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3章 得不償失
雖然這是李雨欣早就料到的結果，但是她仍然覺得失落。
不久以後，李雨欣就決定去美院找祁同衛了。
祁同衛的確還在上班，而且工作非常忙碌，但他的態度卻比前幾天要溫和多了。
侯婷婷一直盯著他的臉。她的眼睛清亮明澈，彷彿能夠看透世界的所有偽裝。祁同衛微微皺眉，避開她的視線，將一份材料遞給她。
“這是你們下週的預審報告。”
侯婷婷伸手接過，掃了一遍，說：“還不錯。”
“哪裡還不錯？”祁同衛冷哼一聲，“你看看最後一頁，上面是用什麼東西勾勒出來的！”
侯婷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原來是一副草圖，黑白色調，畫風粗糙簡陋，只有一雙圓滾滾的眼珠子在黑框眼鏡背後閃爍著幽藍的光芒，配上它們身處於陰暗潮溼的地牢裡，顯得格外詭秘滲人。
侯婷婷輕蔑地笑了一下：“你這是什麼水準？隨便塗鴉一幅畫也值得吹噓炫耀？”
“我沒有吹噓。這是我昨晚熬夜畫的，耗損了整整三個小時。”
“哦，這麼厲害？”侯婷婷挑眉道，“那你畫出來給我看看啊。”
祁同衛瞪著她，說：“你不要太過分！我告訴你，別人求爺爺告奶奶地想見我一次，我連眼皮都懶得掀！現在我好言好語地邀請你做我助手，你還蹬鼻子上臉了？”
侯婷婷不屑地嗤笑一聲，說：“你說的‘別人’是誰啊？難道是那位小朋友？”她說著，伸出右手食指搖了搖，說，“不，我跟你說，他不配。”
祁同衛怒極反笑：“你說我配不上？我倒要問問你，你配不配？”
“呵，你配？”侯婷婷冷哼一聲，“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祁同衛反問。
侯婷婷昂首挺胸，趾高氣揚：“我是你惹不起的人。”
“那我倒要請教了。”祁同衛眯起眼睛，露出譏諷的神情，“我怎麼惹不起你？”
“我告訴你，你不該得罪我。”侯婷婷說，“因為……”
“因為什麼？”祁同衛不動聲色地等待下文。
侯婷婷頓住了。她咬住嘴唇，低頭看著手裡的材料，似乎陷入某種糾結中。半晌，她抬起頭來，對祁同衛說：“你知道嗎，今天我遇到一個熟悉的人，他叫我侯小姐，他說你認識我。”
祁同衛愣了一下。他立即聯想到那天晚上，在酒店房間裡，他看見的那個穿睡袍的男人。
那個男人……
祁同衛的腦海裡突然冒出來一個驚人的猜測。
他的心臟猛烈地收縮了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他淡淡地說：“哦，我認識你？我認識你，但是我真沒印象了。”
“不，不可能的，你一定記得！”侯婷婷急切地說。
“哦，是嘛。”祁同衛攤了攤手，“那你說說，我為什麼要記得？”
“你……”侯婷婷被噎得無言以對，“我告訴你，別以為你現在攀上了陳總，就能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你要是敢碰我一根毫毛，我保證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你想多了，侯小姐。”祁同衛說，“我對你沒興趣。”
“哼，那你怕什麼？”
“我只是奇怪，”祁同衛說，“你為什麼非要扯上我呢？我又不欠你錢，我憑什麼要替你背鍋？你自己犯賤，我也犯賤？”
侯婷婷一聽這話，更加生氣：“我犯賤？我告訴你祁同衛，如果你敢亂嚼舌根，你就死定了！”
“我才不會亂嚼舌根。我只希望侯小姐你好自為之。”祁同衛說完，轉身就走。
侯婷婷氣憤至極，追出辦室，攔在門口。祁同衛停步，回頭瞥了她一眼，目光冰冷。
“祁同衛！你給我站住！”
祁同衛站著沒動。
“你剛才說什麼？我犯賤？”
“我說你犯賤，有錯？”祁同衛說，“我又不欠你錢，我為什麼要幫你背黑鍋？”
“你說我犯賤？”侯婷婷的臉頰漲紅了，“我警告你，你不許胡說八道！否則我饒不了你！”
“你饒不了我？”祁同衛像是聽到了一個莫大的笑話，忍俊不禁，“你拿什麼饒不了我？你是律師？”
“我……我……我……”侯婷婷張口欲辯，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祁同衛繼續嘲弄道：“我看是你自己心虛吧。”
“我沒有心虛！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你覺得你是個律師，所以你就可以信口雌黃顛倒黑白了嗎？”祁同衛說，“我告訴你，侯小姐，你要是再敢找我麻煩，我不僅把你曾經犯下的錯告訴警察，我還會把你和你爸媽偷稅漏稅的事情全部抖落出來！我就不相信你們敢進監獄！”
“你放屁！”侯婷婷怒吼道，“明明是你欺騙我感情在先！”
“哈哈哈！”祁同衛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仰起脖子大笑，笑夠了後說，“我承認，我確實騙過你。”
“你……你……”侯婷婷簡直快要氣暈過去。
“我承認我曾經玩弄過很多女孩子的感情，包括你。”祁同衛說。
侯婷婷睜大了雙眼。
“但是我從來沒有騙過你。”祁同衛說，“當初我是用盡渾身解數勾引你。但是你一直拒絕我，並且提醒我說你喜歡的是男人，甚至向我表白過。所以我後來才決定離開你。我說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不是假話，是事實。”
“我說的這些，你敢承認嗎？”
侯婷婷咬緊牙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說的沒錯吧？”祁同衛微微一笑，語氣輕鬆，“當時我跟你表白過，你還說‘我早就知道了’，對吧？你還告誡我說，你喜歡的是男人。”
侯婷婷啞口無言。
“你敢說你不記得這些了嗎？”祁同衛問。
侯婷婷垂下頭，長睫遮住眼底複雜的情緒。
“你還記得你父母是做什麼的嗎？”祁同衛又問。
侯婷婷搖搖頭。
“其實，我知道你的家庭情況。”祁同衛說，“因為當年，我還是個窮小子的時候，你爸爸曾經找過我。他跟我談了幾次條件，讓我遠離你，離開這個城堡。我答應了他的要求。”
侯婷婷瞪圓了眼睛。
“但是，他並沒有兌現諾言。”祁同衛說，“他在我離開的前兩個月，帶著你出入各種場合，甚至包括宴會。”
