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5章 愛到底是什麼
侯婷婷驚訝道：“她怎麼會死呢？”
祁同衛搖搖頭：“具體細節我也不知道。”
侯婷婷蹙眉道：“你怎麼會有未婚妻呢？”
“我父親曾經結識過一位貴婦人，他們相戀多年。”祁同衛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後來我母親懷孕，他們便決定分手。我父親很捨不得，於是偷偷跑去見了那位貴婦人一面。”
侯婷婷問：“那位貴婦人呢？”
“已經離世了。”祁同衛垂下睫毛，“我父親傷心欲絕，便把我託付給了一位遠房表姨照顧。”
“原來如此……”侯婷婷喃喃地說。
“那時候，我年紀尚小，不懂得什麼是愛情。”祁同衛說，“直到後來，我長大了，我漸漸明白，我愛的不是我父親，而是他身邊的某個人。”
“哦……”侯婷婷點點頭，“難怪你那麼拼命，想要進入娛樂圈，原來是為了尋求刺激啊。”
“不全是。”祁同衛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除了演戲之外，我還想賺更多的錢，幫助父親度過困難的日子。”
“嗯。”侯婷婷說，“這也是個辦法。”
“但我還沒找到那個人。”祁同衛無奈地笑笑，“我甚至不知道我父親的那個遠房表姨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兒，家庭狀況如何。”
“那麼，她會答應收養你嗎？”侯婷婷問道，“畢竟收養一個孩子需要很多錢。”
祁同衛搖搖頭：“不會。因為當初那位表姨和父親談戀愛，兩人的感情非常穩固，根本不在乎錢財這種東西。”
“唉……”侯婷婷深感遺憾，“這樣的話，你豈不是很難遇到心儀的對象了？”
“是的。”祁同衛點點頭，“所以我現在很珍惜每一段戀情，希望能夠早點找到那個人。”
祁同衛又舉杯敬了侯婷婷一杯。
侯婷婷笑眯眯地與祁同衛碰了一杯。
這頓晚飯兩人聊得很投緣。祁同衛也從侯婷婷口中瞭解到了侯氏集團的現狀。侯婷婷父親去世之後，家族企業群龍無首，董事會的人蠢蠢欲動。
侯婷婷的堂弟侯俊傑趁機奪權，把原本屬於她父親的股份轉移到了自己名下。侯俊傑雖然是個紈絝子弟，卻頗得侯老爺子歡心，侯家人對他敢怒不敢言。
祁同衛問：“你父親走了之後，你們家族企業的情況變得更糟糕了吧？”
侯婷婷嘆了口氣，說道：“最近幾年，家族企業的確越來越差勁，連續虧損好幾次，現在欠下鉅額債務，已經撐不下去了。”
祁同衛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向銀行貸款維持呢？”
侯婷婷搖搖頭：“貸款風險太高，銀行不肯借錢給我們。”
“那你打算賣掉侯氏集團？”
“我倒是想，可惜沒人買。”侯婷婷苦笑一聲，“我們現在已經快揭不開鍋了。”
“我聽說，侯家旗下的產品銷售都不錯。”祁同衛說，“這麼看起來，你們家也算富二代。”
侯婷婷說：“侯家只能勉強維持基礎運營。”
“據我所知，侯家還有三套別墅，價值數百萬。”祁同衛說，“如果能夠賣出去的話，侯家至少不用愁吃穿。”
侯婷婷嘆息道：“我們家的別墅賣不出去的，因為……它們全都被人盯上了。”
祁同衛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侯婷婷苦笑一聲：“我爸去世之前，跟我說過他在美院有個朋友，是著名的設計師，還說等到我爸下葬的時候，請他做場法事。”
“法事？”祁同衛詫異道。
侯婷婷嘆道：“我爸的那位朋友，名叫徐天銘，他是個很有才華的畫家，曾經拿過許多大獎。我爸臨死的時候說，他想要在下葬之前見到徐天銘，並懇求徐天銘為他畫一幅肖像送給我媽。”
祁同衛若有所思：“他現在人呢？”
“已經死了。”侯婷婷說，“五年前就去世了，我爸的靈堂就設立在他墓碑旁邊。”
“真是可憐。”祁同衛嘆了口氣。
侯婷婷端著紅酒杯晃了晃：“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祁同衛說：“這是你家的事，我不便插嘴。不過，你要是有什麼麻煩的話，儘管告訴我。我能幫忙的，一定竭盡全力。”
“謝謝你，祁先生。”侯婷婷微笑著說。
祁同衛擺手道：“你不用叫我祁先生，叫我小祁就好。”
“呃……”侯婷婷略顯尷尬。
“其實，我比你大一點。”祁同衛說，“你不必叫我祁先生。”
“隨意。”祁同衛笑著端起酒杯。
“我今天跟你說了很多家族企業的情況。”侯婷婷說，“不知道你對我們侯氏集團有沒有興趣？”
“哦？”祁同衛挑了挑眉，“怎麼說？”
侯婷婷壓低了聲音：“其實……我們家的股份，早就被侯俊傑騙光了！”
“啊？”祁同衛露出震驚的神色，“侯俊傑怎麼會……”
“他就是個騙子！”侯婷婷咬牙切齒道，“這些年來，侯家的生意都被他搞垮了，連累整個侯家都陷入困境！而他自己則坐享其成，逍遙自在！”
祁同衛問：“所以，你們想要把股票拋售出去，換取流動資金，再重振旗鼓？”
侯婷婷點點頭，說：“我們侯家已經支撐不下去了，所以想把手裡的股份出售掉，然後尋求融資。”
祁同衛沉吟片刻：“你們有信心嗎？”
“我們不敢保證，但是……如果能有人願意收購的話，當然再好不過。”侯婷婷說，“畢竟……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了。”
祁同衛猶豫了一番，問：“我冒昧地問一句，侯家是否還有其他兄弟？”
侯婷婷搖搖頭：“只剩下我和叔叔。”
祁同衛暗忖：侯俊傑是個敗類，他老爹肯定不靠譜，不過他老爹的兒子應該還有救。他試探著問：“你們打算把股票賣給哪家？”
侯婷婷說：“我們已經考慮過了，最終決定把股票賣給騰達。騰達是個新晉的房地產企業，他們的董事長剛剛從英格蘭回來，是個非常有魄力的商人，他們肯定願意接受侯氏集團的投資。”
“騰達？”祁同衛愣住了。
“騰達集團的老總叫陳明輝，是個非常優秀的青年。”侯婷婷解釋道，“他是香港首富李嘉誠的私生子，父親去世之後，母親帶著他遠走澳洲，他現在又回香港創業。他雖然年輕，卻是個很有能力的人，騰達的規模也逐漸擴張到了千億級。我相信騰達會接受我們的投資。”
祁同衛問：“這個陳明輝的母親，也姓陳嗎？”
“嗯……她和陳明輝的父親離婚以後，就帶著孩子搬到了新加坡，改嫁給了一個華裔。聽說她現在過得很幸福。”侯婷婷說，“陳明輝對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很好。”
