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207、番外二

    一鏡到底就是這樣, 雖然籌備期漫長得恐怖,但只要預演得足夠,真拍起來, 大家所有人都各司其職, 便能異乎尋常地順利。



    《再見, 安吉拉》第一卷的籌備工作從3月份一直做到了6月,一條長長表演動線上的每一環——大至一個表演序列, 小至燈樓上一盞led的流明,都精校到了極致,猶如精密儀器上的螺絲釘。



    片場中, 原本空無一人的老騎樓已經重新變得擁雜而充滿煙火氣,一側,根據寧城明亭飯店所設計建造的「友誼飯店」三層而立, 其原身曾被譽為“南國之冠”,端莊,明靜,簡潔,無論淪陷前後,都是達官顯貴外交名流的夜場明珠。



    柯嶼正在化妝室做妝發,第一卷中他還是個未滿二十的稚嫩青年,動亂之年不好找工, 他剛從師範畢了業, 一時無所事事,便整日在街巷間遊手好閒, 與鄰里玩些雞飛狗跳的小玩意兒,東討一碗涼糖水,西蹭一口粿條湯。



    寧市的6月份已穿不住那些西式學生裝了, 他是一身短打打扮,腳下蹬布鞋,剛剪過的頭髮很精神,妝不濃,鏡頭下能看到真實的膚質。



    妝發做完,一干人都默不作聲地退下去,他們知道,開拍前柯嶼總喜歡自己待上片刻,這是他固有的習慣。



    有人以為一鏡到底沒有分鏡,這是謬談。只要鏡頭裡還保有鏡頭語言的野心,那分鏡就存在。商陸的分鏡稿,在柯嶼緊閉上眼的腦海裡依然是沉默的、黑色的、模糊的。但他知道,那些畫面已經在長達九十天的預演中,刻入肢體中。



    隔著窗子,可以看到片場早已經動員了起來,副導演老許正與現場群演做最後的叮囑和調動,幾名與主角阿寶有互動的老演員面色自是凝重,便是只露一面或一角背影的,內心也隱約激動顫慄了起來。



    是的,個人或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但人人都清楚,他們正投身的,是一份前所未有的事業。



    柯嶼推開門,聽到老許正拎著大喇叭闊聲喊:“好各單位都有——”



    “哥,應隱姐來探班了。”盛果兒給他遞上泡了羅漢果的保溫杯。



    柯嶼遠遠望過去,見到應隱是跟麥安言一起過來的,外圍還停了輛冷藏車,估計是她備的冷飲,但現下正要開拍,只能等導演放話休息了再發。



    片場百米外,三圈鐵馬密不透風,所有出入口都有安保扎堆守衛,但這也無濟於事,看熱鬧的,拍路透的、不明就裡圍觀的,早就喪屍圍城般了——即使實際上他們什麼都看不到。



    “怎麼樣,緊張嗎?”



    柯嶼瞥了眼應隱半啃指甲的動作,好笑道:“你緊張什麼?”



    “我替你緊張啊!”應隱放下手,開始跺腳,一隻手牽住了柯嶼的。



    商陸與斯蒂芬交談結束,朝兩人走來,走得近了,麥安言見縫插針迎上去:“商導辛苦了,這段時間累到了吧?我們家小隱知道今天柯老師開拍,怎麼都要來現場觀摩學習!”



    商陸略頷首,應隱面對他有些拘謹,“導演好。”



    商陸垂眸瞥了眼她拉著柯嶼的手,眸中分明沒什麼情緒,但應隱一個激靈,立刻鬆開了。



    “緊張嗎?”商陸問了同一個問題。



    “有一點。”



    “深呼吸,不必追求一次過。”



    大約是麥安言在場的緣故,他比平時要冷峻一些,話也不多,走了兩步後腳步一頓,回頭淡淡說:“五分鐘後來導演室,有場戲我再跟你說一說。”



    柯嶼唇角微抿:“好的。”



    人走了,他拆穿應隱:“你以前看到他也沒這麼緊張啊?”



    應隱瑟瑟發抖:“他外星人,他對我無動於衷,我害怕!”看著商陸的背影繼續控訴道:“而且每次看到你跟我在一起,我總覺得他很不爽。”



    柯嶼中肯地說:“說明他還是認可你的美貌的。”



    應隱:“……啊?”



    所有準備工作結束,只等日落。柯嶼叫上盛果兒,兩人一起走向休息室。休息室、導演工作室和化妝室挨著,是一棟未拆的民房改建的,導演工作室在二樓,正中放著第二卷的模型沙盤,牆上貼著巨大的圖紙,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麼戰時司令部。



    敲門聲輕釦,正撐在辦公桌上看圖紙的導演未抬眸:“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