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蘭奇和休柏莉安的影織錄（下）

            夢境般縹緲，如天國與仙境的大教堂中，魔女小姐任由青年抱著她。

“好了，生來死去，是人生的自然規律，晝來夜去，也同樣是這種道理。”

她不斷輕拍著青年的後背，像一個溫柔的妻子，

“人這一生，既不像想得那麼好，也不像想得那麼壞，不是你對我說過的話嗎？每當你失去什麼，你又總會得到些什麼。”

她說道。

“那是十六年前的想法了。現在我不敢跟任何人談任何事情，因為只要一談起，就會想念每一個人。”

他聲音沙啞地終於開口。

他想哭一場，然而他覺得這顆心，比沙漠還要乾燥。

“從前，我的身邊總會有個唸叨著要我冷靜的女孩，我一發瘋，她就會垂下眉頭拽緊我的袖口。”

“後來，我的袖口，變得輕飄飄的。”

雖這麼說著，他的手卻重得像再也舉不起來。

“我是已經在彼岸的人，而你不同，你不該執著於這邊。”

魔女小姐緩緩抓住了他的袖口，但這一次，是將他推開。

她不再讓他抱著自己，就這樣看著他。

“我聽不懂……”

黑髮青年搖頭。

“蘭克洛斯，你裝傻的樣子……唉，既然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魔女小姐望著他，咧嘴露出了些許笑，再無悲傷之意，像變回了和他最初相遇時那般，就連話語裡都充滿了活力，

“我知道你想留在這裡，但有時候看似只是稍作停留，實則就會無限地停滯下去，直到錯失良機。伱的使命還沒有完成，所以，出發吧。”

她原以為，她的眼睛看不見的光對她來說就是黑暗，直到後來有一天她才發現，太陽也只是一顆晨星，即使其他的星星消失了，它們仍會繼續陪伴著太陽，它只不過是最顯眼的一顆罷了。

黑髮青年的手就像黏在了魔女小姐肩上一般，怎麼也放不開。

直到她搖頭，開始像舞步般後退。

“對了，為了防止你下次再墜入幻術，或者被敵人通過精神魔法趁虛而入，我有必要提醒你。”

魔女小姐雙手置於後背，微微彎腰，認真地看著他，

“去愛上誰，否則你打不贏第三始祖拉夏爾。”

她說道。

“你在說什麼？而且就算你現在跟我這樣說，夢醒時分，我也可能會忘掉這段話。”

他不解而又激動地問。

“接下來你見到的每一個願意善待你生靈，你都要一如既往地去熱愛他們。”

她解釋道。

“我累了，也倦了，不想再學如何去愛，就讓我一個人孤獨終老吧。”

他搖頭。

“如果連這都做不到的話，那麼只能重蹈覆轍。”

她翹起眉梢，有些生氣地指著青年的眉心，難得對他訓斥，

“重複同樣的歷史，犯下同樣的錯誤，反反覆覆。”

可是說完，她的眼神又變得再度柔和。

“蘭克洛斯，重新學會去愛，只有愛上誰，才能把你錨定在這個世界，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走向虛無那側。”

一旦踏向了虛無那一側，融入了虛無主義，便會認為人生沒有目的，只有過程，所謂的一切都是虛無的，會變得純粹理性，會接受生而為人的渺小和無力，會感知命運的混亂與不可控制，與其挑戰虛無以卵擊石，不如鬆開握住方向盤的手墜入深淵。

他聽著她的話，乾涸的眼淚再度開始流淌。

教堂外，天空快要在夕陽的照射下逐漸染上一片淺淺的粉紅，又彷彿是黎明的顏色。

“那就……就再見吧。”

他哪怕眼簾已經在拼命垂落，也逼著自己睜開，微笑著送她離開，任由那淚水模糊了他不甘的視線。

教堂的落地玻璃窗如海面般平靜，倒映著他們的身影。

魔女小姐的話語，就像一艘小船，在他下起狂風暴雨的心海上劃開了層層海浪，不斷迴響。

“我會將一切全數遺忘，去完成我們的約定，結束掉這個血月壞世！”

那傷口仍然疼痛，這乾渴的喉嚨仍未緩解。

但已經無所謂了，全數任風吹散，這樣就好。

在執著的盡頭，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虛無。

他用力抹了一把眼淚，露出了堅定的眼神，對她抬起了手。

她微笑著搖動手腕，慢慢溶於夕陽。

青年也將消失在這拂曉的輝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