侯婷婷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祁同衛繼續說：“我雖然答應離開你，但我並沒有放棄對你的愛戀。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回來看看你。”
“所以，”祁同衛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過往。你和你父親犯罪的真相，你和李東明交易的內幕，還有，你為了達成私慾，逼迫一個小姑娘墮胎的行徑。”
侯婷婷驚恐地抬起頭。
祁同衛平靜地看著她：“所以，我勸你善良。你的手段太卑劣，如果被法官判處刑罰的話，你將受到的懲罰只會比我嚴重百倍千倍。”
侯婷婷怔愣片刻，忽然哭喊著撲到祁同衛腳邊，抱住祁同衛的腿：“求你救救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求你不要……”
祁同衛蹲下來，拍拍她的肩膀，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謝謝你，謝謝你……”侯婷婷抽噎著說，“我保證，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祁同衛嘆息一聲，站起來，準備離開。
侯婷婷抓住他的褲腿。
“你要去哪兒？”侯婷婷問。
“我回酒店啊。”祁同衛說，“難道你要請我吃飯？”
“嗯……”侯婷婷低聲說，“可以嗎？”
“不用啦。”祁同衛擺擺手，“我晚上還有約呢。”
侯婷婷一臉失望地鬆開了手。
祁同衛走出咖啡廳，朝著街對面招了招手，坐上了出租車。
司機問：“去哪裡啊？”
“隨便逛逛。”祁同衛說，“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司機踩下油門：“那咱就去西單轉轉。”
車子開出停車位，駛向街口。
侯婷婷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出租車消失在視線中。
“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慌亂無措地在原地打圈。
祁同衛回到酒店房間，給秦牧發短信報平安。
“今天晚上去參加一個慈善晚會。”
“好的。注意安全。”
“放心。”
“你現在去哪裡了？”
“在街上閒逛，準備找個餐館吃晚飯。”
“晚飯要吃什麼？”
“我剛才路過一個西餐廳，覺得挺好吃的，我們去試試？”
“好，我等你。”
祁同衛洗完澡，換了套休閒裝，拎著電腦袋出門了。
他來到餐廳，進了自助餐廳，挑選了牛排，端著盤子在角落裡坐下。
這個點，正是餐廳熱鬧的時候，來來往往的食客絡繹不絕，祁同衛獨自吃著牛排，偶爾喝一杯檸檬水，倒也悠閒愜意。
“嗨，先生。”旁邊傳來一聲嬌柔的呼喚。
祁同衛轉頭看過去。是一個穿紅色長裙的女子，化著淡妝，五官精緻，氣質優雅，舉止投足透露著名媛風範。
“你叫我？”祁同衛指指自己，反問道。
“是的，先生，請問您有預定座位嗎？我可以幫忙。”侯婷婷彬彬有禮地問道。
“哦，我是剛到的。”祁同衛說，“沒有預定座位。”
“我可以幫您留位置。”侯婷婷微笑道，“我姓侯，侯婷婷。”
“侯婷婷……”祁同衛若有所思地念叨一遍，突然恍然大悟地說，“原來你是那個侯氏集團的千斤侯婷婷啊！久仰大名了！”
侯婷婷笑容滿面：“沒想到你也聽過我。真榮幸！”
“侯小姐，你好。我叫祁同衛，是個網絡寫手。很高興見到你。”祁同衛拿叉子紮了塊牛肉塞進嘴裡。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祁先生，請問您想吃點什麼？”侯婷婷問。
“唔……”祁同衛沉吟片刻，又叉了塊牛肉塞進嘴巴里，說，“其實我不餓，只是想嚐嚐這裡的牛排味道而已。”
“祁先生是個吃貨啊。”侯婷婷掩口而笑。
“是啊。”祁同衛說，“因為做了這份兼職，賺錢多嘛，我就特別喜歡吃。”
侯婷婷笑盈盈地盯著他：“祁先生，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近朱者赤’？”
祁同衛茫然搖頭。
侯婷婷輕輕咳嗽一聲，含羞說道：“其實……我最近正在追一部劇。劇裡的男主角就像你一樣，每次都是吃飽了之後才動筷子，但我覺得這樣很有魅力。”
祁同衛忍俊不禁：“我可沒有演技。”
“你的顏值很高。”侯婷婷說，“演起來肯定很好玩。”
祁同衛哈哈大笑：“你真會夸人！”
兩個人聊了幾句之後，祁同衛突然問道：“我記得你家境應該挺好的吧？”
侯婷婷神情略顯尷尬：“還行……”
“你父母一般做些什麼工作啊？”祁同衛說，“我爸媽都是普通白領，他們很少帶我出來旅遊，更沒有時間陪我。”
“祁叔叔和阿姨都很忙。”侯婷婷說，“你也知道的，現在的年輕人都比較早熟，不願意待在家裡被父母當成小孩子養。”
祁同衛嘆息道：“唉，我也是這樣啊……從小跟著爺爺長大，爺爺身體不太好，也不能總陪我出去玩兒。”
“祁先生……”侯婷婷欲言又止，猶豫半晌，鼓足勇氣問道，“你有女朋友嗎？”
“啊？”祁同衛愣了一下，“這個……沒有。”
侯婷婷眼前一亮，繼續說：“那……我……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嗎？”
祁同衛笑了：“不好意思啊侯小姐，雖然我很喜歡美麗的姑娘，不過我還沒有考慮談戀愛的事情。”
“那……”侯婷婷急切地說，“如果我說我願意呢？”
祁同衛怔住了，隨即笑了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難道不是嗎？”侯婷婷緊張道，“我們都已經互相瞭解了，我對你有好感，而你對我也並非毫無感覺……”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還沒有談過戀愛。”祁同衛撓撓頭，坦誠說道，“我連喜歡的女孩都沒有。”
祁同衛聳肩道：“我還不想談戀愛。”
“這樣啊……”侯婷婷低垂下眉眼，失望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祁同衛衝她笑笑：“沒關係。”
侯婷婷站起身來，向祁同衛鞠躬告辭，祁同衛也連忙站起來，與她握了握手，道別。
走遠後，祁同衛回憶起剛才的對話，不由笑了笑。
侯婷婷是個不錯的女孩子，雖然沒有明確表示，但是祁同衛已經猜到她對自己有好感，而自己對她也頗有幾分欣賞，至於能否走到一起……
