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5章 開始懷疑
她的表情令總監有片刻的恍惚，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他突然想起來，上個月某次參加活動，他在後臺遇到一位美麗動人的女孩兒，那個女孩兒的神韻簡直和侯婷婷如出一轍，他當場驚豔了許久。
這樣的念頭只是在腦子裡閃了一瞬間，總監就恢復了正常，他惡毒地盯著侯婷婷，語氣陰森道：“你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告訴你，不可能！”
“總監想怎麼樣？”
總監露出猙獰的嘴臉：“你現在給我滾出去，立刻，馬上！”
侯婷婷沉默幾秒鐘，慢慢轉身離去。
總監看著她纖瘦的背影，眼底掠過一抹貪婪和淫邪。這個女人太漂亮了。即使她結婚也無妨，他照樣可以玩兒她。
想到這裡，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他的欲|望越來越強烈了。
等到週六休息的時候，侯婷婷打電話約侯小江出來吃飯，並邀請他來自己的辦事處。
侯小江欣然赴約。
兩人約在餐廳二樓的小包廂裡。這個時間餐廳裡沒什麼人。
侯婷婷說：“這家餐廳的菜色非常不錯，我每週五晚上都會來吃，你要是喜歡，下次可以試試看。”
“謝謝你啊。”侯小江笑了笑，“我最近在考慮換工作。不知道換到哪家分部比較合適。”
“換工作？”侯婷婷微微訝異，“為什麼？你辭職了嗎？”
“嗯，有點麻煩。”侯小江說，“不過還好，我爸媽幫我擺平了。”
“侯叔叔和侯阿姨很厲害啊。”侯婷婷由衷誇讚道。
“是啊。”侯小江喝了口水，“他們對待工作一貫嚴謹，我想，我這種懶散慣了的人，肯定不適合在他們手底下呆。”
侯婷婷說：“你可千萬別妄自菲薄，你的專業技能比很多人都優秀呢。再說了，你又不是不工作，你每天在網絡上編程寫代碼賺的錢比我多多啦。”
“這倒也是。”侯小江哈哈大笑，“我每天忙得昏天黑地，還能每個月收入上百萬，我爹媽都快樂瘋了。”
侯婷婷也笑了：“那我今天約你吃飯是對的，祝賀你脫離苦海。”
“哎，你怎麼跟你男朋友似的。”侯小江搖頭失笑，“我們這些單身狗，一旦談戀愛，智商都掉線。”
“你是指我嗎？”侯婷婷笑道，“我覺得你挺聰明的。”
“呵呵，我哪有你聰明。”侯小江說，“你們女孩兒才是真正的聰明人，我這個糙漢子只懂耍流氓。”
“我們女孩兒也沒有你聰明啊。”侯婷婷說，“我們女孩兒就不聰明，還要被你們這些臭男人騙。”
“我這輩子騙了你一次，就不可能騙你次次。”侯小江信誓旦旦地保證道，“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騙你第二次！”
聽到侯小江的承諾，侯婷婷愣住了。她不確定地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侯小江舉起右手，做了一個發誓的動作，鄭重其事地說，“如果我騙你，就罰我不得好死！”
“你別胡說八道。”侯婷婷急了，慌忙捂住侯小江的嘴巴，“這種話不吉利。”
侯小江笑著握住她的手，說：“我說的是實話。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
“可是……”侯婷婷仍舊猶豫，“你怎麼知道不會騙我？”
侯小江笑道：“因為我喜歡你。”
“可是……”侯婷婷皺眉，“感情的事情沒法制。”
“所以我更要對你負責任。”侯小江認真地說。
侯婷婷抿著唇，沒有說話。
兩人靜靜地坐著，各懷心思。
半晌之後，侯婷婷說：“侯先生，謝謝你願意相信我，願意把你的秘密告訴我。但是……我不能答應你的追求，也請你不要再提這件事。”
侯小江愕然：“為什麼？”
“因為我……”侯婷婷低聲說，“我已經結婚了。”
侯小江震驚地睜圓了雙眸。
侯婷婷嘆了口氣，解釋說：“前段時間我丈夫突然找上門來，逼著我和他離婚，我沒辦法，只能答應了他。”
“那你現在是單身狀態？”侯小江緊張地問。
“算是吧。”侯婷婷說，“我們剛離完婚，我還沒有緩過勁來。”
“這麼巧？”侯小江疑惑道。
侯婷婷點頭：“嗯，我們是在美麗的西雅圖認識的。他很浪漫，帶我去了很多名勝古蹟，還陪我旅遊了好幾天，我們一路上度蜜月。後來……他又向我求復婚，我……”侯婷婷深吸一口氣，眼圈紅了，“我實在太難過了，於是……就答應了他。”
侯小江安慰道：“沒關係，既然你們還沒有復，你就還有選擇的餘地。等你恢復過來，再決定要不要跟我交往。”
侯婷婷輕輕咬著唇，沒有吭聲。
侯小江說：“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儘管聯繫我，我隨叫隨到。”
