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霜降

分成兩派的一群頑童一秒入戲。

謝拾興奮地踩在大青石上,舉起手中“長刀”,氣勢洶洶,彷彿將要迎戰千軍萬馬。

“好賊子,吃我一刀!”

響應他的是一群參差不齊的童音。

“殺!殺!殺啊!!!”

一場激戰展開,塵土飛揚,樹枝亂舞,白白淨淨的瓷娃娃不知不覺成了泥娃娃。

……

日頭西斜。忙碌一整日的眾人回到家中,見到的就是好似在泥地裡打過滾的孩子,負責洗衣服的孩子他娘看著那灰撲撲的衣服,眉頭一擰就揪住了調皮孩子的耳朵。

頓時家家戶戶傳出吱哇亂嚎聲。

“……娘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村東的謝大有家裡,不等柳眉倒豎的餘氏擰上自己的耳朵,謝拾便已伸出雙手捂住了耳朵,嘴上哎喲慘叫,賣乖求饒。

他悄悄觀察餘氏臉色,見其臉上薄怒消散,又湊上前去,伸出小爪子:“娘,你罰我吧,我不該偷偷溜出去玩。”

他攤開的掌心沾著灰,手指頭十分圓潤,乖乖巧巧站在原地,任打任罰的模樣。

餘氏成婚十年,才得了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哪裡捨得打捨得罵?他這個年紀的小孩,本該和同齡孩子玩耍,總拘在家中也不好。不過是餘氏太過緊張這個盼了十年才得的孩子,平日裡總不許他單獨出門。

“你啊你!慣會裝乖賣巧。”看著兒子老老實實低頭認錯,餘氏迅速心軟了,她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兒子飽滿的額頭,沒好氣道,“泥猴兒,還不快去洗了手來。”

泥猴兒便笑嘻嘻地跑開,邊跑邊說:

“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望著跑開的小身影,餘氏臉上不覺露出笑容,轉眼才發現大嫂劉氏在一旁看著,她笑罵一聲:“這孩子,越發頑皮了。”

劉氏心知弟妹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實則捨不得動寶貝兒子一根手指頭,誰若說她兒子不好,她必然是不依的。便只笑呵呵勸道:“拾哥兒還小,正該頑皮哩。男孩兒愛跑愛跳,活潑些才好。我看我們拾哥兒聰明機靈,別家百個都不及他。”

餘氏臉上的笑容都壓不住了,嘴上卻道:“……大嫂快別誇他了。有梅姐兒、蘭姐兒這麼一雙標緻乖巧的閨女,誰見了不羨慕?我家這泥猴兒,有她們三分懂事就好了。松哥兒也是個孝順的,將來出師成了坐館大夫,大嫂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相較於二房夫妻十年才得一子的不順,大房兩口子有一兒二女,長子謝松已有十三歲,如今在鎮上一家醫館做學徒,等閒回不來,十一歲的謝梅與九歲的謝蘭生得標緻秀麗,一個大方懂事,一個溫柔乖巧,劉氏哪有不愛的?餘氏的話無疑誇進了她的心坎裡。

妯娌之間的氣氛愈發親熱起來,你誇我兒子一句,我誇你兒女兩句,進門不過一年、尚未生育的三房兒媳張氏在旁邊竟插不進話,莫名感覺彷彿遭到了排擠。

和諧愉快的氣氛一直延續到了飯桌上。

男人一桌,女人和小孩一桌,老徐氏掌勺,先給幹活賣力最多的男人們盛了滿滿一大碗米飯,又給三個兒媳盛飯,然後才是謝梅,謝蘭,以及最小的謝拾。

分肉也是如此,謝大有和三個兒子分得最多,老徐氏與三個兒媳婦其次,最後才是三個小孩。謝拾年紀小,飯量也小,分到的肉片最少,卻比其他人多一小份蛋羹。

謝家雖養了雞,雞蛋卻大都留著賣錢,只有孕婦與幼童才有這獨一份的蛋羹。謝梅謝蘭雖眼饞,卻也懂事地不與小堂弟爭搶。

飯菜談不上豐盛,一家人卻吃得很香,各吃各的,不爭不搶,時不時聊起村裡的逸聞閒談佐飯,這頓飯吃起來立刻更香了。

謝大有與老徐氏見妯娌之間親親熱熱,不像其他人家為個針頭線腦都能撕成狗腦子,不由欣慰自家眼光就是好,不曾給兒子娶回幾個攪家精。沒看那老張家,娶了個潑婦進門,兩個兒子竟鬧得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