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戰事又起

    顧茫道:“唉,說來話長。那孩子啊,他原來是我手下的人。”

    “……我知道。”

    “你知道?當年我的三萬殘部後來都歸入你的北境軍了,我以為你分不清哪些是我原來的兄弟,哪些是你自己後來招募的。”

    墨熄道:“挺好認的。”

    “怎麼認?”

    “你帶的那些修士,他們都管我叫後爹。”

    “……”

    嵌著鐵片的黑皮軍靴在青磚小路上走著,發出脆硬的聲響,墨熄淡淡地:“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清楚。方才那位也是,在巷子裡一緊張開口就叫我後爹,一聽就是你的人了。”

    顧茫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子,半天才憋出一句:“那群不像話的小兔崽子,怎麼隨便給你亂起綽號。”

    “也沒什麼,挺好的。”墨熄說,“比起我,你確實與他們更親。你看過了那麼多年,你還能記得一個小修的樣子,我卻對他們並不太有什麼印象,我不擅長記這些。和士卒們也沒有走得那麼近。”

    顧茫笑道:“你的腦子都拿來記術法卷軸和邊境奏報了,確實是記不住人的。”

    “……”

    再說下去恐怕就要說到當年北境軍重組一事了。墨熄不打算繼續進行這段話頭——他不想讓顧茫知道天劫之誓。

    其實他的治軍之風就和他的人一樣,硬邦邦,冷冰冰的,很容易讓人誤會他不把士卒當一回事兒。他不太會用言辭鼓舞人心,不太會用柔情拉攏軍士。

    所以他接手北境軍那麼久了,他的修士們仍是敬他,畏他,獨不愛他。

    除了君上,顯有人知道他曾消耗了十年陽壽為一支軍隊作保,北境軍的士卒們也並不清楚他們嘴裡的“後爹”到底都為他們做了些什麼。

    儘管如今看來,那個天劫之誓並不重要,顧茫早已為他們做過了一次保,墨熄的誓言只不過是被君上利用了第二次罷了,哪怕他當時不發這個毒誓,君上也不會將這三萬熱血辜負掉。但那又怎樣呢?

    身在局中時,誰都不知道真相如何。

    他們的“後爹”很悶,不愛說好話,人非神明,也看不到掩藏在表象之下的秘密是什麼。他或許有這樣那樣的不夠好,但他已經在用自己的性命盡力保護著那些他曾經以為即將受難的人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隻收穫了一聲誠惶誠恐的“後爹。”

    一句“墨帥到底是貴族,是不會和我們一條心的。”

    誰說族群的歧視只是上對下的呢?一個貴族族群裡涉入泥塵的統帥,其實也早已在無意間被他的士卒歧視到骨子裡去。

    墨熄道:“說說那個小修吧,你為什麼聽到他家裡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那麼驚訝?”

    “哦,是這樣。”顧茫道,“你別看那孩子年歲小,他十六歲的時候就參軍了,當時是我手下最年輕的一批後生。我那時候問他為什麼要從戎,他跟我說,他有三個哥哥,每個都來了,他也閒不住,不想被丟在家裡。”

    顧茫說到這裡,眼神有些黯淡:“他那三個兄長都很出色,很也正派。如果我沒有記錯,我離開重華的那一年,他們三人應當都還活著。我沒有想到……”

    墨熄沉默須臾,說道:“從來刀劍多無情,你也不要想太深。誰都不可能守得住每一個人,做好自己當做的,已足夠問心無愧了。”

    顧茫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那家的大哥當年說過,只要有錢能置辦個房子了,就想娶媳婦過安穩日子。”

    “……”

    沉默良久之後,顧茫嘆了一聲:“……要是仗能很快打完,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