侯婷婷抬起頭來看著侯小江：“你……願意幫我嗎？”
侯小江笑了：“當然了。你都說了是‘幫’，那我怎麼可能拒絕呢？”
侯婷婷微微垂首，說：“謝謝你。我最近遇到了一點困難。”
“哦？”侯小江問，“什麼困難？”
“我家境不太好。雖然我是獨生女，但父母早逝。”侯婷婷輕聲說，“我弟弟還在上高中。家庭條件差，我爸媽一直希望我嫁給有房有車的男人。我也很渴望找個好歸宿。但是……唉……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現在真的特別痛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走出去……我……”
“不用怕。”侯小江溫柔地摸著她的腦袋，鼓勵她，“你慢慢說，我都聽著呢。”
侯婷婷低聲說：“我……其實是個自私的人，我想要嫁入豪門，卻不敢付諸行動，擔心失敗。”
侯小江沉默片刻，輕聲問：“那你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侯婷婷說：“我害怕失敗，怕萬劫不復。我害怕被拋棄。我不想傷害別人。我害怕失敗。可是我又非常愛那個男人……”
“所以你就逃避他？”侯小江反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侯婷婷嘆息一聲，說，“我甚至不敢回家去見他。我怕他嫌我丟臉，嫌我沒用，或者嫌我配不上他。我怕我們之間橫亙著一道鴻溝。”
“你想錯了。”侯小江說，“我覺得，你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你們之間的問題。你只想到了你的未來，而忽略了你們之間的感情。”
侯婷婷茫然搖頭：“不……不可能的……我都已經離婚三次了，他怎麼可能會原諒我呢？”
侯小江說：“那並不代表你們之間就一點兒感情也沒有了啊！你仔細想一想，如果你們的婚姻僅僅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而破裂了，那這場婚姻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的意思是……我們之間還有感情？”侯婷婷瞪大了眼睛，似乎難以置信。
“當然了。”侯小江說，“你們畢竟曾經相愛過。而且我覺得，你們彼此的內心都還是喜歡對方的。只是你們都不肯承認罷了。”
“是嗎？”侯婷婷喃喃說道，“可是……可是我已經結婚了……”
侯小江微笑道：“你忘記了？你們是合法夫妻。即使你們離婚了，你們依然可以保持夫妻關係啊！這有什麼奇怪的呢？”
侯婷婷怔住了，呆呆地注視著侯小江。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繼續做他的妻子。我想他一定會像以前一樣對你好的。”侯小江說。
侯婷婷愣住了，久久不語。
侯小江站起身來，說：“我先走了。”
侯婷婷猛然回神，喊住侯小江：“侯先生。”
“怎麼了？”侯小江轉過身來。
“侯先生，謝謝你。”侯婷婷由衷說道，“謝謝你。”
侯小江笑了笑，說：“別客氣。我先告辭了。”
侯婷婷點點頭，把侯小江送到門口。
侯小江離開酒店後，立刻打電話給李明軒，問道：“你現在在哪裡？”
“剛從警察廳出來。”李明軒說，“怎麼啦？有什麼事嗎？”
“今天晚上七點鐘，我們一起吃飯吧。”侯小江說，“我請客。”
李明軒驚訝道：“你今天怎麼突然想起請客吃飯了？”
侯小江笑道：“沒什麼，就是單純想請你吃頓飯。”
李明軒答應下來。
侯小江掛斷電話，回到醫院。
侯婷婷和周景然正坐在病房裡聊天。侯婷婷一邊削蘋果，一邊笑盈盈地跟周景然說話，看起來非常開心。侯小江走進屋，笑著跟兩人打招呼：“你們聊什麼呢？”
侯婷婷看到侯小江，立刻收斂起笑容。
“沒什麼，隨便閒聊。”周景然淡漠地瞥了一眼侯小江，冷冷說，“你怎麼還賴在這裡？趕快走吧。”
侯小江笑了笑：“不急，我等下再走。我有事跟你商量。”
周景然冷哼一聲，沒理侯小江。
侯小江笑著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來，對侯婷婷說：“婷婷，你也在啊。正好，有件事想找你幫忙。”
侯婷婷說：“你說吧，我盡力而為。”
“是這樣的，婷婷，”侯小江說，“最近我遇到了件很棘手的案子，需要有一位熟悉業務的人協助我，但是……”
“這太簡單了。”侯婷婷說，“我就是你的熟人嘛。”
“不是。”侯小江連忙解釋道，“你也知道，我是個律師。雖然我也懂一些法律知識，但是我更多的時候是處理一些刑事案件，比較擅長民事糾紛和經濟訴訟，所以……”