“那……你父親是陳明輝的岳父麼？”祁同衛又問。
“不是。我父親早逝，我母親改嫁以後，也就跟他斷絕關係了。”侯婷婷說，“我們侯家和騰達集團合作，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嗯……”祁同衛點點頭，“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就儘快把手續辦下來吧。”
“好。”侯婷婷舉起酒杯，“謝謝你。”
兩人碰了一下杯。
“還有件事……”祁同衛忽然說，“我想請你幫忙找一位律師。”
“律師？”侯婷婷疑惑道，“為什麼？”
“因為……我想幫我妹妹申請個撫養權。”祁同衛說。
“你的妹妹？”侯婷婷更加疑惑了，“你妹妹怎麼了？難道……是她不肯接受侯氏集團的遺囑？”
祁同衛苦澀道：“不，她接受了。她很愛這份財產，我知道的。”
“你是說……”侯婷婷遲疑著說，“你想讓你妹妹繼承這筆遺產？”
“是的。”祁同衛說，“我想替我妹妹爭取一些東西。我想要把她的監護權拿回來，讓她能夠安心讀書，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侯婷婷深吸一口氣，說：“我明白你的感受。不過，你確定真的要這麼做嗎？你可能需要花費很多錢，或許還要搭進去很多時間，這樣做值得嗎？”
祁同衛說：“我確定。”
侯婷婷嘆息道：“唉……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即使身無分文，仍舊堅持自己的原則。”
祁同衛看著她：“侯夫人……你呢？”
“我？”侯婷婷說，“我當然也有原則，但是……我覺得，如果不能為家人爭取最大利益，我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祁同衛說：“可是你現在還沒結婚，也沒有生育能力啊。等你結婚生子以後……”
侯婷婷擺擺手：“我不需要別人照顧我。我會自食其力，照顧好自己和我的丈夫。至於生活，你放心吧，我自己會努力的。”
祁同衛看著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你還有什麼疑慮？”侯婷婷問。
祁同衛搖了搖頭：“我想問一下，我妹妹的情況，你都清楚嗎？”
侯婷婷笑道：“她現在過得挺好的，比起在孤兒院的日子，她過得簡直像天堂一般。”
祁同衛鬆了一口氣，露出欣慰的微笑。
“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哥哥，你希望她能過得好。但是……”侯婷婷說，“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處境？她現在是個未成年人，而且，她並不是被遺棄在孤兒院的。”
祁同衛臉色變幻，沉默半晌才說：“我不怕她遭遇危險。我只擔心她受委屈。我不敢告訴她實情，我怕嚇到她，但我還是必須把這件事告訴她。”
侯婷婷說：“你妹妹她，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
“哦？”
“你知道她今年多少歲了麼？”
祁同衛茫然搖頭。
“她今年二十五歲了。”侯婷婷說，“你知道她是哪年被送到孤兒院的麼？”
“四月初？”
“錯！是四年前。她三月底被送到孤兒院的，那時候她已經九歲了。”侯婷婷說，“你可以想象一下她當時的心理狀態，會是什麼樣子的。我不否認，她長得很漂亮，但畢竟她只有九歲。在那種環境下，她能保持樂觀積極向上的心態，真是太不容易了。”
祁同衛怔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你想過，如果她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會怎麼想？她會恨你嗎？”侯婷婷說，“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我曾經見過一個人，在自己最艱難困頓的時刻，突然有一群陌生人闖入他的生命，將他從地獄拉回人間，給予他衣食無憂的生活，但這些人卻又不願意對他施捨一點憐憫。”
祁同衛低聲說：“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她一定能想明白的。”
“所以你才更需要律師。”侯婷婷看著他，“如果你真的打算和她相依為命，你就不能再失去她。”
祁同衛抬眼看著她：“你是律師？”
侯婷婷笑了：“我是法律援助者協會會長，也是律師事務所的股東之一。”
“你們的事務所在哪裡？”祁同衛問。
“在……”侯婷婷頓了頓，說，“我們不在燕京。我們是在雲南。”
“雲南？”祁同衛愣了愣，“雲南有律師事務所？”
侯婷婷說：“有啊。我們就是雲南的律師事務所，你聽說過嗎？”
祁同衛恍然大悟，說：“難怪你說，你們有辦法解決這件事。”
侯婷婷笑道：“是啊。”
祁同衛說：“你們是律師協會的人，一定能幫忙的，對不對？”
侯婷婷點點頭：“我跟你保證，我一定竭盡全力幫助你，幫助你的妹妹。你放心，你妹妹的事情交給我，你就安心準備高考吧。”
兩天以後，祁同衛收到了侯婷婷的電郵。
“不，你誤會了。”侯婷婷打斷祁同衛，“她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法醫。我可以這麼說，整個燕江州，甚至全中原，都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這樣優秀的法醫。”
“哦？”祁同衛訝異道，“是嗎？”
“對。她是我見過的，年紀輕輕就能獨立完成數起案子的人。她的專業素養毋庸置疑，你可以放心。另外，我想你一定也瞭解她。她很堅強，很勇敢，也很敏銳，絕對不會是個懦弱膽怯的姑娘。她的內心，遠比同齡人強大。我相信她不僅能夠面對一切挑戰，也能夠承受一切傷害。我們會盡快聯繫她，讓她和你取得聯絡。”
祁同衛心潮澎湃，握著手機的雙手顫抖起來。
侯婷婷說：“你妹妹的父親姓陳，她媽媽姓張，你知道麼？”
“我知道，我聽說過他們。”
“嗯，我們一定會盡快和他們聯繫，你放心。”
祁同衛連連點頭。
掛掉電話，他感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腦袋昏脹，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坐在沙發上，呆滯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燈。