他搖搖頭，甩掉這種雜七雜八的念頭，專心致志地研究起桌上的菜餚來。
祁同衛吃完飯後直奔商場，打算買些電腦用品，順便給爺爺奶奶添置幾身衣服。
他推著購物車漫步在琳琅滿目的商店門口，忽然停下腳步，看到櫥窗內展示的某款筆記本電腦。這檯筆記本電腦是他去年暑假參加全球超模大賽的時候獲獎時獲得的禮物，他一直沒捨得用。此時看到這臺電腦，祁同衛忽然萌生了使用它的衝動。
祁同衛在櫥窗旁邊找了個椅子坐下，仔細觀察起電腦配套的功能。這是一臺蘋果7s智能筆記本，配備的軟件是瀏覽器，可以登錄各類社交賬號，搜索信息，還可以在網頁上查詢相關資料。另外，它還附贈了一張充值卡，以及一條新浪支付。
看了一會兒，祁同衛覺得這檯筆記本簡直就像一臺精密的儀器。他把電腦放到一旁，決定等晚上再試試看。
離開商城之前，他去隔壁賣化妝品的櫃檯看了一圈。化妝品是男士必須品，祁同衛不懂這個，只挑了瓶防曬霜，還有一瓶潤膚水和一盒洗面奶。他拎著東西往外走，卻見侯婷婷站在路邊等他，臉色有些蒼白，額上沁著汗珠。
“你怎麼啦？”祁同衛問。
“嚴重嗎？”祁同衛趕緊扶著她，焦急道，“快送醫院！”
“我……可能是剛才喝水喝急了……”侯婷婷捂著腹部，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沒事的。我緩一緩就好了……”
“那你慢慢走吧。”祁同衛說，“我先去幫你買個熱牛奶，回來叫你。”
侯婷婷說：“謝謝……”
祁同衛提著購物袋跑進便利店，買了杯熱牛奶和一包紙巾，匆匆跑回原位。他拿出紙巾遞給侯婷婷：“擦擦汗吧。”
“嗯……謝謝。”侯婷婷接過紙巾擦拭了一番額角，深呼吸調整了呼吸，勉強站穩。
“怎麼樣？”祁同衛問，“還痛不痛了？”
侯婷婷苦澀一笑：“沒事了……”
祁同衛皺眉：“你不舒服還亂跑？”
侯婷婷抿嘴笑了笑：“我不是亂跑，我是想多跟你說會兒話。”
祁同衛嘆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得先去醫院。”
“真的不用去醫院，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侯婷婷堅持道，“我怕我去醫院了，你反而走了，就看不到你了。”
祁同衛頓了一下，微微一哂道：“哪兒有那麼誇張？”
“就有這麼誇張……我害怕……”侯婷婷抓緊了祁同衛的胳膊，語帶哭腔。
看到侯婷婷泫然欲泣的樣子，祁同衛只好妥協：“行，我陪你回家。”
侯婷婷露出一抹笑容，輕聲道：“謝謝你。”
祁同衛扶著她，一路攙扶著侯婷婷回到家裡。
到了樓梯拐彎處，侯婷婷鬆開祁同衛的手臂，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請進。”
祁同衛跟著她走進屋內，環顧四周，只見屋內擺設陳舊而簡單，但是收拾得很溫馨。
“家裡比較亂，隨便坐。”侯婷婷招呼祁同衛，又倒了兩杯水端來。
祁同衛坐在沙發上，看著侯婷婷忙碌地收拾餐廳，不知為何，竟然有些恍惚。
侯婷婷將一切歸置好後，轉過頭看向祁同衛。她穿著居家服，素淨的小臉上略施脂粉，顯得清秀動人。
她朝祁同衛微微一笑：“你餓了吧？今天晚上我做飯吃。”
祁同衛點頭：“好，麻煩你了。”
侯婷婷笑眯眯地說：“沒關係。”她轉身走入廚房，“你先坐著等我。”
祁同衛在沙發上靜靜坐了一會兒，聽到廚房傳來鍋鏟撞擊鍋沿的響聲，還有油滋滋地冒煙。
過了半晌，侯婷婷的聲音飄來：“我把米飯燜上了。”
“好。”祁同衛答應了一句。
祁同衛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手機界面上，他打開一條短消息。這條短信來自於一個陌生的號碼。
【祁先生，您好。我是醫院的護士長，請問您什麼時候方便，來醫院辦理入院手續？】
祁同衛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下班時間，醫院裡應該不少人，於是給這個護士長髮了條短信，表示明天早上九點，他一定準時抵達。
護士長很快回復了他，說明天會親自帶他去病房。
祁同衛收起手機，望著客廳裡的佈置。這屋子雖然破舊，但是被收拾得井井有條，每個傢俱都有合適的位置。侯婷婷平時肯定也非常愛惜自己的住所，否則不會費盡心思弄成這副模樣。
祁同衛對侯婷婷有種莫名的親近感。這並不是因為他對她的印象有多好，而僅僅是因為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感情。
“你渴不渴？我泡了杯花茶，你嚐嚐味道如何？”侯婷婷端著一個托盤走來，上面放著兩個玻璃杯和兩個玻璃杯蓋，杯底分別放著一朵淡藍色的玫瑰。
“這是……什麼花？”祁同衛問。
侯婷婷笑道：“這是我特意去郊外採摘的，據說很養顏美容呢。”她把咖啡放在祁同衛的桌前，順勢把花瓶推到祁同衛面前。
祁同衛捧起杯子聞了聞，果然有股濃郁的玫瑰香氣，不由讚賞道：“真漂亮啊，謝謝你。”
“喜歡就好。”侯婷婷坐在祁同衛旁邊的椅子上，低垂眼簾，神色似乎變得憂傷起來。
祁同衛察覺到她的異樣，疑惑地問：“怎麼了？”
“我……”侯婷婷抬眸望了祁同衛一眼，眼圈漸漸泛紅，“我媽媽走了……”
祁同衛愣了片刻，問道：“怎麼突然走了？”
“今天下午五點的飛機，我爸送她去機場，臨走之前跟我說……她想安度晚年……”侯婷婷低下頭，咬唇道，“我……我以為我媽媽還能再活幾年……”
祁同衛沉默許久才說道：“節哀順變。逝者已矣，你要保重自己。”
侯婷婷抽泣道：“你……你可以留下來陪陪我嗎？”
“呃……”祁同衛遲疑道，“不太好吧。”
“我一個人在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知道你不願意留下來，我只是希望你陪我待一會兒……就當我求你了。”侯婷婷雙目含淚，懇切地注視著祁同衛。
看到這個姑娘柔弱的樣子，祁同衛忽然想到了林雨晴。林雨晴失蹤那段日子，侯婷婷每隔三天就會跑到警署詢問林雨晴的下落，甚至不眠不休。如今侯母突然離世，她心中恐怕更加難受，卻不敢跟人傾訴，只能獨自承受痛苦，實在令人憐憫。
祁同衛嘆了口氣，說道：“既然這樣，我們喝完茶，就回去吧。”
侯婷婷欣喜若狂，連連點頭：“謝謝！”她站起身，“我幫你把東西拿回房間。”
祁同衛站起來，幫助侯婷婷搬運行李。