侯小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比較笨，所以需要一個專業人士。而婷婷你恰巧是個合適的人選。”
“啊？我？”侯婷婷嚇壞了。她雖然也算個高級白領，但是對於律師這個行業卻是完全陌生的。
“嗯，你是我最合適的人選。”侯小江說，“你可以幫我參謀參謀，該怎麼做，才能讓我順利拿下那個案子。”
侯婷婷聽侯小江這麼說，倒是鬆了口氣，說：“既然你需要我幫忙，那你直說就行了，幹嘛拐彎抹角的？”
侯小江呵呵笑道：“我擔心我說出實話，你會害怕。”
“我會害怕？”侯婷婷睜大雙眼，滿臉疑惑地看向侯小江。
“是的。”侯小江點點頭，表情嚴肅。
“我為什麼會害怕？”侯婷婷反駁道，“我又不犯罪。”
侯小江沉吟片刻，鄭重其事地說：“因為你老婆會殺了你。”
侯婷婷愕然無語，半晌才苦笑一聲：“這種玩笑，真夠幽默的。”
“不是玩笑。”侯小江說，“我說的是真的。”
“哦？你怎麼知道？”侯婷婷問，“是你親耳聽見了嗎？”
“沒錯。”侯小江點點頭，說，“我昨天親眼看到你老婆殺死你丈夫。我甚至聽到她跟一個黑衣人通電話了。”
“胡扯！”侯婷婷激動地拍著桌子，怒視侯小江，“你血口噴人！”
侯小江聳聳肩膀，說：“是真是假，你只要去問一下當時在場的人就行了。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查監控錄像，看看你老婆究竟有沒有殺死你丈夫。”
侯婷婷愣在原地，許久都緩不過勁兒來。
她覺得這個世界真的瘋狂了，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她曾經深愛的男人居然被另一個女人殺死在家裡，而她竟然絲毫不知情。
侯小江說：“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報警，看看警察能不能破掉這樁懸案。”
侯婷婷低垂眉眼，喃喃說道：“難道……真的有惡靈附體嗎？”
“婷婷……”周景然握住侯婷婷冰涼的手，輕聲安慰道，“別聽他瞎說。他根本就沒證據。他就是嫉妒你，故意編造謊言。”
侯婷婷抬頭看著他，說：“可是……他說的話太奇怪了。”
周景然說：“他就是嫉妒你，所以故意汙衊你。你千萬別被他挑撥離間。”
“可是，我覺得他說的都是真的……”侯婷婷皺緊眉頭，神色憂慮。
侯小江看著兩人的互動，微微搖頭，露出鄙夷的神情。
“不管你們怎麼懷疑我，我也不辯解。”他站起身，對侯婷婷說，“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隨時可以去調監控。”
侯婷婷咬著嘴唇，猶豫良久。
“不用了。”侯小江淡漠地說，“我不是個喜歡惹麻煩的人。如果你不相信，我現在就走。”
說罷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喂。”周景然叫住了他，“侯先生，我替婷婷謝謝你。今晚吃飯的事情我就不留你了。你慢走。”
侯小江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周景然，似笑非笑：“我還想請你吃頓飯呢，周總。”
“不必了，我晚上還有應酬。”周景然冷漠地拒絕了侯小江的邀約，“改天吧。”
“ok。”侯小江點點頭，“希望我們下次還能再聊聊關於案子的事。”
周景然沒有回答，徑直離開了辦事廳。
侯婷婷坐在沙發上，一臉茫然。
“婷婷……”周景然喚了她一句。
“嗯？”侯婷婷回過神，看向周景然。
“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話麼？”周景然說，“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嗯。”侯婷婷說，“我知道。”
“那你願不願意相信我，把侯小江剛才說的話告訴警察。”周景然繼續說，“我們一起調查清楚這件事。我保證，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侯婷婷遲疑了。
“怎麼了？”周景然問，“你不願意？”
“不是……”侯婷婷咬著嘴唇，糾結不已。
周景然嘆了口氣，說：“算了，我們明天再說吧。你先休息。”
“景然……”侯婷婷突然抓住他的手，“你等我一下好麼？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周景然溫柔地看著她：“好。你要喝咖啡麼？”
“好啊。”侯婷婷點點頭。
