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111、第 111 章

    香港能看得到青山綠水的地方, 都是寸土寸金的,蘇慧珍的平層亦是如此。雖然換算成大陸的面積計量方式,也不過是一百六十平, 但當初依然被媒體冠以了“千尺豪宅”的噱頭。



    這裡是富麗堂皇的,目之所及, 華麗的真絲刺繡包攬了屋內的所有紡織物,墨綠色的地毯被傭人打理得纖塵不染, 沿路落腳之處, 到處都散落著巴洛克風格的金色畫框和文藝復興風的石膏雕塑像,純銅純銀手工鍛造的托盤與天然水晶所切割的首飾盒相得益彰。



    vlog興起時, 業已沒落的港媒也跟風打造了一檔roomtour, 其噱頭便是港星私密居所大公開。節目製片人是蘇慧珍的老朋友、老東家,她上了, 繁而不雜的品味引起了小姑娘不小的嚮往。



    對此,蘇慧珍是很愜意得意的。



    堪比皇宮的客廳傳來一聲巨大的碎裂聲,伴隨著後續一陣更令人心驚肉跳的動靜, 直如秋風掃落葉般。在一旁擁立的傭人被嚇得抖了一抖, 頓時噤聲。



    蘇慧珍的胸脯起伏著, 站在她身後的是資深經紀人金厲, 兩人是老搭檔二次起灶臺,但對金厲來說,飯沒煮熟, 煙卻先嗆了。



    蘇慧珍氣極之中不免冷笑:“什麼時候也輪到葉家那黃毛丫頭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金厲淡淡地提醒:“沒有證據表明是昂葉動的手, 你不要掉錯了槍頭。”



    “怎麼,你想暗示我是裴宴恆?”蘇慧珍從高鑲於牆上的橢圓鏡中瞥見了自己,縱然髮絲凌亂眼神晦沉,仍難掩美貌之姿。她對著鏡頭捋了捋頭髮, “裴宴恆一個老土掉牙的女人,她要是想對付我,不會選這麼曲折的方式。”



    金厲跟蹤著網絡上的實時資訊,一邊與公關團隊保持溝通。從業三十年,她見慣了風浪,這不算什麼。何況蘇慧珍主意極強又剛愎自用,她壓不了她一頭,兩人又是合夥關係,她也就隨這位影后去了。



    蘇慧珍取出一支護手霜,藉著慢條斯理的揉抹動作,她暗自思忖——線上那些聲浪她大可不必理會,當務之急要安撫的,是嚴美瑛。



    “網上你看著



    處理,律師函也好,聲明也好,”她一邊說,一遍走進衣帽間,“我要去找美瑛喝杯茶。”



    手機找到嚴美瑛的line賬號,她略一思索,極快地敲下一行字:「美瑛救我」



    “廖太太未必會上網看這些。”



    “她不看,有的是人給她吹風。”蘇慧珍從明淨的鞋架上取下一雙細高跟,回眸粲然一笑,“美瑛是我們太太團的核心,將來成立娛樂公司,我是打算引她入股的,你覺得如何?”



    金厲認可了她的意圖:“嚴家在大陸業務紅火,對我們北上大有裨益。”



    “她人溫柔,心思也單純,同樣是大家閨秀,不比裴宴恆蛇蠍狠毒,”蘇慧珍拎出奢牌包,拂了拂面,營造出一副風風火火潦倒忙慌的凌亂美麗,對金厲溫柔和煦地說:“……我很喜歡她。”



    金厲心裡一緊,繼而泛起一股膽寒。



    她沒有問她和嚴美瑛之夫——廖業成之間的緋聞,究竟是真是假。問了多半也得不到真相,同樣是女人,金厲只佩服她的膽量和手腕,竟能有臉皮第一時間去找嚴美瑛安撫人心。



    蘇慧珍登上專車沒多久,一條含血帶淚的控訴爆料貼在微博悄然起勢。



    「我是山石會所的一名普普通通的服務生,長於大陸求生存於香港,在噩夢般地遇到蘇慧珍女士之前,從沒有想過這樣戲劇性的被當眾暴打、流產、失去生育能力、被威脅、被單方面私了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賬號是新註冊,應當是為了爆料特意準備的,一條千字長文句句血淚,將自己於會所工作時間內如何不小心將茶倒在了她裙子上、蘇慧珍又是如何勃然大怒揪著她的頭髮一腳踹翻、發現流血下紅後又是如何揚長而去描述得事無鉅細。



    「山石會所並非不正當場所,人人都說香港是開放、包容、公正、法治嚴明的,是全世界最透明、最安全的自由港,我信了,但蘇女士讓我認清了現實。



    事發之後,我在醫院臥床養病月半有餘,我被告知不僅失去了腹中這個未曾謀面的小生命,更失去了再度孕育生命的可能。在此期間,蘇女士始終



    未曾探望過我,更不曾表達歉意,而是命她的代理律師冷冰冰地扔下三十萬和解費。我不同意,由此開啟了我長達一年半的被威脅、跟蹤、恐嚇的噩夢。



    在我堅定要報警之後,包廂內監控錄像不翼而飛,所有目擊證人閉口不言,我求助無門,蘇女士大發慈悲地加碼到了八十萬,似乎這可憐的八十萬便足夠買斷一個普通人的傷痛、子宮、生育權及所有的俗世幸福。



    看到蘇女士幾次三番登上大陸熱搜,看到她風光無限地拍戲、接受採訪、溫柔和煦地對著鏡頭說著她敬業、信念、愛小孩、精緻的狗屁謊言,我更感人生無望。



    這是我的最後一條微博,如果我因為爆料了她的惡事而因此下了地獄,希望老天可以把這個女人一起帶給我。」



    裴宴恆處理完公務,高清電視上,助理已經調出了影像。她看了眼始終渾身僵硬的裴枝和,對助理點了點頭。



    影像開始,是灰白的監控錄像。



    “你應該認得出來,這個跟你母親在一起助紂為虐的人,就是你父親連海淵。”裴宴恆隨之一同看向電視:“這段監控是他命人調出銷燬的,只不過這種髒事他不會自己去做,而他所信任的手下,只不過剛剛好是我裴家忠心不二的員工罷了。”



    這段影像她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每一次,都要認認真真地端詳攝像機下的那個男人,一次又一次地確認那是她深愛過、原諒過、期望過的男人。



    蘇慧珍不知為何如此暴戾,穿著高跟鞋的腳對著女孩當肚一腳,仍不解氣,又補了數腳,直到被連海淵架走。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那天你擅長偽裝的母親會這樣大動肝火。”裴宴恆按下暫停鍵,畫面停留在蘇慧珍面目猙獰的一瞬。



    裴枝和往後退了一步,原本就蒼白的臉霎時間失去了任何血色,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擴散,瞧著,有一種機械的空洞。



    “因為前一天是我的生日,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你送了我一份禮物。那天我跟你說過,裴家的家業未來不會有你的一份,但可以保你一生衣食無



    憂,你想拉一輩子琴,就拉一輩子琴。你同意了。”



    裴枝和用力回憶,妄圖在昏沉的大腦裡想起什麼畫面。



    想起來了,送禮物,……是商陸的建議。他說裴阿姨沒有扼殺他的才華,培養一個天才所要有的金錢、精力、資源,她都沒有出於私心辜負,他希望自己不要僵化一家人的關係……雖然不是特別願意,但商陸說了,他也就聽從了。



    他沒有想過,自己的示好會讓蘇慧珍嫉妒憤恨地發了瘋。



    裴枝和眼中浮現出虛無縹緲的自嘲。是不是不送那份禮,他媽媽就不會做這種斷送自己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