他記憶中的妹妹，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姑娘。雖然她不太愛說話，偶爾也會冷冰冰的，但她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孩子，她懂事乖巧，勤勞踏實，她是那麼美麗，那麼清秀，那麼令人疼惜。祁同衛從未想過她竟然有這樣複雜的身份，而且，她是個法醫。
他想起妹妹曾經和他談論過她從小到大的一些往事，包括她的父母，還有她自幼離家背井的經歷。
原來她並不幸福。
原來她的父母拋棄了她。
原來她並不是一個健康平靜的孩子。
她的心靈深處，有著巨大的創口。
他的喉嚨堵得慌，胸悶氣短，他捂住嘴巴，半晌才把自己的氣息順暢。他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
他知道，現在的妹妹一定很辛苦。他應該去照顧她，陪伴她，幫助她走出困境，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的父母是誰，他的妹妹的家庭住址，他一概不知。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除了有一具血淋淋的軀殼之外，似乎根本什麼都沒有。
他頹喪地跌倒在沙發上。
門被敲響了。
他擦擦臉上的淚痕，走過去開門。
侯婷婷提著便當盒站在門口，微笑道：“剛買好晚飯，一起吃吧？”
祁同衛搖頭：“不用了，謝謝。”
侯婷婷看他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嘆了口氣，把便當遞進來：“我只請你一次。吃飽點兒，別餓壞了。”
祁同衛拿著便當，看著侯婷婷離開。
祁同衛吃著侯婷婷帶來的便當，越吃越覺得難以下嚥。
他想起妹妹的模樣，她的眉宇間，透著一種英姿颯爽的味道。
可是，這些味道，又彷彿化成了無邊的悲涼與痛楚，壓抑在她脆弱的神經裡。
她一定很孤單。
她一定很希望有人關心她。
可他什麼都做不了。
她一直等待著他回來，等了很久很久。
祁同衛吃完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突然覺得自己真傻，明明已經有了侯婷婷的號碼，卻偏偏裝作毫不關心她，一點兒也不肯關心她。如果侯婷婷告訴了他，妹妹的消息，他就能立刻趕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侯婷婷約他吃飯，祁同衛猶豫片刻，答應了。
餐廳裡，祁同衛和侯婷婷相鄰而坐。
祁同衛低聲向她道歉：“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精神狀態很差，抱歉。”
侯婷婷露齒一笑：“我理解，畢竟是妹妹嘛。”
祁同衛抬眸看她，她依舊漂亮而優雅，眼角彎彎，唇角含笑，看起來非常舒服。
他心底湧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衝動，脫口而出：“婷婷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侯婷婷道：“什麼？”
祁同衛咬牙道：“我妹妹是法醫？她是警察？”
“對啊！”侯婷婷道，“她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刑偵人員。”
祁同衛愣住了：“你怎麼知道？”
侯婷婷眨眨眼睛：“我當然是通過調查才知道的。”
“調查？”
“對啊。”侯婷婷道，“我是刑警，我需要掌握每個嫌犯的基本情況。你不知道麼？你妹妹的案子是個懸案。她是第一個發現死者屍體的人。”
“第一個？”祁同衛瞪圓了眼睛，“不是說死亡時間在三個月前麼？為什麼……”
“哦。這個案子是個特例。因為死者是個年輕女性，而且是個漂亮的女孩。”
“漂亮的女孩？”
侯婷婷點點頭：“是啊，她叫白蘭。她長得挺好看的，所以才被選入案件組。但是她沒能保護好自己，被人殺死後扔到荒郊野嶺喂狼。”
祁同衛沉默了，他覺得自己渾身僵硬，心臟緊縮成一團，像是隨時要炸裂開來。
“她……”他艱澀地吐出這兩個字，嗓音暗啞。
“我調查過她。”侯婷婷頓了頓，繼續道，“她是個非常勇敢善良的女孩，從小獨自撫養弟弟。她比較內向靦腆，膽子小，喜歡偷東西，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她很怕黑，怕蛇，害怕蟲子……”
祁同衛的呼吸變得粗重，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聽到了自己全身肌肉緊繃的聲音。他甚至聽到了自己手指甲劃破桌面，摩擦玻璃的細碎聲音。
“她還有個弟弟，今年八歲，患病。他爸媽不願意讓他們姐弟倆分開，就送給她姥爺撫養。她姥爺是個退伍老戰士，脾氣暴躁，很兇，她弟弟很害怕他，不太親近。”
祁同衛忍不住了，猛地推開椅子，飛快地奔出去。
侯婷婷驚愕地喊道：“哎！你去哪兒？”
祁同衛充耳未聞，他瘋狂地跑向樓梯。他跑得喘不過氣來，幾乎虛脫。
他滿腦子都是白蘭那雙純潔無暇的大眼睛，還有她溫柔的微笑。
她那麼瘦小，穿著一件灰色t恤衫，牛仔褲，揹包紮在腰上，腳踩一雙帆布鞋。她的衣服洗得泛白，袖口挽起，露出雪白纖細的胳膊。
她蹲在草叢裡，認真地辨析著草莖的紋理和葉脈，然後將草莖放在嘴裡咀嚼，再吐掉殘渣，用紙巾擦拭嘴巴，最後起身離開。
這幅畫面深深地烙印在祁同衛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站起身的時候，祁同衛看到她臉頰上掛著淚痕，眼眶紅腫。她伸手抹了抹眼睛，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扭頭往樓梯的方向張望。祁同衛倉促躲開，藏在陰影裡。
白蘭走了。
祁同衛覺得自己的心被撕扯成兩半，疼得無法呼吸。
他想要去找她，去安慰她。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他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他該去哪裡尋找她？