兩人來到樓下的咖啡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周景然給她倒了杯熱牛奶，說：“你想談什麼？”
“我……”侯婷婷抿了抿嘴唇，猶豫片刻，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周景然坦誠道：“我們是朋友。”
“僅此而已嗎？”侯婷婷又追問了一遍，“我知道我們不是普通朋友。”
“當然不是。”周景然認真地看著她，“我們是青梅竹馬。”
侯婷婷怔住了。她呆呆地注視著周景然，半晌無語。
周景然說：“我不想欺騙你，婷婷。但是，如果你想要我說出更多，我卻無法違背自己內心的選擇。”
周景然沉默了一陣，說：“我們從小就認識，你是個好姑娘，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忍心看你被人矇蔽欺騙。”
“可是……”侯婷婷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說道，“你喜歡她？！”
周景然愣了片刻，反駁道：“不，我不會喜歡她。”
侯婷婷鬆了一口氣，說：“你不用否定。你只要承認就行。”
周景然搖了搖頭：“不。我說了，我不會喜歡她。”
侯婷婷急道：“既然你不會喜歡她，為什麼要幫她做假證？”
“因為……”周景然猶豫了片刻，緩緩說道，“因為她是我妹妹。”
“什麼？”侯婷婷瞪圓了眼睛，“妹妹？”
“是的。”周景然說，“我父母只生了我一個孩子。我的親兄弟姐妹都死光了。後來父親收養了幾個孤兒，把他們當成親孫子養。”
“所以你覺得她是你妹妹，所以你才幫助她的。”侯婷婷說。
“不錯。”周景然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並不想做這種傷害別人的事。”
侯婷婷低聲啜泣起來。
“哭什麼？”周景然皺眉道，“這件事本身沒什麼。你也不必難受。”
侯婷婷抬起淚眼看著他：“景然，我們認識快二十年了。”
“嗯。”
“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侯婷婷哽咽著說，“我不相信你不愛我。”
周景然沉吟了一番，說：“你聽我慢慢說。”
“好。”侯婷婷點點頭，擦掉了淚水，安靜地聆聽著。
“你應該知道，我曾經是個特種小隊的一員。”周景然說，“有些秘密，我是不能對別人說的。”
侯婷婷點點頭，說：“我懂，你不要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
周景然笑了笑，說：“我知道。你很善良，也很體諒我。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
“好，你說吧。”侯婷婷點點頭，“我聽著呢。”
周景然頓了頓，緩緩說道：“我們是戰友，也是兄弟。我們從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打架鬥毆的時候互相扶持。那時候，我剛進入特種小隊，很窮困潦倒，每次訓練完了，連飯都吃不飽，更別提洗澡睡覺了。後來我遇見了我妹妹，她是個小美女，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疼，她也把我當親哥哥。後來，我們分配到一支偵察小隊，一起參加各類危險的任務。”
“你妹妹是個優秀的士官。”侯婷婷說，“我記得你跟我說過。”
“沒錯。”周景然說，“我們一起執行任務，有一次遭遇到了敵人的埋伏，我帶著全班的人撤退，卻留下了我妹妹。我拼命往前跑，但是她不肯走。我們一起逃亡，一起流浪，後來我們一路奔向大山。那天晚上，天空飄下雨來。雨越下越大。我和她躲避在樹柳裡淋了兩夜的雨。等到我們找到一家農舍借宿，天已經亮了。”
周景然停頓了許久，侯婷婷似乎感到了他的悲痛情緒，也沉默了許久，才問道：“後來怎麼樣？”
周景然繼續說：“我們在農舍過了兩天平淡的日子，後來她突然提議去城郊玩兒。我們坐車去了城郊，在一處湖邊休息，結果……我們碰見了一群土匪。”
“那你們逃出來了嗎？”侯婷婷急忙問。
周景然閉上眼睛，神色複雜：“逃出來了。我揹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給警衛排打電話求救。那些土匪追了半個小時，沒有辦法，只好離開了。”
“可是……”侯婷婷遲疑道，“如果真的是土匪，他們又怎麼會放過你們呢？”
“他們抓住了我妹妹。”周景然緩緩睜開眼睛，眼眶泛紅，聲音微微顫抖著說，“我當時非常害怕，不敢去救她。”
侯婷婷沉默不語。
周景然咬牙切齒：“我恨自己。我恨我自己為什麼不能像一般人一樣保護她！”
