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願君折羽翼

    “餘汙 ”

    “啪”地一聲, 十成十的力道, 陸展星的臉頰一下子就腫了,唇角有血滲出來。

    墨熄狠盯著他,眼眶紅的厲害。

    聲音更是抖得不像話。

    “你憑什麼替他做決定?你憑什麼為他做選擇?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他的七萬同袍死無可安會把他逼到什麼地步?你是想推他入深淵嗎陸展星?!”到了最後, 眼中星火爆濺, 幾乎是怒嗥著的,“你不想讓他死,可你又真的懂過他的心嗎?!!”

    陸展星的嗓音也拔高了,滲著血的唇齒一開一合著:“他的心太高了,遲早會把他的命吊死!你懂什麼?!”

    像兩柄兵刃爭鳴交鋒, 龍爭虎鬥。

    “你生來就錦衣玉食, 所謂的挫折也不過就是你家族內部的一些個破事!你體會過別人一個不悅就能斷送你性命的那種無力感嗎?你知道顧茫從小到大過得有多不容易,才能活到今天嗎?”陸展星因憤怒, 因絕望, 幾乎有些哽咽了, “他就是一匹昏了頭的蠢驢, 你們松去了他脖頸上的鎖奴環, 換了功名利祿來當做垂在他眼前的蘿蔔白菜, 可事實改變了嗎?”

    “他還是在用他的血淚在替你們拉著磨,偏偏像個傻子似的高興得不得了……”陸展星說到這裡,忍不住仰起頭, 以臂遮眼, 沙啞道, “但驢子還是驢子,哪天他懶了,他累了,他再也走不動了,他還是隻能任人屠戮屍骨無存!”

    陸展星說到這裡,深吸了口氣。

    “他看不清的,我就提前讓他看明白。”

    “他明白卻不願意放手的,我就逼著他把十根手指都鬆開!”

    “他既覺得老君上對他有恩,那我便一直等著。我等到新君即位,我再行此一舉,免去他與老君上恩轉為仇。我還有什麼沒替他思慮周全的?”

    “……陸展星……”墨熄喉中壓著的情緒似有熔岩翻沸,“你簡直是個瘋子……”

    “瘋了的不是我,是他。”陸展星將手垂下來,他眼眶仍因情緒激動而微紅著,但眼神裡的柔軟卻已盡數剝蛻,只剩下了狠絕,他盯著墨熄,“茫兒是該有多瘋,才能認為以他一己之力,能改變整個重華乃至整個九州對奴隸的看法?他該是有多狂多瘋,才能覺得這一切都有希望!”

    墨熄沙啞道:“你寧願他失去他人生中的火光,也要讓他如你所願這樣活著?”

    “曳尾塗中又有什麼不好嗎?人不過滄海一粟,他偏覺得自己是蜉蝣可以撼天。你看,如今他自己也應該知道結局了——只要新君上下嘴皮子一碰,他的海市蜃樓都會毀滅崩塌——付出這七萬人的代價,從此顧茫也好,那些窮苦愚蠢的奴籍修士也好,都不必再為重華拋頭顱灑熱血!”

    陸展星說著,嘴角的笑容近乎扭曲。

    “誰的江山由誰自己鎮守。羲和君貴公子,求求你,求你別管了,讓這支可笑的軍隊就此分崩離析吧。我們也只是想好死不如賴活著。”

    我們?我們?

    顧茫從學宮時代就一臉憧憬地說過,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改天換日,希望能改變這個世道哪怕一星半點。

    只要能燃出一縷光芒,他願意焚儘自己的身體髮膚,四肢百骸。

    陸展星卻說“我們”也只是想好死不如賴活著。憑什麼?!

    墨熄似有一瞬極憤怒,但他今日與陸展星的衝突已尖銳到一時失控便會鮮血四濺的地步,他不想就此紊亂時光鏡裡的事情,於是他用力闔了闔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那過於暴虐的怒焰才熄下去。墨熄緩然舒開雙眸,黑沉沉的眸子重新望向陸展星。

    正想好好說話,卻陸展星又補了一刀:“羲和君,你離他遠些吧,從今往後我是不能再陪著他了,求求你老人家高抬貴手,別再給他那些會要了他命的希望。”

    墨熄發覺自己不能再看著陸展星那張臉,看一眼剛壓下的火就能又竄上來。他將臉龐猛地轉開,盯著旁邊搖曳的燭火。

    陸展星道:“別再引他走這條路了。”

    “……”指捏成拳,墨熄的目光從幽昏的燭火上流離而落,最後落到了陸展星之前一直在把玩的那兩枚骰子上。

    他並沒有太在意這兩枚骰子,他只是太痛苦也太憤怒了,視線想找個憑依,想棲落在某個地方。

    他盯著那兩枚白底紅漆的投骰半晌。

    可過了一會兒,忽地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發毛的感覺首先竄上來,繼而墨熄陡地意識到了問題!

    他的背脊驀地繃緊。

    這骰子……

    這骰子白底紅漆,花梨木斫刻而成,第六個點旁邊有一道非常不起眼的小蓮花紋飾。

    它是……

    顧茫的木骰?!

    是,顧茫以前在軍中喜玩葉子牌,也喜歡擲點子猜賭,他當時羨慕墨家岳家慕容家擁有屬於自己的圖騰,於是別出心裁地也給自己偷想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