侯婷婷的住處在二樓，一室一廳一衛一陽臺。房子裡沒有裝電燈，光線昏暗，牆壁斑駁，顯出陳舊破敗的氣氛。
侯婷婷將門鎖打開，把行李箱放進房間裡，祁同衛緊跟其後。
“這是我的臥室，你可以睡在床上。”侯婷婷指著右邊那張小床。
祁同衛點點頭，走過去躺在床上，頓時一股黴味撲鼻而來。
侯婷婷把窗戶打開透氣，轉頭見祁同衛皺眉，立即解釋：“因為我媽媽剛死，所以房間裡沒有噴香水。”
“沒關係，我習慣用這種味道。”祁同衛笑了笑。
侯婷婷走過去，替他把窗戶拉上。
“我去洗澡，你等我一會兒。”她說完，匆匆忙忙進了浴室。
祁同衛盯著浴室的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侯婷婷洗了很久才出來，換上一件寬鬆的棉質睡衣，長長的秀髮披散在肩頭，臉頰微微發紅，像個羞澀純淨的少女。
祁同衛忍不住問道：“我……要不要幫你吹頭髮？”
侯婷婷猶豫片刻，緩慢搖頭，“還是……算了吧……”
祁同衛笑了笑，說道：“好吧。你去床上躺一會兒吧，別睡太久。”
侯婷婷點了點頭。她輕手輕腳爬上床，鑽進被窩。
祁同衛給她掖了掖被角。他看到侯婷婷的眼睛仍然溼潤，便找了本雜誌翻閱，試圖掩飾尷尬。
祁同衛的確需要藉助看書來消磨一下時間。他的腦袋高速運轉著，想著該怎麼應付侯婷婷，又想著林雨晴現在在哪裡。
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和林雨晴相遇的畫面，最好的狀態是他和林雨晴在某個酒店的房間裡纏綿悱惻，激情四射，他們忘乎所以，直至天荒地老。但是現實與夢境的差距，往往讓人猝不及防，祁同衛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林雨晴此刻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係，是敵是友？或許他應該先去查探一番，搞清楚兩人的關係。但是他並沒有做好準備，不知道林雨晴對他的感情是怎樣的。
祁同衛胡思亂想著，侯婷婷從被窩裡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腰，聲音帶著哭腔：“我害怕……”
祁同衛拍了拍她的背：“沒事兒，我在這裡陪你呢。”
侯婷婷把頭靠在祁同衛懷裡，喃喃說道：“我好像又做噩夢了……”
“什麼噩夢？”祁同衛聽到她的囈語，心底隱隱湧出一絲疼惜。
“我夢到媽媽了……”侯婷婷哽咽道，“她說她想安度晚年，讓我答應她……我不肯，她就跳樓了……嗚嗚嗚嗚……”
她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最後竟然放聲大哭。
祁同衛嚇壞了，連忙撫摸著她的頭髮，輕聲安慰。
“我也想媽媽能多活幾年……”侯婷婷哽咽道，“可是我真的沒辦法答應……我不能看著她死……我不能……”
“好了好了，別傷心了。”祁同衛，“我明白，你是孝順女孩，你一定會遵守諾言，照顧好伯母的。”
“嗯。”侯婷婷點點頭。
“乖。”祁同衛揉了揉她的頭髮，“快睡覺吧。”
侯婷婷在他懷裡蹭了蹭，閉上了眼睛。
祁同衛輕輕推開她，走進了另一間房。
這是他臨時租住的房屋。
他的房間簡潔整齊，桌上擺著幾盆綠色植物，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看上去非常安靜舒適。祁同衛脫掉鞋子，爬到床上，把枕頭和被單鋪好，隨意蓋上一條薄毯，閉上了眼睛。
雖然他表面看上去很淡定，內心卻充滿焦慮。
他在考慮侯婷婷的話，也在擔憂林雨晴的安危。
他不願意再想下去了。
他想到了侯婷婷的父親。侯婷婷的父親姓鄭，叫鄭建成，現任雲南旅遊開發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他在雲南的業務涉獵極廣，除了房地產之外，還投資餐飲、娛樂和旅遊業。他是個典型的雲南人，五官端正，身材健壯魁梧，有一雙深邃睿智的眸子。
他的名字在商界中如雷貫耳。祁同衛曾經參加過幾次雲南舉辦的企業家交流會，認識了一些商界精英，也和雲南商人合夥投資開設了兩家規模不小的食品廠，生意蒸蒸日上。
祁同衛想起了侯婷婷昨夜說過的話。
她說侯建成的父母早年離異，侯建成的母親帶著他改嫁，繼續生活在雲南，只有逢年過節才回來一趟。侯建成今年28歲，比侯婷婷大三歲，在他15歲時，他的母親病逝了。
祁同衛不由得嘆息，這對父子倆命運多舛。侯婷婷是獨生女，她父母離婚的緣由不難猜測，肯定是因為侯建成的母親不喜歡侯婷婷的父親，嫌棄他沒有本事，不夠浪漫，沒錢沒勢。侯婷婷的父親當年也是雲南赫赫有名的人物，否則怎麼會娶了那樣一個女人？可是侯建成的母親卻一輩子沒有享受到丈夫的愛和呵護，最終鬱鬱而終。
侯婷婷的父親對待妻子始終不離不棄，甚至為了挽留她的屍體而患癌，最後撒手人寰。侯建成的童年陰影太多了。
祁同衛想到這裡，突然覺得心酸不已。他對於侯建成的印象很好，因為侯建成不僅僅聰明伶俐，勤奮善良，而且有禮貌，待人溫柔有耐心。他和侯建成在一起時，覺得自己就像個大哥哥，處處幫助他、指引他，希望他將來有更遠大的前程。
他原以為，侯建成這樣的孩子會在商場上混得風生水起，可萬萬沒料到，侯建成居然被逼迫輟校，跟了林雨晴！
祁同衛越想越氣憤。他想起林雨晴曾經在電視臺演過戲，也許林雨晴就是靠潛規則上位。想必侯建成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拒絕了她。
祁同衛想到這裡，忍不住打開了微博，登錄了自己的號碼，搜索林雨晴的名字。
果然找到了林雨晴的最近動態。
林雨晴v：謝謝大家對我的厚愛，我會努力的。
配圖是她和祁同衛在一張照片，是兩人在咖啡店喝咖啡的畫面。她的嘴角帶笑，側臉的輪廓分明而立體，顯得特別美麗，令祁同衛移不開目光。
祁同衛皺眉。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他和林雨晴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露過這種笑容，他們每次都是相談甚歡，或者彼此尷尬。
祁同衛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他們不會有互動的，可是林雨晴卻偏偏把自己和祁同衛的照片放在了首頁……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貓膩？