“後來呢？你們逃脫之後怎麼樣了？”侯婷婷問道。
“我揹著她在荒原上逃了三天三夜。我不停地跑，不停地喘，不停地累。我想，如果我能活下來，我就再也不會讓我妹妹冒這風風險。”
周景然說，“我們逃出了那片荒原，回到了城裡。可是我的手槍丟了，被搶劫犯搜走了。我們又餓又渴，我甚至懷疑我能撐多久。最絕望的是，我妹妹病了，高燒不止，醫院診斷是肺炎。我想盡了辦法，送她進了醫院。可是醫藥費太貴，我根本付不起。我想起來她臨死前還在喊‘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讓我唯一的妹妹白白送了性命，所以我決定鋌而走險……”
“你做了什麼？”侯婷婷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
“我去偷了銀行的存摺，換成錢買藥。我把錢給了妹妹，然後去找醫生，我希望他能治好她。”周景然的眼眶溼潤了，深深嘆口氣說，“醫生告訴我，她的肺炎是因為缺氧引起的，要用氧化棉幫助她吸收，還需要輸液。可是我身無分文，那裡去弄氧化棉？於是，我只能去黑診所賣腎。”
侯婷婷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出話來。
“我賣了整整一百萬。”周景然的表情麻木起來，“可是還不夠。”
“你還欠多少錢？”侯婷婷問。
“一千萬。”周景然低下頭，苦笑道，“現在看來，這筆債還遠遠不夠。我必須再賺錢。”
“你還要賣腎嗎？”
周景然抬起頭，露出一個慘笑，“我知道這樣下去不對，但是除此之外，我還有其他辦法嗎？如果我的腎臟捐贈合適，我早就賣掉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周景然說，“你想說我這樣不值得。我也這麼認為。但是我沒有辦法。我不能看著我妹妹死，我不能讓她白白犧牲，哪怕只是一顆腎，我也願意。”
“你……”侯婷婷說，“你這樣做，你的父母呢？”
周景然搖了搖頭，“我爸媽早就死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我不敢告訴我妹妹這件事，怕嚇到她。”
侯婷婷長嘆一口氣，“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但是什麼？”周景然問。
“你這樣做，實在是……太極端了。”侯婷婷說，“雖然說你的選擇並沒有錯，但是……”
“是啊，我是很極端。”周景然說，“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從小到大都在聽父母唸叨，要我善良，要我堅持，要我愛惜生命，不可以做壞事。但是我今天才發覺，我的父母早已拋棄了我。他們從來沒關注過我的感受和處境，我的幸福與否，全由他們決定。”他頓了頓，“我也曾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獨立。可我畢竟只是個孩子，他們卻從來沒考慮過我究竟應該怎麼生活。我不想繼續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所以我要努力，我要靠我自己掙錢養活我自己，我想讓他們看到，我已經長大了。”
“可是……你這麼做，你的父母知道嗎？”
周景然垂眸：“我沒想過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知道。我希望這件事永遠爛在我肚子裡。我不想讓他們傷心。”
侯婷婷看著周景然，欲言又止。
過了許久，她才輕聲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遲早會暴露的？”
周景然沉默了。
他當然想過這件事會暴露，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並且為此做好了萬全的打算。可是他真的不敢賭，不敢拿菲兒的安危去賭。
他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那就等暴露了再說吧。”
“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會給你帶來怎樣的影響？”侯婷婷嚴厲地質問道，“你想過你的父親嗎？你想過你的妹妹嗎？你想過你的妻子和女兒嗎？！”