他失落極了。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逃避，他怕自己一旦碰觸她，就會徹底崩潰。他想要把那份感情埋葬在心底，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假裝不記得她，假裝自己並不愛她。可是，他騙得了別人，又能騙得了自己嗎？
這些天，他拼命地壓抑自己的感情。他想要冷靜下來，等待更多證據。他知道侯婷婷在幫助他尋找證據，可他仍然控制不住思念和愧疚。
直到剛剛，他才知道原來她是一位刑警。
祁同衛在電話亭裡呆呆地坐了很久。
電話響了。
“祁先生您好，我是侯婷婷。”
“我聽你的秘書提起過你，侯小姐。”
“謝謝誇獎。”
“我想跟你聊聊祁嫣然的案子。”
祁同衛沉默片刻：“好。”
侯婷婷告訴他：“我已經查清楚了，祁嫣然的死確實與死者家屬有關係。我昨天已經找到了死者的父母，並和他們進行了溝通。他們承認了他們僱傭了兇手，綁架並謀殺了自己的孩子，並勒索贖款。但我也告訴他們，如果再不改口，就必須承擔刑事責任。”
“你們沒有立即報案。”祁同衛問道，“因為什麼呢？”
“我們在等你。”侯婷婷道，“我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的調查。”
“我不明白。”祁同衛皺眉，“既然你們已經抓到了嫌疑人，為什麼還要等我來？”
侯婷婷答道：“因為嫌疑人不肯招供。我懷疑這個案子和祁嫣然的車禍案有關。”
祁同衛愣了愣：“你是說……”
“對。祁嫣然在車禍現場的屍體，我們已經做了解剖檢驗。”侯婷婷道，“她是被人掐死的。當時車裡除了她的屍體，就剩一名兇徒。我們猜測那個兇徒就是肇事司機。他應該還活著。”
祁同衛沉默了片刻：“你們需要我做什麼？”
“你需要配合我們的調查。”侯婷婷說，“你可以不相信警察，但你必須相信你自己的判斷，你必須相信法律是正義的。”
祁同衛低聲問：“如果……我說如果，我不能證明你的猜測。你會怎麼辦？”
侯婷婷輕鬆地笑了笑，彷彿胸有成竹：“我不會放棄的。”
祁同衛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了。”
“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侯婷婷問。
祁同衛想了想，說道：“晚上吧，我請你吃飯。”
“那就這麼定了。”侯婷婷道，“你有沒有想過換個地方住，或者搬家？你住的房子是租的吧？”
祁同衛搖搖頭，苦澀地笑了笑：“我暫時還不能搬。我還欠著房東錢，我不想賴賬。我打算攢錢還給他。”
“那好吧。”侯婷婷頓了頓，“你今天下班早，早點回來，我們約個地址。”
祁同衛嗯了一聲。
侯婷婷說：“那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趕緊忙吧。”
祁同衛握著電話，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孤獨的，是寂寞的，是絕望的。但現在，他有了朋友，有了親人。
雖然他依舊是一個人。
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期盼過下班，期盼著早點結束工作，早點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堡，早點見到他的嫣然。
次日下午，祁同衛收拾妥當之後便出門了。他先去了趟菜場買了些魚蝦肉蔬菜等食材，又到商場挑選了幾套衣服。
回來路過藥店時，他走進去買了盒毓婷。
祁同衛提著東西走進屋內，卻聽到廚房傳來隱約的說話聲。他循聲走過去，發現侯婷婷正站在廚房門口，和祁母交談著。她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衫，下半身是牛仔短褲，腳踩平底涼鞋，整個人顯得非常清爽利落。
“伯母好！”她跟祁母打招呼，“您在做飯呢？”
“啊！小濤回來啦。”祁母連忙說，“這位是……”
“我是侯婷婷，是小濤的……朋友。”
“哦，原來是婷婷啊。”祁母笑道，“我聽說過你，小濤說你是個醫院的護士，還幫小濤處理過傷口。真巧，你們也認識，緣分吶。”
“謝謝伯母誇獎。”侯婷婷笑著說。
祁母問祁同衛：“婷婷來了多久了？怎麼不讓她坐下歇會兒。”
“沒關係。”侯婷婷說，“伯父呢？”
“哦，他在樓上寫報告。”
“哦。”侯婷婷點點頭。
“那你倆聊著，我繼續做飯了。”
“哎，好。”侯婷婷說。
祁同衛說：“媽，要不我去吧，你陪婷婷聊聊天。”
“行，你們聊著，我上去找你爸。”祁母笑眯眯地離開了。
祁同衛搬張凳子坐在侯婷婷旁邊，笑著說：“你吃飯了嗎？我去給你拿瓶飲料。”
“不用麻煩了，我吃過了，就是來看看伯父。”侯婷婷說。
祁同衛笑了笑：“你什麼時候來的？”
“昨晚來的，今天上午又來了。”侯婷婷答道，“伯父最近怎麼樣了？”
祁同衛說：“我爸身體比較虛弱，這段時間都是我媽照顧他。”
“那我可以留下來照顧伯父嗎？”侯婷婷說，“反正我明天休假，也沒什麼事情做。”
祁同衛猶豫片刻：“我媽會同意嗎？”
“沒問題的。”侯婷婷說，“伯父身體好的時候，我們就經常見面，他對我印象特別好。”
祁同衛沉默片刻，說：“婷婷，其實我媽一直都希望你能嫁給我……但是我覺得你應該更喜歡一般男孩子……”
侯婷婷搖搖頭：“我不知道什麼是一般男孩子。我只是覺得，如果我嫁給你，我會變得很幸福，所以我願意試一試。”
祁同衛苦澀一笑：“可是，我們之間差距太遠了……我家境並不富裕，我是孤兒，從小被人收養。你家庭條件優越，又漂亮聰明，我覺得……”
“你是因為這個才拒絕我嗎？”侯婷婷抬起眼睛盯著祁同衛的眼睛，“祁同衛，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我相信只要彼此堅持愛情，無論貧窮或者富貴，我們都可以攜手共度，我不在乎我們的未來是否美滿幸福，我在乎的僅僅是能夠與你長相廝守而已。”
“婷婷，你是個好姑娘。”祁同衛嘆息著說，“可是我……”
“你是不是嫌棄我？”侯婷婷突然抓緊他的胳膊，眼圈泛紅。
“不是，不是……我沒有嫌棄你。”祁同衛慌亂地說，“我沒有。”
侯婷婷鬆開了祁同衛的胳膊：“那麼，我再給你考慮的時間吧。等伯父康復出院，我再來拜訪他。”