祁同衛又搜索了一遍林雨晴最近的微博，發現她的粉絲數量增加了許多。看來，他的確成功地吸引了觀眾的注意。他心情複雜，關上了手機。
侯婷婷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他的確需要做出選擇。
但祁同衛知道，他不該猶豫。
這世上的誘惑千千萬，誰又敢保證自己能一直幸運下去呢？
侯婷婷醒來之後，見祁同衛已經走了，心裡頓時感到失落。
她坐起來，掀開被子看了一眼，胸口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
侯婷婷拿過手機，翻到林雨晴的聯繫方式，撥打了過去。
林雨晴剛吃完晚飯，看到了侯婷婷的來電，便滑開屏幕接聽了。
“喂，婷婷，你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啊？”
“我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你，你在幹嘛？”侯婷婷說。
“嗯……我剛吃完飯。”
“我記得你今天休息吧？怎麼跑出來吃飯啦？”
“我想出去散散步。我爸媽都不在家。”
“哦。”侯婷婷低聲道，“我爸爸媽媽也在忙工作，我一個人無聊死了。”
“你怎麼了？”林雨晴敏銳地察覺到了侯婷婷語氣的變化，“你有心事嗎？”
“沒有啦。我就是閒得慌。你呢？”
“我啊……也是閒得慌，所以出來逛逛街。”
“這樣啊，那等我忙完了，咱們一塊兒出來玩兒啊！我請你吃大餐。”
“好啊。那我先掛啦，拜拜。”
“再見。”
侯婷婷放下手機，長舒了一口氣。
她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給祁同衛打個電話。侯婷婷覺得，祁同衛應該也挺煩惱的。畢竟他是侯建成唯一的朋友，也是真心實意地希望他好。
侯婷婷撥通了祁同衛的電話，響了幾聲之後，祁同衛接了起來。
侯婷婷說：“喂，我是婷婷。”
祁同衛沉默片刻，答道：“你好。”
侯婷婷輕咬著下唇，說道：“昨天的事，真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暈倒……”
“婷婷，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不用提它。”
侯婷婷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問道：“祁同衛，你……是不是還在為我的事情擔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侯婷婷鬆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你能不能陪陪我？我一個人真的很寂寞。”
祁同衛遲疑道：“婷婷，這不合適……”
侯婷婷急切地說道：“沒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解解悶兒。我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的。我……”
“那行吧。”
侯婷婷喜出望外，“那你現在在哪裡？”
“我……就在附近的超級士酒店，二樓西側房間。你可以叫人送點飲品上來，我待會兒就走。”
侯婷婷欣喜道：“好的！我一定辦妥當！”
掛斷電話後，侯婷婷連忙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卻被母親拉住了胳膊。
“婷婷，你要去哪裡啊？你受了這麼嚴重的傷，怎麼能亂跑呢？你忘了上週你是怎麼摔倒的嗎？”
“媽，我沒事。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我不准你出去，”侯媽媽說道，“你爸剛出差回來，正在跟你爺爺商量婚禮的事情呢，這段時間你必須乖乖呆在家裡養病，什麼也不許做。”
侯婷婷苦笑道：“爺爺也太緊張了吧。”
“你懂什麼？”侯媽媽瞪了她一眼，“你爺爺是怕你再出什麼意外。你爺爺這輩子只結過三次婚，結果兩次都離了婚。你是他的命根子，絕對不允許有半點閃失。”
侯婷婷無奈，只得暫時留在家裡。
這邊，祁同衛在床上躺了幾分鐘，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他走進浴室洗漱，順便刷了牙。
刷完牙之後，祁同衛突然愣住了。
祁同衛覺得非常奇怪。他雖然救人，也從未奢求過報酬，但他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好處。
他思考了片刻，決定還是把這件事告訴林雨晴。
於是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林雨晴的電話。
電話接通之後，林雨晴柔和的聲音傳入耳朵：“喂，祁同衛，怎麼了？”
“呃……雨晴，有件事情，我要向你彙報一下。”祁同衛說道。
“什麼事？”林雨晴笑著問，“你別害羞嘛！”
祁同衛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說道：“雨晴，你最近有沒有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變化？”
“沒有啊！”林雨晴答道，“除了頭疼，也沒有其他症狀。”
“唔……”林雨晴想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們凡人不是都喜歡美顏相機嗎？那種東西拍照的效果很好。要不然我買個美顏相機給你，你天天擺弄一下？”
“呵呵，你又調侃我了。”祁同衛笑了笑，轉移話題道，“婷婷約我吃飯。你要不要來？”
“她？”林雨晴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好吧，晚點我打車過去找你。”
祁同衛應了一聲，掛斷電話。
門被推開了。侯婷婷端著早餐走了進來。
“今天怎麼這麼遲？”侯婷婷放下早餐，關切地詢問道。