周景然睜開眼睛，直視著侯婷婷的雙眼，“我想過。”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侯婷婷激烈地反駁，“你難道不怕被抓進監獄嗎？你知道那種滋味嗎？那是一輩子也洗刷不清的汙點，你將揹負著罪惡感一輩子，你將永世不得翻身！”
“我知道。”周景然平靜地說，“我想過，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承認，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我甚至想過要放棄自己，只求保護菲兒。可是當我聽到警察在樓定呼喚菲兒的名字的時候，我又改變了主意。”
侯婷婷愣住了。
“我知道我做了什麼。我也明白自己這樣做意味著什麼。”周景然說，“但是……菲兒的命運，比這些更加重要。”
侯婷婷張了張嘴巴，沒有說話。
周景然轉向窗外，“而且我相信，這件事絕對沒有暴露的風險，因為那兩混混蛋根本就沒見過我妹妹。他們只要看到一個和我妹妹長得像的人，肯定會把她抓走。他們連屍體都找不到，又談何指證我？”
“可是……可是……”侯婷婷急促地喘息著，“可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長得像’這種東西啊，如果有人看到你的妹妹和你一模一樣，難道還不會懷疑嗎？”
“不會的，不存在‘一模一樣’這種事。”周景然冷靜地說，“我剛剛說過，我不確定他們見沒見過我妹妹。我不會用假設去冒險。我要用真相去擊垮他們的防禦。”
“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故意詐騙呢？”
“他們沒有必要撒謊。”周景然說，“因為他們知道撒謊的代價。”
侯婷婷怔忡片刻之後，深吸一口氣：“好吧。你說服了我。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就陪你走下去。不管怎樣，我支持你。”
“謝謝。”周景然誠懇地說，“侯醫生，請你幫我保守秘密。”
侯婷婷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謝。”
“我們先吃飯吧。”周景然說，“吃完飯再聊。”
侯小江坐在椅子上，抬頭看了看周景然，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
侯婷婷倒了杯酒給他，“喝杯酒壓壓驚。”
侯小江笑笑，仰首喝光了杯中酒。
吃飯期間，侯小江問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周景然笑了笑，說：“在網絡上認識的。我過她的照片，覺得挺漂亮的。”
“網戀？”
“嗯，我喜歡的類型。”周景然微笑，“很單純。”
侯小江點點頭：“現在的年輕人，喜歡玩網戀很正常。你妹妹呢？你妹妹多大？”
“十八。”
“哦，那還好。”侯小江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太成熟，我們家的婷婷還不夠穩重。以後還得多交幾個朋友。”
侯婷婷臉頰一紅，嬌嗔地捶了他一拳。
“對了，景然，你妹妹在哪兒讀書？”
“a城的大三。”
“哎呀，離咱們不遠呢，怪不得你這麼拼命工作。”侯小江說，“等你忙過這陣子，記得帶你妹妹回來吃頓便飯啊。”
“好。”周景然含笑應允。
吃過晚餐，周景然提議大家一起逛商場買衣服。
侯小江笑著說：“不用了，你跟婷婷去吧。你們小夫妻倆，該出門散散步了。”
侯婷婷也道：“就是，你跟婷婷好好逛逛吧，別浪費這美麗的夜色，我就不打擾啦。”
周景然和侯婷婷並排往電梯處走去。
“今天我爸媽都在家，還有我弟弟也從老家來了，晚上就留宿家裡吧。”周景然低聲說，“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行啊，我沒意見。”
電梯停在了一樓，兩人邁步跨入電梯內，按下關閉鍵。
“你怎麼突然要結婚了？”侯婷婷問，“你才二十七歲，不到結婚的年齡吧？”
周景然淡淡地說：“因為我需要一段婚姻，穩固我在家庭的地位。”
侯婷婷笑了，說：“你還怕你父母？你爸媽雖然有時候蠻橫霸道一些，其實也算開明善良的。”
“我知道。”
侯婷婷沉默了一下，說：“你爸爸的脾氣很倔，有點古董思想。當初他不願意讓你進娛樂圈，就是擔心你的前途被毀掉。所以，你要好好他。”
周景然苦笑了一下：“我儘量吧。”
侯婷婷嘆了口氣：“我也知道，讓你放棄演戲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你現在還這麼年輕，不應該這麼早就失業。”
“我知道。”周景然平靜地說，“我也努力了，只是沒辦法達成所願。”
