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155、第 155 章




    “——我跟他沒關係!”



    三十二層的中空花園,夜色濃郁,不知道哪來一聲雲雀啼啾,不是春天,但叫聲好像堪破了春光。



    商陸的背影驀然停住,過了兩秒,他攥緊了拳,因為太過不敢置信,他的心尖狂跳,連嗓音都啞了:“你說什麼?”



    “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問這



    個問題。”



    花園裡還有別人在打電話,柯嶼走近他:“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要不然,你別離我這麼遠,我們可以聲音輕一點。”



    商陸:“……你別講得——”因為惱怒拔高的音量自覺降低,咬牙切齒地說:“——這麼曖昧。”



    “頂樓有一家星空酒吧,你知道嗎?”



    “知道。”



    “我清場了。”柯嶼揚起一張黑卡:“你要是有時間,不介意,我們可以走vip。”



    商陸:“……”



    柯嶼見他沒應,掩飾好自己的低落,很隨和地說:“不想去也沒關係,我可以通知他們。”他摸出手機,給酒吧公關經理發短信:“反正你問完了,我剛才說聽你說完就走,你好像對我的信譽很有意見,”他打下一行字發送,說,“我想在你面前做一個講信用的人,……我現在就走。”



    他在欲擒故縱。



    商陸冷靜地想,技巧拙劣。



    沒用。別妄想有用。



    柯嶼收起手機,對他笑了笑:“你誤會誰都行,不要誤會我和他,我會委屈。”



    委屈?他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委屈的?「委屈」兩個字像一個切實存在的開關,莫名就鬆動了商陸一直強硬封閉的情感閘口。柯嶼如果委屈的話,那他呢?看著照片陷入自我懷疑的他,看著南山島上他們形影親密陷入痛苦和否定一切的他,看著他留下的油畫、高定和高空墜落的戒指、只能去太平洋上放逐自我的他,……難道就不委屈嗎?



    商陸忍下一切控訴的強烈衝動,“我不想跟你比慘。”



    柯嶼目光溫和神情沉靜地看著他:“我知道,商陸,你的委屈比我多,比我多很多很多。”



    在他簡單的話語裡,商陸倏然鼻尖一酸,他猛地背過身,咬牙堅持的側臉繃如石刻:“你別想多了。”



    “我明天就離開中國了,之後半年可能很難有空回來。”柯嶼腳步很輕地靠近他,鼻尖不必多用力,就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你的微信號裡有一條好友申請,是我,不要急著拒絕我,放著就好,好嗎?等你不那麼痛恨我的時



    候,就通過我。我想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他真的走了,不是欲擒故縱。



    柯嶼握住沾上夜露微潮的門把手,最後停頓了一秒鐘,用力推開。音樂、冷氣和那些旋轉著的禮服裙襬在眼前綻放,像極了他們再度相遇的那一場宴會。



    那時候他忙著躲,他卻也沒有急著追,他拉得應隱趔趄,兩人出盡了洋相,他就站在人群中,那垂眸的一瞥衝滿了漫不經心的笑意,故事的開頭寫滿了陰錯陽差,是版權糾紛,是彼此欺瞞,本應法庭對峙,再不濟,也是從此陌路,這樣看來,他愛上他,他愛上他,都是美麗的奇蹟。



    隔著一道透明的玻璃,商陸看著柯嶼從夜色的花園步入明亮澄黃的大廳中央,他與那麼多人微笑致意,腳步卻不曾為誰停留,只是一個人從從容容地穿過了這樣令普通人感到迷失、感到壓力的名利場,來時獨自,離去亦孤身。



    商陸沒來由生出一絲恐慌。



    他真的走了,不是他以為的欲擒故縱。他心高氣傲的拒絕,拒絕的是一顆千瘡百孔的真心。他沒聽到那一句挽留,是不是……心裡很難過?



    腳步驀然追了出去。



    只是柯嶼不知道是從哪部電梯離開的,這裡光vip梯就有四臺,等他穿過影影綽綽的人群追到電梯間,這裡空無一人,只剩中央空調的送風口不知疲倦地吹著。



    身影調轉,上行鍵驟然亮起,電梯啟動,不知道從哪一層的地方直降而下。



    門開了,轎廂比鏡子還明亮,照出了商陸英俊高大的身影。



    他沉穩堅毅地走入電梯。



    頂樓是一百二十八樓。



    這樣高的樓層是無法做露天空間的,高空狂風將會席捲一切浪漫,縱然如此,巨大的環形透明觀景落地窗也足夠年輕人趨之若鶩。



    只是今夜很安靜。



    “柯先生,您的朋友還沒有來嗎?”公關經理問。他剛才收到了柯嶼的短信,說是會晚一點再過來。



    這樣的地方,燈光總是很昏暗,東點一盞小燈,西點一盞小燈,彷彿深諳這個道理,那就是世上的曖昧大抵經不起太亮堂的燈光,那會



    把彼此的倉皇、意圖和拘束照得無所遁形。



    柯嶼笑了笑:“他有事,今天就不過來了。”



    公關心裡很遺憾。他還想等他心情好的時候,請他合影留戀,以便把酒吧的知名度更高地推介出去。但他現在當然不能這麼做了,因為柯嶼的面容看上去很蒼白,笑容雖然和電影裡看到的一樣,但總好像下一秒就會走神出去。



    正中的舞臺上,放著樂器。



    那是晚上駐場樂隊的,他們也許是等得太久,所以去後臺休息了。



    公關經理看著他走上矮矮的一級臺階,經過了話筒架、穿過斜放著的電吉他、越過凌亂的黑色電線,躬身揀起一把貝斯。



    舞臺燈亮著,好亮。



    他挎好肩帶,手指輕撥,琴絃下流出一串低沉的音符。貝斯就是這樣的樂器,永遠只在它低頻的舒適區,永恆而無聊地幫架子鼓和電吉他墊著音,耳朵很難去追逐它的存在,因為它一點也不耀耳。



    公關經理認真聽著,沒有注意到玄關的暗影下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



    “這是您拿獎的那部短片的配樂吧?”



    柯嶼“嗯”了一聲,“你看過嗎?”



    “沒有,”公關經理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個對我來說有點太藝術了,不過這個旋律很好聽,有段時間比那個電影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