“好……”祁同衛愣愣地看著侯婷婷轉身離開廚房，腦袋嗡嗡作響，他呆立在原地，一顆心像浸泡在水泥裡。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拒絕侯婷婷，她是個難得的好女孩。雖然她的父親是副校長，但她本身是個勤奮努力的好姑娘，而且性格溫柔賢惠，這樣的女孩子是最適合結婚的。
可是……
祁同衛想起剛才母親和自己說過的話，他覺得自己似乎錯怪了侯婷婷。
侯婷婷一定很喜歡他吧？
可是……祁同衛覺得，即使沒有他，她依舊能找到屬於她的另一半。
祁同衛深吸一口氣，把思緒拉回到自己的廚房裡。
祁母已經做好飯菜端上桌，她叫祁同衛過來吃飯，順便向侯婷婷詢問幾句病情。
侯婷婷表示自己會留下來，每天都會過來探望祁父，並且會帶些營養品過來。
兩個人寒暄了一陣，侯婷婷說：“我先去看看伯父，待會兒再過來喝杯水。”
“去吧去吧。”祁母笑著說。
侯婷婷走進祁父的臥室，看到祁母坐在床前削蘋果，祁父則靠在床頭翻著一份財務報告，神態安詳，彷彿睡著了。
侯婷婷走過去輕輕推了推他：“祁叔叔？”
祁父猛地驚醒，扭頭看了看侯婷婷，微笑著點了點頭，說：“你來啦？”
“嗯。我聽阿姨說您身體不舒服，所以過來看看您。”侯婷婷說著，將買來的營養品放在櫃子裡，“祁嬸，我幫你吧。”
祁母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我弄完就可以了。你快出去坐著，你們年輕人肯定餓壞了。”
“不會啊，我跟祁同衛一塊兒吃了點東西，現在還不餓。”侯婷婷笑著說。
“你們年輕人哪懂得保護腸胃。”祁母說，“你快出去坐著吧，我很快就弄完了。”
“沒關係的祁嬸，我來搭把手。”侯婷婷站起身，擼起袖子走到灶臺邊，“我們家的飯菜做得挺好吃的，你不介意的話我幫你洗菜切菜。”
“當然不介意啦！”祁母熱情極了，拿過一旁的圍裙遞給侯婷婷，“你戴上這個，洗菜切菜容易傷著手。”
侯婷婷笑了笑：“謝謝祁嬸。”
“傻丫頭，客氣啥？快洗菜吧。”祁母笑著拍了拍侯婷婷的肩膀。
侯婷婷洗了幾根黃瓜、青椒和茄子，放進盤子裡，又切了幾根火腿，祁母連聲誇讚：“婷婷真是個賢妻良母型的，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還會過日子。”
侯婷婷笑著謙遜了幾句，把菜裝進碗裡遞給祁母。
祁同衛在客廳打遊戲，侯婷婷和祁母在廚房做晚飯，祁同衛偶爾瞥一眼，見侯婷婷穿著白色的襯衫扎著馬尾辮，露出光潔圓潤的額頭和白皙細膩的脖頸，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整個人顯得恬靜又美好。
祁同衛忍不住低聲罵自己混蛋，竟然拒絕這樣一位美麗善良的姑娘。
祁同衛心裡很清楚，侯婷婷對他動了感情，但是他也不能辜負她的一番好意。
祁母盛了一碗湯放在祁同衛面前：“快嚐嚐看，婷婷煮的湯，可鮮了呢。”
祁同衛聞言舀了一勺，嚐了嚐味道，頓時驚訝地瞪大雙眼：“哇，婷婷真是好手藝，好香啊。”
“婷婷，你這手藝比專業的廚師還厲害，什麼時候教我做飯？”祁同衛問。
侯婷婷抿嘴笑道：“我平時也沒怎麼做飯，這都是從網上查來的。”
“網上查來的東西多半不準確。”祁同衛說，“你不如教我。”
“我倒是想教，就怕我做出來的不好吃。”侯婷婷笑著說。
“你做的東西，我爸媽都喜歡吃，何況是我？”祁同衛夾了一筷子肉放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好吃！婷婷，我明天早上想吃豆腐花，你給我做好嗎？”
“好呀。”侯婷婷爽快地答應了，“我做豆腐花可比油條簡單多了。”
“那太好了。”祁同衛高興地說，“我等你。”
侯婷婷微笑著點點頭，低下頭繼續忙活手上的事。
祁母在一旁看著他們互動，心裡樂滋滋的，覺得這兩個孩子真是般配。
祁同衛又埋怨道：“婷婷，我媽非說你身體不好，要你在醫院好好休息，不許你到處亂跑，萬一累垮了怎麼辦？”
侯婷婷抬起頭看著祁同衛，眨巴著黑漆漆的大眼睛說：“我只是想盡一點孝心嘛。”
“你不用這麼辛苦的，我會照顧我爸。”祁同衛說，“我知道你擔心我，其實你不用特意趕過來。”
侯婷婷咬唇說：“祁同衛，我們……交往吧？”
祁同衛怔了片刻，隨後說：“婷婷，你別衝動……我們才剛認識幾天，怎麼能談戀愛？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侯婷婷急切地說：“我知道我突然向你表白，你會很震驚，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求你了！”
“婷婷，我們真的還不適合……”祁同衛猶豫著說。
“怎麼不適合了？”侯婷婷激動地說，“你長得帥，成績好，人聰明，我也很優秀，你為什麼不考慮我？我們在一起不是很般配嗎？”
祁同衛搖搖頭：“婷婷，不是這個原因。你是個好姑娘，可是我……”
侯婷婷緊張地盯著他，問：“難道你不喜歡我？”
“也不是……”祁同衛遲疑道。
“那是什麼原因？”侯婷婷追問。
祁同衛嘆口氣：“我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侯婷婷急切地問，“你快告訴我！”
祁同衛猶豫了片刻，坦誠地說：“是一個你不該喜歡的人。”
侯婷婷愣了愣：“那是誰？”
祁同衛沒再吱聲，低著頭喝粥。
侯婷婷心中一酸，眼淚差點流出來，哽咽著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怎麼可能？”祁同衛立刻反駁，“你是這世界上最漂亮、最溫柔的女孩兒，怎麼可能會不喜歡？”
“既然喜歡我，為什麼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侯婷婷質問道。
“我……”祁同衛欲言又止，沉默良久，低聲說，“我喜歡的女孩子，並不適合做妻子。”
“我不在乎！”侯婷婷堅定地說，“我不需要你娶我做妻子，我只希望能每天陪在你身邊。”
“可是……”祁同衛皺眉說。
侯婷婷站起來，走到桌邊拿了包，轉身朝門外走去。
“婷婷，婷婷！”祁同衛連忙喊道。
侯婷婷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祁母慌忙拉住她：“婷婷，你去哪兒？”