“唉……你要是聽我的話，就好了。”侯婷婷搖搖頭，“你要是聽我的，就不至於這樣了。”
周景然沉默了。
他們走進商場一樓的男士專賣店，挑選各式各樣的西裝。
侯婷婷說：“景然，我建議你穿休閒裝，顯得更帥。而且，穿西裝容易累贅，休息起來不舒服。”
周景然點點頭：“那我試試。”
“我覺得這套西裝特別適合你。”侯婷婷拿起那套淺灰色的休閒款西裝遞給他，“去換上試試吧。”
“好。”
侯婷婷轉身去找模特比對，周景然走進更衣室。他換上衣服，把袖子捲到胳膊肘，露出精瘦的小臂。
“哇！真帥！”侯婷婷站在鏡子旁邊，欣賞著眼前的男人。
周景然笑了笑，說：“你覺得哪套合適？”
“嗯……”侯婷婷皺眉，“這套吧，我覺得有點太深沉了，不像你的風格。”
“我的風格？”周景然反問，“那你說，什麼樣的風格是我的風格？”
侯婷婷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陽光開朗一點，隨意一點，活潑一點，溫暖一點，可愛一點。”
周景然哈哈一笑，說：“你還挺博覽群書。”
“是啊，畢竟我是做媒體這一塊兒的嘛。”侯婷婷說，“我幫你推薦幾套。”
“謝謝你。”
侯婷婷又拿了幾套衣服給周景然，周景然試了一遍之後，說：“就這套吧，挺好看的。”
“ok。”侯婷婷拿著尺寸，去收銀臺付錢。她剛走出店鋪，迎面遇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手插口袋，嘴角噙著笑。他看到侯婷婷，微微揚起唇角，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侯婷婷愣住了。
他怎麼在這裡？
“嗨。”那個男人又叫了她一聲。
侯婷婷走過去，抬眼看著他：“你怎麼在這兒？”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說，“你怎麼會在這兒？”
侯婷婷掙扎了一下，但是那人的雙手牢牢箍緊了她的腰肢，將她拉進自己懷裡，不許她動彈。
“你先鬆開手。”侯婷婷說，“這裡人來人往的，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男人笑道，“我們都已經領證結婚了。”
侯婷婷白了他一眼，說：“你少臭美！誰答應嫁給你了！”
“你昨晚不是答應了嗎？”男人曖昧地說，“我記得很清楚呢。”
“胡扯！我根本沒答應！”侯婷婷紅著臉說，“我只是喝醉了酒說了胡話。”
“哦？”男人低下頭，貼近侯婷婷耳畔，低聲說，“那你昨晚還親我了，抱我了，摸我了……”
“不，我不閉嘴。”男人含笑望著她，“我喜歡聽你撒嬌的樣子。”
侯婷婷瞪了他一眼，說：“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陪客戶談生意。”男人笑眯眯地看著她，“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在上班嗎？”
“我請假了。”侯婷婷說，“我今天陪朋友逛街。”
“逛街？”男人驚訝地看著她，“和誰逛街？你不用陪客戶？”
“你管得著嗎？”侯婷婷撇撇嘴，說，“我樂意。”
“你跟他們倆？”男人指著另外兩個男人。
“是啊。”侯婷婷毫無顧忌地說，“我跟我朋友逛街，礙著你什麼事兒了？”
“不是……”男人嘆了口氣，“你這個傻姑娘……他們倆都是壞蛋，你知不知道？”
侯婷婷哼了一聲：“關你屁事。”
男人盯著侯婷婷，忽然笑起來，輕佻地勾起她尖細優美的下巴，低語道：“如果他們倆是壞蛋，那我豈不是壞上加壞？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滾遠點！”侯婷婷狠狠拍掉他的手，冷笑道，“你算什麼東西？”
“我？”男人挑挑眉梢，“你居然說我不算東西？”
侯婷婷轉身離開，懶得再理他。
她和朋友從商場裡買完衣服走出來，卻看見那輛賓利車停在路邊。
副駕駛座的門打開，侯小江走下車，朝侯婷婷招手，笑容滿面地喊了一聲：“婷婷！”
侯婷婷一怔，停步看著他。
“我剛剛碰巧經過這條街，就順便進來看看。”侯小江解釋道，“沒想到碰到你了。你也來逛街嗎？”
侯婷婷看看四周，說：“沒錯，我和我朋友出來玩。”
“這位漂亮的小姐是你朋友？”男人湊上前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侯小江，“長得真俊俏。”
“你哪位？”侯小江皺眉看著他。
“我姓李，名博川，單名一個‘博’字。”男人笑吟吟地說，“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博川……”侯小江唸了一下這個名字，“我倒聽過。”
