頭中給出景別——全景、大景、中景、近景、特寫、俯瞰,涉及到斯坦尼康、軌道、車載、威亞、電動大搖臂上的鏡頭絲滑掛靠,所有演員的表演空間便需要在一開始就擬定好,主演怎麼走,走幾步,乃至轉彎時的角度,都必須預先演練。



    “柯老師,辛苦。”



    柯嶼手裡卷著劇本,還在看臺詞,並未抬頭回道:“不辛苦。”



    現場有兩百具模特小人,模擬群演或坐或站的位置,柯嶼要假裝與他們演完全套的戲。這樣的目的有三,一是設計出鏡頭動線和可行性,二是得以微調每個人的表演空間,三是確定整場戲的真正長度和路徑長度,由此反饋給燈光組,他們才能計算出燈樓的主體框架參數。



    這樣的事情類似於每天開拍前的彩排,其實是可以扔給文替做的——如果主演本人比較懶的話,傳出去雖然不好聽,但算是圈內某些明星的正常操作。



    柯嶼的親力親為,看在紀南眼裡更是觸動。因為這個過程太漫長了——他們已經彩排了兩週。也就是說,這個過程、這一卷戲,已經足足反覆走了兩週。他抬頭看了眼商陸,覺得導演真的太狠心、太捨得。



    三月份的寧市已經挺熱了,盛果兒上前去給柯嶼擦汗。她在昂葉已擔任了一段時間經紀人,但知道柯嶼半退圈的打算後便毅然辭了職,回到了他身邊。她是世界上除了商陸外最瞭解他的人,已打定主意要用整個職業生涯去陪伴柯嶼。



    這樣的決定出於牢不可摧的信任,但在風言風語裡還是沾染上了利益色彩,昂野幾個執行經紀私底下酸她:“誰不知道柯嶼現在又演戲又投資,將來工作室說不定還要籤新人,當然要抱緊這一根大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