“阿姨，我先走了。”侯婷婷說完，甩開祁母的手，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祁母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桌上的菜和米粒未動的粥，嘆了口氣說：“兒子，你真傻！”
“我哪兒傻了？”祁同衛鬱悶地說。
“你當著人家女朋友的面，說你喜歡另一個女孩兒，人家怎麼想？你讓人家以後怎麼見你？你就算真喜歡人家，也應該等人家女朋友把孩子生了，再跟人家說。”
祁同衛無奈道：“我現在不就跟她解釋清楚了嗎？”
“你這叫解釋清楚了？你把話說死了，人家姑娘怎麼辦？”
“哎喲！你怎麼不懂呢！”祁母跺了跺腳，“人家姑娘是想嫁給你，不是讓你娶她啊！”
“我沒想過結婚。”祁同衛淡淡地說。
“你不結婚你跟人家搞曖昧？”祁母瞪圓了眼睛，“你腦袋被驢踢了吧？你喜歡人家人家就得喜歡你？你這麼霸道你家裡人知道嗎？”
“我們家的事，您就別操心了。”祁同衛不耐煩地說，“反正我肯定不會娶她。”
“唉……”祁母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兒子，咱們家欠人家的，你不娶人家，人家也會記你一輩子的。”
祁同衛不耐煩道：“那是她家的事情。”
“那怎麼行？”祁母立刻反對道，“人家幫咱們家這麼多，你不能恩將仇報啊！”
“我怎麼恩將仇報了？”祁同衛冷笑著問。
“你都拒絕人家了，還不叫恩將仇報？”祁母理直氣壯地說，“你不是喜歡另一個姑娘嗎？那你去找她啊！”
“媽，我是說我不會娶她。”祁同衛說，“至於別的女孩子，我也沒想過要娶。”
“為什麼？”祁母奇怪地問，“那些女孩子有比人家差嗎？”
“她們都太好了。”祁同衛嘆了口氣，“我覺得不合適。而且她們不喜歡我。”
“胡扯！”祁母哼了一聲，“她們都喜歡你，怎麼會不喜歡你？”
“她們是喜歡我的臉，但我不喜歡她們。”祁同衛認真地說。
“你喜歡誰啊？”祁母納悶道，“不會是那個小姑娘吧？”
“不是她。”祁同衛說，“您放心，我肯定不會辜負她的。”
“不是她？”祁母驚訝道，“那你喜歡誰？”
祁同衛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說：“我喜歡一個特別可愛的女孩兒。”
“哦？”祁母更加詫異，“哪家的女娃娃，能讓我們家小濤如此傾慕？”
“媽！”祁同衛紅了臉，“我還沒見過呢。”
“不見過才稀罕嘛！”祁母調侃道，“你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突然冒出來個喜歡的姑娘，我還挺吃驚的。”
祁同衛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說：“我保證見過之後，您肯定會很喜歡她的。”
侯婷婷坐在車上，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心亂如麻。
今天她原本打算跟祁同衛表白的，可剛進門就聽到他提起喜歡的女孩子，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蔫巴了似的，提不起精神來。
侯婷婷想了許久，決定還是去找祁同衛，親口問個究竟，否則她這顆七上八下的心，始終難以安寧。
侯婷婷驅車趕到祁氏集團樓下，抬頭看了看祁氏集團的招牌，深呼吸一口氣，推門下車。
“請問你找誰？”前臺問她。
“我找祁同衛。”侯婷婷平靜地說。
前臺看了看她的名片，禮貌地說：“您稍等。我幫您聯繫一下。”
侯婷婷點點頭，走到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前臺撥通電話：“祁總，有位姓侯的小姐要見您。”
“讓她進來。”祁同衛說完掛斷電話，對助理說，“你去迎一迎侯小姐。”
“侯婷婷？”助理驚訝地張了張嘴，“她怎麼來了？”
祁同衛低咳一聲，沉著臉說：“你去帶她上來。我還有個會議要開。”
助理忙點點頭，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祁同衛站起身，朝會議室走去，剛轉到樓梯間，就看見祁同衛媽媽急匆匆地衝進電梯間，按下關閉鍵。
“媽？您怎麼來了？”祁同衛停住腳步。
“我……我路過，上來看看。”祁母支吾著說。
“您這樣跑上跑下的，爸不擔心？”
“擔心……我……我這不是……”祁母尷尬地說，“我有點兒緊張。”
“您緊張什麼？”祁同衛疑惑地問，“又不是相親。”
“相親？”祁母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拍了兒子肩膀一巴掌，嗔怒道，“臭小子！瞎說什麼呢！你爸知道又該罵你了！”
“他現在連罵我的功夫都沒有了。”祁同衛撇了撇嘴說，“每次我惹他生氣，他就給我一份股權協議。”
“什麼股權協議？”祁母問。
祁同衛把股權協議拿出來，遞給祁母。
祁母只看了一眼，便嚇得尖叫起來，指著協議書上的內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買掉祁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嗯哼。”祁同衛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你瘋啦？”祁母瞪大眼睛看著他，“你要買祁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做什麼？！這錢夠花幾輩子的！”
祁同衛聳了聳肩，說：“用來投資啊。我要把它賣掉。”
“你瘋了！”祁母抓住他的胳膊，“你憑什麼把錢全扔到股票裡？這是錢！不是水漂！這錢是我辛苦掙的！你不能這麼糟蹋！”
“我不糟蹋錢，怎麼投資啊？”祁同衛攤開手說，“我現在沒有多少資產，除非把房子賣掉抵押貸款。但是這筆貸款不能動。因為這是咱們家唯一能翻身的機會。”
“你還惦記房子？！”祁母氣憤地說，“你爸當初把房子賣了，換了錢供你讀研究生。可你畢業後不僅不感恩，還要把這筆錢再砸進股票！”
“您別激動，我有分寸。”祁同衛安慰她說，“我知道這些錢不能動，所以才準備先拿去投資。賺錢了就還你，虧了就算了。”
“你還敢說賺錢？”祁母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告訴你，祁氏絕對不允許你胡來。你要是敢把這些錢賠光了，我就和你爸離婚！”