祁同衛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道：“我昨天睡得太死了，今天起來的時候有點迷糊。”
“哦。”侯婷婷說，“你快趁熱吃吧。等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祁同衛說，“謝謝。”
侯婷婷溫婉一笑：“我們是夫妻，何必跟我這麼見外呢。”
祁同衛垂眸吃粥。
“我看了今天的新聞。”侯婷婷坐下，低聲說道，“沒想到你居然是為了我才會受傷。我真該死。”
祁同衛喝了一口粥，抬頭看著她：“傻瓜，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我當時差一點點就死掉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侯婷婷紅著眼圈說道，“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遭遇這種事情？”
祁同衛皺眉道：“這不是你的錯。我也不希望你會受傷。”
侯婷婷搖頭：“不……如果我不逃跑，也不會被抓到了。我當初不應該跑。”
祁同衛嘆了一口氣：“這不是你能控制的，婷婷。你不用擔心這些了。我不會讓你再有危險的。”
“可我害怕。”侯婷婷哽咽道，“祁同衛，我們離婚吧。我們分開好不好？”
“你瘋了！”祁同衛瞪大眼睛，厲聲說道，“我絕不允許你提出這樣的建議。”
“那我們就互相折磨好了。”侯婷婷悽慘一笑。
“這種無聊的話不準再提了。”祁同衛嚴肅說道，“如果你執意要離開我，我就去警察廳投案自首。到時候，你就是殺人犯的妻子，我們也會坐牢。”
侯婷婷咬牙說道：“好，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承擔後果好了。我們兩個都是罪人。”
祁同衛皺眉道：“我不許你這麼說。”
侯婷婷冷笑了一聲，扭頭不理他。
祁同衛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怒火，勸慰道：“婷婷，你別胡鬧了。這種事根本不是我們能夠預料的。你先把孩子養好，以後還會有其它的辦法的。”
“我沒辦法。”侯婷婷說道，“祁同衛，我們離婚吧。”
祁同衛沉下臉色，“不準再提了！”
“好啊。”侯婷婷毫不退縮地迎視著他的眼睛，“如果你不肯離婚，那我就去告訴警察。你就是兇手，是我們倆聯合謀殺了那些人。”
祁同衛盯著她，半晌才平靜下來，說道：“你非要鬧成這個樣子？”
“我只是不想拖累你而已。”侯婷婷語氣平靜，“祁同衛，我對你很抱歉。如果沒有我，你現在還活得好好的，甚至可能比以前過得更好。我是你的累贅，我不配嫁給你。”
“夠了！”祁同衛勃然變色，“你怎麼能說這種混賬話？！”
侯婷婷抿嘴，不再言語。
祁同衛站起身來，說：“從現在開始，你不準出這間屋子半步。我去洗澡換衣服。”
“你……”侯婷婷急了，伸手拉住他，“祁同衛，你不準走！”
“放手。”祁同衛冷聲說道，“我去換衣服。”
“我不放！除非你答應跟我離婚，否則我就一直拉著你。”侯婷婷固執地說。
祁同衛轉過身來，眯眼注視著她。
侯婷婷被他陰鬱的目光嚇住了，緩緩鬆開了拉著他衣袖的手。
“你最好搞清楚。你肚子裡懷的是我的孩子，我是你丈夫。你憑什麼命令我？”祁同衛寒聲說，“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拿出結紮手術單來甩到你臉上，讓你滾蛋。”
侯婷婷呆滯片刻，猛然尖叫一聲，捂著耳朵倒在床上痛哭不休。
祁同衛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漠地轉身走進浴室。
祁同衛衝了個戰鬥澡之後，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看了一眼蜷縮在床上哭泣的侯婷婷，冷淡地說：“記住你剛才答應我的話。”
侯婷婷抽噎著，淚流滿面，顫抖著說：“我不離婚，祁同衛，你打算怎麼辦？”
“我們離婚。”祁同衛冷冰冰地說道，“你願意去告我也行，反正我是不會妥協的。”
“那我就死給你看！”侯婷婷忽然激動起來。
“隨便。”祁同衛聳聳肩膀，轉身往外走。
侯婷婷愣愣地盯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祁同衛……”她輕聲喚道，卻只聽到門被帶上的聲音。
她趴伏在床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才慢吞吞地爬起來，穿上鞋，走到廚房煮了一鍋麵條吃了。吃完以後，又覺得太過安逸，於是又躺回到床上玩起手機來。
過了一會兒，祁同衛回來了。
他端了一碗湯藥遞給她。
“這是什麼東西？”侯婷婷問道。
“補藥。”祁同衛冷漠地說，“我昨天晚上熬的。趁熱喝了。”
“我不想喝。”
“必須喝。”
“不。”
“你想讓我餵你嗎？”
侯婷婷瞪了他一眼，只好接過藥碗，將裡面的藥汁一飲而盡。
祁同衛冷冷地說：“你要是敢偷偷吐掉或者剩下，我就把它扔到垃圾桶裡，明白嗎？”
“知道啦。囉嗦。”侯婷婷嘟囔道，“我又不傻，當然會全喝完。”
祁同衛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侯婷婷獨自在家裡躺了一會兒，又感到餓了，起身找到一包零食，邊吃邊刷微博。
微博上有很多八卦帖，侯婷婷翻了幾頁，看見有人爆出祁同衛和李麗莎的舊情，並且曬出兩張照片。
照片是李麗莎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祁同衛幫她系安全帶的場景。
侯婷婷心中一緊，立即點開評論。
“臥槽，這個小三是誰？”
“這輛車牌號碼好熟悉……”
“祁同衛居然出軌？！我靠……”
“真的假的？樓主，你不是為了炒作吧？”
“我勒個去，祁同衛竟然腳踏兩隻船？”
“難怪侯婷婷會鬧離婚呢。”
“我的媽耶，這種綠帽子簡直是男神級別的。”
侯婷婷皺眉關掉評論，繼續搜索祁同衛的相關消息。
原來祁同衛早在五年前與李麗莎分手以後，曾與另一名女性交往密切，而且是高校教師。此時侯婷婷突然冒出來，祁同衛不但沒有澄清，反而極力撇清與那女教師的關係，並表示兩人僅僅是朋友。網民們都不是笨蛋，立即腦補出許多狗血劇情，紛紛猜測是李麗莎插足，逼迫祁同衛和侯婷婷離婚。
