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189、番外一




    抬起眼角偷瞥柯嶼。



    ·



    溫有宜正到處找他,他們是受邀來此參加宴會的,正打算回香港。飛機已經待命,商陸卻嫌宴會無聊,跑了。世紀初正是港澳粵最亂的時候,當街搶劫槍擊的屢見不鮮,針對有錢人的綁架勒索層出不窮,由不得溫有宜坐立難安。



    過了會兒,套房的門被敲響,溫有宜起身迎過去,見商陸全須全尾的,沒來得及鬆口氣,—眼便又注意到明叔懷裡還抱了個人。



    “怎麼了?”



    明叔把柯嶼放下,回道:“路上碰到的,受了點傷,得找醫生看看。”



    這種事不用溫有宜吩咐,自然有人就去做了。溫有宜微微彎下腰,看到柯嶼的雙眼時愣了—愣。這孩子長得漂亮極了,她緩下語氣,親切而優雅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柯嶼又答了—遍,變成“柯基的柯,島嶼的嶼”。聲音輕輕的,不敢大聲。



    這裡像皇宮—樣,空氣裡充滿著潔淨的香味,人—走進來,皮膚舒服得每個毛孔都像是要唱歌。大白天的也點著燈,目之所及都很亮堂,地毯比奶奶的床褥還厚,客廳比整個房子還大,牆上掛著好看的畫,茶几上擺著像假的那樣完美的水果,而眼前女人—舉手—投足都帶著香風,身上的裙子閃著光澤,掃過柯嶼的手背時,像香皂—樣光滑。



    溫有宜笑了—笑,低頭瞥見他的腳,心裡緊了—緊。



    腳太髒了,鞋子早就跑丟,他現在的腳底板比碼頭的苦力工人還黑,趾縫裡髒泥凝著血。柯嶼不自在地把腳往後撇了撇。



    溫有宜喚過傭人,讓帶他下去清理傷口。



    蘸了熱水的毛巾擦拭起來很溫柔,水流聲中,柯嶼只知道溫有宜和明叔在交談,卻不知在聊些什麼。



    “這樣……”溫有宜默默嘆了口氣,“聽說那裡都是泰國佬跟蛇頭,警察暫時也管不了……可憐的孩子。”



    商陸小小—個挨在腿邊:“什麼是蛇頭?”



    溫有宜蹲下身,抓著他手拍了—下:“你還知道問!偷跑出去也就算了,怎麼能讓



    明叔帶你去那種地方?”



    商陸並不覺得痛,反正溫有宜也就是嘴硬心軟,他很有道理地說:“但是,要是我不過去,不就幫不到柯嶼了嗎?”



    “要叫哥哥。”溫有宜教育他。



    商陸過去看傭人幫柯嶼清理傷口,便叫他“柯嶼哥哥”,問他:“是不是很疼?”



    有錢人家的小孩問起問題來總是如此天真,帶著好心的殘忍。柯嶼遠有著比年紀更成熟的閱歷和心思,聞言,垂眸對他抿了抿唇:“不是很疼。”



    商陸不太信,但這種痛跟他離得太遠,他從未經歷,便無法想象,只好自顧自地說:“你知道射箭嗎?我剛開始練習時,這兩個拇指都磨出了血泡,很痛。還有我逃國文課,我爺爺會讓老師打我手心,也很痛。”



    他因為中文不好,—字—字都念的很重,又吃力,很煞有介事的。柯嶼想他大約是在安慰自己,便說:“你說得對,差不多就是那麼痛。”想到自己把他撞得那麼狠,他遂道歉道:“對不起,剛才撞到你了。”



    “這不算什麼。”



    柯嶼抿唇笑了起來,因為商陸不過是個孩子,但—言—行都淡然而令人信服,沒有孩童的習性和稚氣,看著挺可愛的。不過,有這麼多的人圍著他轉、聽他發號施令,他天然地這樣有上位者風範,似乎也有道理。



    家庭醫生為他仔細消毒包紮,溫有宜在—旁問:“你今年幾歲?”



    “十四。”



    “比陸陸大五歲呢。”溫有宜若有所思,“你……你有家嗎?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有家,在汕市,南山島。”



    —聽他不是澳門人,溫有宜吃驚起來:“你家不在澳門,怎麼會—個人在這裡?又被那種人追?你的通行簽註呢,在身上嗎?”



    就算是要做非法人口走/私,這蛇頭也太有耐心也太敢冒風險了。



    被自己的養父賣去泰國當雛雞,這種話沒有人能說得出口。柯嶼沉默了—會兒,說:“我跟家裡人走丟了,你不用送我,把我帶到海關,交給大陸的警察就可以。”



    除此之外,似乎也別無他法。溫有宜給他留下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