“媽，您冷靜一點。”祁同衛皺眉說，“我不是要把錢全砸進股票，而是投資幾千萬進去試試。我也不能保證能不能成功。”
“你不能保證你能成功嗎？”祁母氣得渾身顫抖，伸手指著祁同衛的鼻子，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你這個敗家玩意兒！真不知道你腦子裡裝了什麼東西！”
祁同衛拉下母親的手，耐心解釋：“我不是說了嗎？我要投資幾千萬試試。這筆錢肯定要虧的，但是我保證會盡量賺回來。您放心吧。”
“幾千萬？”祁母睜圓了眼睛，“哪裡來那麼多錢？”
“你就別操心了，我自己有數。”祁同衛笑了笑，說，“好了，我得去開會了。晚上回來再聊吧。”
“哎……”祁母無奈嘆息。
祁同衛離開辦公室，侯婷婷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追著他出了電梯。
“濤，祁哥哥！”侯婷婷叫住了他，“你……你還好嗎？”
祁同衛停住腳步，側頭看了她一眼：“很好。”
“我……聽說你要拋售股票？”侯婷婷咬了咬唇說，“我想勸你，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你如果缺錢的話，我可以幫你，你不需要這麼冒險。”
“謝謝你的好意。”祁同衛平淡地說，“不過不需要。”
“為什麼？”侯婷婷急切地問。
祁同衛抬手撫摸了一下耳釘，微笑著說：“因為我有這個。”
侯婷婷怔了一下，隨即恍然明白過來，“你是打算找銀行貸款？”
“嗯。”祁同衛點點頭，“我想先借點兒。”
“你要多少？”侯婷婷問，“如果太多的話……”
“兩三千萬吧。”祁同衛答。
“你瘋了？！”侯婷婷吃驚地喊道，“哪來這麼多錢？！就算有銀行願意借給你，也根本來不及還！”
祁同衛笑了笑，說：“謝謝關心。我會處理好的。”
侯婷婷望著他，欲言又止，臉上浮出一抹複雜的神情，像失落，更多的卻是難過。
“你不用替我擔心。”祁同衛走到電梯前按下樓鍵，“我心裡有數。”
“那……祝你好運。”侯婷婷勉強笑了一下，向他揮手。
祁同衛轉身走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攏。
侯婷婷看著電梯門緩緩合攏，眼淚瞬間湧上眼眶。
她捂住嘴，努力控制著聲音不哭出來，可眼淚仍舊簌簌滑落。
她覺得祁同衛是不相信她的。
或者說，他不相信祁父。
可他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拋棄祁氏集團，這令她震驚和失望。
她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眼底泛起淚光。
電梯在八樓停下。
祁同衛走出電梯。
迎面碰見剛才跟祁同衛談話的秘書，她笑吟吟地跟祁同衛打招呼：“早上好，祁總監。”
祁同衛禮貌地跟她寒暄幾句，往會議室的方向走去。
“等一等，祁總監！”身後傳來侯婷婷的聲音。
祁同衛頓足，轉身望著她：“侯助理，請問你還有什麼吩咐嗎？”
侯婷婷快步跑過來，擦掉眼角的淚水，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我剛才說錯話了。我應該說‘祝你好運’才對，不應該說‘你不用擔心’。”
祁同衛笑著搖搖頭：“你並沒有說錯。”
“你……”侯婷婷愣住，“你是說……我不必擔心你？”
“我只是在說實話。”祁同衛笑眯眯地看著她。
“可是……”侯婷婷張口結舌。
祁同衛笑了笑，說：“侯助理，我們的合作還會繼續。希望你能繼續留在祁氏工作。”
“我會的。”侯婷婷忙說。
祁同衛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走廊另一端站著一個身穿紅色職業套裙、長卷發的女孩子，正用探詢的目光盯著侯婷婷。
侯婷婷走過去，輕聲喚了她一句：“周經理。”
女孩子微笑道：“侯助理，祁總監今天來上班，是要找你麻煩的嗎？”
侯婷婷苦澀一笑，低聲說：“他不會找我麻煩。”
周芳華鬆了口氣，安慰她道：“那就好。不過……侯助理，你可要注意啊。祁總監的脾氣很壞，尤其針對女人，你一定要當心點兒。”
“周經理，我知道的。”侯婷婷輕輕頷首。
周芳華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好。我去工作啦。”
“周經理慢走。”侯婷婷說。
侯婷婷走回自己辦公桌旁邊，把包放下。
她坐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準備查一查股價行情。
突然聽見敲門聲，她收起手機，揚聲問：“請進！”
門被推開了，祁同衛拎著一份早餐走進來，徑直將東西擺在她的辦工作臺上：“侯助理，這是我媽做的豆漿油條，你趁熱嚐嚐。”
侯婷婷愣了愣，連忙站起身：“祁阿姨做的？太麻煩您了。”
“都是家常便飯，不麻煩。”祁同衛微笑著說，“你嚐嚐味道怎麼樣。”
“哦……”侯婷婷遲疑著伸手抓起筷子夾了一根油條。
油條很燙，但她硬塞了進去，嚼了幾口之後吐出來：“真的很好吃！”
祁同衛滿意地笑了笑，說：“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我最喜歡吃媽媽親手做的菜，每次吃完都會胃疼半宿，她總會抱著我哄半天。現在，再吃媽媽做的東西，反而覺得索然無味了呢……”
“你別這麼說！”侯婷婷立刻反駁道，“你媽媽肯定希望你幸福的，她做的東西，怎麼會食之無味呢！”
“可我就是這麼想的啊……”祁同衛嘆息道，“所以我不得不遠走他鄉。我從小就沒感受過母愛，如果能在她臨死前補償給我一些東西，我也算死得值了。”
侯婷婷沉默許久，才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說：“祁總監，我不懂您為什麼會說這種喪氣話，但我相信，善良美麗溫柔的祁夫人在天上一定會保佑您平平安安。您千萬別這麼悲觀，否則祁夫人會傷心的。”
祁同衛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說：“你倒挺會勸人，謝謝你，侯助理。”
“不用謝。”侯婷婷笑了笑，“我是真心覺得您很偉大。”
“偉大？”祁同衛笑了笑，“哪個偉大？”
“您不畏懼困難，堅持原則，樂於助人，又很孝順，這不是偉大是什麼？”侯婷婷誠懇地說。
祁同衛哈哈一笑：“這兩個詞，你分明更適合形容你自己吧？”