侯婷婷越看越怒，索性打電話給祁同衛：“祁同衛，你是不是做賊心虛，怕被揭露醜聞，所以才一口咬定我們是朋友關係？你怎麼能這麼無恥？”
祁同衛的聲音異常低沉：“我和麗莎的關係很純潔，請不要亂潑髒水。”
侯婷婷冷笑一聲：“你少裝了。如果沒有做虧心事，你何必害怕被人戳破？”
“我沒做虧心事，為什麼要怕？”祁同衛的聲音愈加冷硬，“我只是不想再被你糾纏了。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我不奉陪了。”
侯婷婷氣急敗壞地摔斷了電話。
這一天下午，她約了律師，跑去民警處報案。
民警查證了侯婷婷提供的材料，又聯絡了祁同衛的父母親戚，對祁同衛的犯罪事實展開調查。
當夜，祁同衛從酒店退房離開。
侯婷婷派人跟蹤他，拍攝了大量照片，傳到了網上。祁同衛在路上遭遇車禍的照片，也成了熱點。
網民們紛紛指責祁同衛的無恥，說祁同衛仗勢欺人，欺騙侯婷婷的感情。侯婷婷的粉絲們更是集體攻擊祁同衛，罵他是卑鄙小人。
一時間輿論沸騰。
祁同衛卻始終保持緘默。他甚至連個解釋都懶得辯駁，因為他根本不在乎網民的看法。
第二天傍晚時分，祁同衛出現在某醫院的病房中，向侯婷婷攤牌。
“你放心，我已經結紮了，不可能有孩子。”他冷冷地說。
侯婷婷臉色蒼白，搖頭道：“我不信。”
“那你就拿dna鑑定書來。”祁同衛冷酷地說，“你不妨再試試用你自己的卵巢做個dna比對，如果我真的結紮了，肯定不會留下你的孩子的。”
侯婷婷捂著嘴巴，驚恐萬狀，眼睛裡泛起淚光。
“我沒有懷孕……”她喃喃自語。
祁同衛輕蔑地瞥了她一眼：“侯婷婷，我已經忍夠你了，既然你非要死纏爛打，那咱們就魚死網破。我不會再容忍你糾纏我，更不會允許別人誤會我們之間的感情，你要是識趣，就趕快滾回去，否則別怪我不念及舊情。”
“你、你要幹嘛？”侯婷婷嚇得花容失色。
“不幹嘛，你走吧，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祁同衛毫無溫度地說。
“我……”侯婷婷猶豫良久，終究不甘心，顫抖著說，“好，我走。但是你不能把今天的事告訴其他人，尤其不能告訴李麗莎。”
“行啊。”祁同衛淡漠道，“你先走吧。”
侯婷婷深深看他一眼，轉身走出病房。
侯婷婷走後，祁同衛撥通李麗莎的號碼，等待了片刻，她接聽了。
“祁同衛。”李麗莎柔聲問，“剛剛我看見一條新聞，是你嗎？”
“嗯。”祁同衛答應了一聲，嘆道，“你別擔心，我沒事。”
“你受傷了？嚴重嗎？”李麗莎急忙詢問。
“沒事。”祁同衛敷衍著說，“就是胳膊撞了一下，養幾天就沒事了。”
“那就好。”李麗莎鬆了口氣，“對不起，都怪我，如果我當初沒有跟你吵架……”
“別這麼說。我沒事。”祁同衛笑著說，“你也知道我爸的脾氣，他就那樣。你不用太在意。”
“可是他畢竟是長輩……”
祁同衛道：“他也就嘴上厲害罷了。其實，我知道他是關心我的。”
李麗莎微笑道：“那就好，你沒事就好。”
“嗯。”祁同衛沉吟片刻，又道，“最近工作怎麼樣？”
“挺順利的。”李麗莎說，“雖然有些壓力，但是還算能撐住。”
“辛苦了。”
“你也是，別老往外面跑，注意休息。”
“嗯。我明天晚上回家吃飯，到時候聊。”
祁同衛掛斷了電話，躺倒在床上，閉上眼睛。
他的思緒飄散得很遠。他記得自己和李麗莎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時，兩個人都很靦腆，彼此交換名字，相互介紹了家庭情況。
祁同衛的母親早逝，父親獨居，家境清貧。而李麗莎的父母都是教授。兩家門當戶對，家世差距並不懸殊，反而顯得李麗莎更加優秀。李麗莎是個漂亮聰慧的姑娘，性格溫婉嫻靜，很討祁同衛喜歡。
李麗莎考研的那段時間，祁同衛去幫助她輔導功課。
每天晚上，李麗莎都會準備兩杯咖啡端進祁同衛的辦工桌。
“你嚐嚐看，這是我媽熬的紅豆牛奶，味道很好。”李麗莎說，“我特地煮了給你送來。”
祁同衛喝完咖啡後，便與李麗莎閒談。
聊起兩個人高中時期的種種趣事，祁同衛忽然想起自己曾經被侯婷婷設計過的事情。
“當時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李麗莎問。
祁同衛愣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你當時怎麼想的？”李麗莎追問道。
祁同衛想了想，說：“那時，我還不懂什麼叫愛情，只覺得被人設計很憋屈。”
李麗莎噗嗤一笑：“你還不懂愛情啊？你們倆的愛情故事已經很狗血了好嗎！”
祁同衛也笑了起來。
“我和你不一樣。”李麗莎說，“你是從高二開始，一直暗戀著侯婷婷的。而我，我從高三就喜歡上你了，所以我很難接受被人設計這件事。”
祁同衛怔住，半晌說道：“我們那時，還真是單純得像張白紙呢。”
“是啊，連愛情的概念都不清楚，更何況婚姻。”李麗莎嘆道，“我現在才明白，當初為什麼會被設計，因為我們根本就不合適。”
“你是說我們之間缺乏溝通？”
“對，這是最主要的原因。我覺得，你不是一個能跟人敞開心扉說話的人，而我也不擅於表達。我們的生活環境截然不同，思維模式自然迥異。”
祁同衛默默點了點頭。
李麗莎繼續說道：“我覺得你們倆不是一類人，你們倆之間隔閡太多，缺少共同語言，根本走不到一塊兒去。所以，你才會在遇到我之前，喜歡上了侯婷婷，對不對？”
祁同衛垂眸不語。
李麗莎又問：“你喜歡我的理由，是因為我比侯婷婷更漂亮嗎？”
“是因為……”祁同衛遲疑許久，輕聲道，“我不希望你變成一個拜高踩低、虛榮勢力的女孩子。”
李麗莎的瞳孔瞬間收縮：“我們認識快五年了，你卻從來沒有了解過我？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當然知道。”祁同衛說，“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受委屈，我怕你受到欺騙。”
李麗莎盯著他，突然冷冷地笑了：“你怕我受欺騙，所以你選擇背叛我？”
祁同衛啞口無言。
“我知道你的心情。”李麗莎緩和了神色，說，“你放心吧。這次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告訴婷婷的。”
祁同衛鬆了口氣，說：“謝謝你。”
“你不必謝我，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嘛。”李麗莎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還是朋友哦！你可千萬不要把我忘掉。”
“怎麼會。”祁同衛說，“我一定不會忘記。”
李麗莎笑道：“那就行了。”
“對了，你剛才說什麼？”祁同衛問，“我好像聽到‘我們’，還有婷婷？”
“哦，是這樣的。”李麗莎說，“我打算畢業後留校工作，到時候我們就做鄰居。婷婷應該很樂意吧。”
祁同衛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我沒想到你會做這個決定。”
“是啊，我也沒想到。”李麗莎感慨道，“我一開始只是想留在雲川讀博士，結果陰錯陽差就留在了這邊。”
“你的志向是留在雲川工作嗎？”祁同衛問。
李麗莎搖了搖頭：“我想去首都，去燕京。”
祁同衛愣了一下，說：“那可是首都哎。”
“嗯，所以我才想去首都。”李麗莎說，“我想留在首都工作。”
“如果婷婷知道了，肯定會羨慕死你的。”祁同衛說。
“但願吧。”李麗莎聳了聳肩，說，“不過，我們可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她肯定會吵鬧的。”
“嗯。”祁同衛說，“不過，既然你已經下了決心，那你爸媽那邊？”
“我媽那邊，我會慢慢說服她的。”李麗莎笑了笑，說，“至於我爸那邊，我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我的決心。”
祁同衛沉默片刻，說：“那我祝福你。”
李麗莎站了起來，說：“那我先走了。我晚上還要趕飛機回家，就不陪你吃飯了，改天請你喝咖啡賠罪。”
“好，再見。”祁同衛朝她揮手致別。
李麗莎轉身離開，背影顯得有些蕭索。
祁同衛看著她離開，忍不住長舒一口氣，眼眶竟隱約有些溼潤。
“唉。”祁同衛嘆了口氣，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香菸盒，抽出一支，叼在嘴角，掏出火柴劃燃，湊近打火機的瞬間忽然停頓了一下，他又將火柴扔進了菸灰缸，將打火機放回煙盒裡。
祁同衛靜靜地靠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景色。他的眼睛裡似乎有水光閃動，卻並未流淌出來。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李麗莎剛剛說的每一句話，一遍一遍地反覆琢磨。
祁同衛的眼前漸漸浮現出李麗莎剛才的臉龐，她的眉梢眼角帶著溫柔的笑容，眼底彷彿含著星辰大海。
那顆星，叫“真心”。
祁同衛抬頭仰望著湛藍天幕，心裡湧起難言的悲哀與苦澀。
他從來不曾想象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為一個女人，落下淚來。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女人，讓男人甘願奉獻全部。哪怕她並不值得，甚至不值得託付終生。
祁同衛從來不相信什麼愛情，也沒有過愛情。可是，今天他體驗到了。
李麗莎說：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多美妙的三個字。
侯婷婷和張婷芳從辦室裡出來，兩個人的表情都非常嚴肅。
“祁同衛跟李麗莎分手了？”張婷芳問。
“沒有啊。”侯婷婷皺著眉，說，“這兩個人究竟搞什麼呢！”
“我覺得，是因為你吧？”張婷芳說，“你不是跟祁同衛說，要給祁同衛找一份穩定工作嗎？”
侯婷婷說：“我原以為祁同衛會答應，沒想到他拒絕了。而且態度很堅決。”
“你們倆是不是鬧矛盾了？”張婷芳猜測道。
“不知道。”侯婷婷搖頭道，“不過，祁同衛這幾天一直很奇怪。”
“哪裡奇怪？”
“他最近一段時間特別忙，總是早出晚歸的，連班都不怎麼去上。”侯婷婷說，“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張婷芳說：“會不會是工廠出了什麼狀況？”
“有可能。”侯婷婷嘆息道，“唉，祁同衛的父親剛過世沒多久。他現在也太操勞了。”
“我也這麼認為。”張婷芳點頭，“要不然，讓他休息幾天吧。”
侯婷婷猶豫了一下，低聲說：“我其實，挺擔心他的。”
“他怎麼啦？”張婷芳詫異道，“不是挺好的嗎？”
侯婷婷嘆了口氣：“他好像對工作上的事情沒什麼興趣。”
“哦？”張婷芳微怔，“他不會是想當醫生吧？”
侯婷婷搖搖頭：“倒不一定，或許他有什麼其它的夢想。”
張婷芳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說：“算了，他願意怎麼做，就由他去吧。”
“嗯。”侯婷婷點了點頭，突然問張婷芳，“對了，你和李曉東現在怎麼樣了？”
提及這件事，張婷芳便滿臉憂鬱：“還能怎麼樣，就那樣唄。”
“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位朋友嘛？”
張婷芳點點頭：“記得啊，他現在就住我樓下呢。”
“是啊。”侯婷婷說，“他就在我隔壁租房，你要是有時間，不如把他請來，一起聚聚？”
張婷芳愣了愣，隨即露出驚訝的神色，說：“婷婷，你……你該不會是……”
侯婷婷嘆了口氣：“你也知道我的情況。”
張婷芳點點頭：“我懂了。不過，這麼快就找男朋友……”
侯婷婷笑了：“這算什麼啊，只是暫時交往試一試罷了。”
“那你準備怎麼處理李曉東的事兒？”張婷芳問。
“我現在也不知道……”侯婷婷垂下眼眸，說，“我總感覺，我們倆不合適。”
“為什麼？”張婷芳不解道，“李曉東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說不合適？”
“不知道……”侯婷婷嘆了口氣，“也許，我們倆的觀念不太一樣，或者，我們的家庭條件也不一樣，這些都是阻礙我們在一起的原因。”
“但是……”張婷芳遲疑了片刻，“你對他是真心的嗎？你確定，你能夠承受得了嗎？”
侯婷婷輕咬著嘴唇，沉默不語。
張婷芳拍了拍她的肩膀：“別胡思亂想了，順其自然吧。”
祁同衛走出電梯，站在路邊等車。他拿出手機，打開了qq。
李麗莎給他留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