“我？”侯婷婷一怔，隨即掩嘴笑了起來，“祁總監，你真幽默。”
祁同衛挑眉：“我說真的。”
侯婷婷眨眨眼睛，臉頰浮起淡粉色，低垂著腦袋不說話。
祁同衛忍俊不禁：“你怎麼不說話了？”
侯婷婷咬了咬唇，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凝視著祁同衛，認真地說：“祁總監，雖然我只比您大四五歲，但我一直很敬佩您。我願意成為您的副手，為你效勞。”
祁同衛微微一笑：“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就提過這個，不過當時沒有答覆你。現在你已經是祁氏集團的高級助理了，何況你和侯秘書關係非淺，如果你願意留在祁氏幫我，那當然是求之不得。”
侯婷婷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激動得語無倫次：“謝謝您！謝謝您！祁總監，我……我真的沒想到……我……我簡直……簡直……”
祁同衛笑了笑，打斷她：“你先別急著激動，我還有一個條件，如果你能答應的話，我馬上就跟你籤合約。”
侯婷婷連忙說：“您說！您說！”
祁同衛頓了頓，緩緩說：“我需要你辭掉侯秘書。”
侯婷婷呆住了，張大了嘴巴。
她似乎還處在震驚之中，久久沒有回過神。
過了片刻，侯婷婷才喃喃道：“……祁總監，我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我……我不明白……”
祁同衛盯著她的雙眸，說：“你並沒有做錯什麼。是我的決策失誤，讓侯秘書受委屈了。我不能因為自己私人的利益，損害整個祁氏集團。所以我必須換掉侯秘書，給她換一份工作。”
“我不明白……”侯婷婷搖了搖頭，“您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選擇……您是我的偶像啊……您……您為什麼……”
“因為我對你印象極差。”祁同衛直言不諱。
侯婷婷愣住了，眼眶慢慢紅了。
“不管侯秘書在我們部門待了多久，至少從她擔任總裁助理期間，我從未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你來的時間不長，卻頻繁遭到刁難。你知道為什麼嗎？”祁同衛輕嘆一聲，說，“我不能拿一個員工的未來冒險。”
侯婷婷抿緊了嘴唇，淚水滑落下來：“所以，您就把我辭退了？”
祁同衛靜靜地注視著她，等待她繼續發表言論。
“對不起。”侯婷婷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深吸一口氣，儘量冷靜地問，“那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祁同衛說：“你剛進入企劃部的時候，曾經試圖勾引過我。”
“我……”侯婷婷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您……您怎麼知道……”
祁同衛笑了笑：“其實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們企劃部的人，都是從各行各業招募過來的，有很大一部分人都帶著很強烈的競爭意識。”祁同衛解釋道，“侯秘書，你雖然年紀輕輕就坐上了祁氏集團高級助理的位子，但你骨子裡依舊透著傲慢。你看不慣我這樣的年紀比你大的，看不慣那些年輕有為的，所以你對每個人都抱著敵意，你不敢去惹他們，也不敢跟我走近，怕我搶走屬於你的風頭。你的確沒有做錯，可是你的行為卻讓我很討厭。”
侯婷婷啞口無言。
祁同衛看了看窗外，繼續說道：“其實，最初我並不反感你，畢竟你是個漂亮姑娘，而且能力又強，能力越強的人，往往脾氣越古怪，這一點我很清楚。我甚至覺得，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夠改變一下自己，或許會變得更優秀一些。”
侯婷婷苦澀地笑了笑：“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祁同衛嘆息一聲：“你太敏感了。你太容易懷疑別人。”
侯婷婷愣愣地望著他。
“我的身邊從來不缺乏美貌與能力兼具的女士。我見過很多女孩子，有善良溫柔、活潑大膽的，有嬌羞內斂的，有單純善良的，有狡猾多智的，甚至還有冰山雪蓮型的。我不知道這些女人都是什麼樣子，但你不同，你太自卑了。”祁同衛平靜地敘述著，“我相信這一點，你肯定也知道。”
侯婷婷沉默著，低下了頭。
祁同衛拍了拍桌面：“侯婷婷，聽著，我希望你能放寬心態，用心做好自己的工作。你不要把別人的看法放在心上。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只要做好自己，就足夠了。你是否聰慧、漂亮、能幹，和你是否有一顆堅韌的內心，根本沒有關係。你不能因此，就否認自己是個好女孩。我相信你的品質絕對沒有問題。”
侯婷婷抬起頭看著祁同衛，臉頰微紅，眼睛泛紅，哽咽著說：“祁總監……謝謝您……”
祁同衛淡淡一笑：“不用謝。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侯婷婷咬了咬牙：“祁總監，我不會辭職的。我願意留下來，繼續工作。”
祁同衛微怔，點了點頭：“嗯，加油吧。”
侯婷婷轉身離去。祁同衛看著她消瘦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真是非常不簡單，不僅擁有令人驚豔的美貌，更難得的是，她有一顆超乎尋常的執拗和倔強！她不甘心就這麼被淘汰出去，所以她一定會努力奮鬥，直到找到一個適合她的崗位。
祁同衛想了想，撥通了一個電話：“喂？小周啊。我是祁同衛，今晚有空嗎？一起喝兩杯？”
電話另一頭傳來一個爽朗的男音：“哎喲，今天怎麼想起請我喝酒啦？”
“沒辦法，我這裡有一個人才，我挖不動。”祁同衛笑著說，“不找你幫忙，還有誰能幫我？”
“人才？”周昊興致勃勃地說，“是哪兒來的人才，快給我說說！”
“你猜猜看？”
“嘿！祁同衛，你不厚道！你說吧，是誰家的千金？”
“你猜呢？”祁同衛打趣道，“你小子，該不會喜歡人家吧？”
“滾！你丫才喜歡人家！”
“那就是不熟悉嘍？”祁同衛笑著說，“我這兒可是有照片為證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