“哦？”李博川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情，“你聽說過我？”
“你在電視臺當播音員？”侯小江笑道。
“沒錯。”李博川說，“看來你對我印象深刻啊。”
“嗯。”侯小江說，“你的節目我看過。”
“是嗎？”李博川笑了起來，“那你應該認識我女朋友吧？”
侯婷婷愣住了，半晌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急忙擺手說：“不……不是的……”
“不是什麼？”李博川饒有興致地追問。
“不是嗎？”李博川說，“那你為什麼否認？難道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侯婷婷被逼無奈，抬頭直視著他，說：“我確實見過你女朋友。”
“婷婷？”侯小江疑惑地看向侯婷婷。
“我……我沒去。”侯婷婷搖頭，“但是我……我沒見過她。”
“沒見過？”李博川嗤之以鼻，“這種謊言也太拙劣了些！婷婷，別怕他，我替你教訓他！”
“哎哎哎！”侯婷婷嚇了一跳，趕緊攔住他，“別亂來！”
李博川瞥了侯小江一眼，“我怎麼是亂來了？”
“你說什麼？”李博川微微一怔。
侯婷婷低頭說：“我騙你的。你女朋友早就不在了。”
“不可能！”李博川斷然拒絕，“她明明還活著，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我不敢告訴你。”侯婷婷說，“你現在已經很有錢了，何必再為她傷心呢？她又幫不了你……”
李博川冷靜地說：“你把事情的始末詳細告我，我相信我會處理好的。”
侯婷婷遲疑著說：“你真的會處理好嗎？你的脾氣……你自己也清楚。”
“所以我才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處理。”李博川說，“我希望她能幸福。你願意成全我嗎？婷婷。”
侯婷婷看著他誠摯的雙眼，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拒絕，於是點了點頭，說：“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都告訴你。不過你千萬不要衝動……”
李博川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侯婷婷嘆息著將事情的原委娓娓道來。
原來，幾年前，侯婷婷曾經和朋友一起吃飯，無意間碰到柳雅琴和她的未婚夫。兩人舉止親密，儼然是熱戀期間的模樣，侯婷婷只是隨意瞟了一眼就挪開視線了，但沒想到的是，隔天晚上，侯婷婷的閨蜜就失蹤了。
那時候，她正跟侯小江交往。
侯婷婷雖然不像她的閨蜜一樣愛慕虛榮，但是家境優越的她還是免不了會有攀比的心思。尤其是每次參加聚會或者聚餐的時候，那些富家太太們穿戴奢侈，珠光寶氣，連化妝品都比她用的貴。侯婷婷雖然從小嬌養長大，卻並不缺錢花，平時用的護膚品都是進口貨，但是跟些豪門闊太們一比，仍舊顯得寒酸。
有一次，侯婷婷的閨蜜帶著她去了某個高端商場買衣服，一進門，店內的銷售員便笑容滿面地迎上來，說：“您是侯婷婷小姐吧？請問您有預約嗎？”
侯婷婷的閨蜜說：“今天陪朋友逛街，忘記定了。”
店員笑著說：“那可巧了，我剛剛收到消息，侯婷婷小姐的專櫃剛剛送來了新款。”
店員指給她看，“您看，是chanel今季的春裝系列，特別漂亮，非常適合您。如果喜歡的話，可以試穿一下。”
侯婷婷的閨蜜立即讚美道：“婷婷，快進去試試吧！”
侯婷婷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問：“這款衣服是dior的？”
“是的。”店員含笑點頭。
侯婷婷說：“這……會不會太貴了？”
“哪裡貴啦！”閨蜜笑著拉住她的胳膊，說，“你快試試嘛！”
侯婷婷拗不過她，只好走進店內，挑選衣服。
這款夏季最新的香水系列，名叫“白雪”。
它的色澤純潔透亮，宛若雪山之巔的積雪，純淨剔透，令人目眩神迷。
侯婷婷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臉頰緋紅，眸光閃爍，彷彿在夢幻中。
侯婷婷的閨蜜站在身後輕輕推搡著她，催促說：“快試啊婷婷！”
侯婷婷轉過身，對店員嫣然一笑，問：“能借一套你們店裡的睡衣給我嗎？我不習慣穿裙子。”
“當然可以。”店員微笑道，“請稍等，我拿來給您換。”
“謝謝。”侯婷婷禮貌地頷首致謝。
店員轉身離開。
侯婷婷的閨蜜看著侯婷婷，笑嘻嘻地說：“婷婷，你這身打扮真漂亮！”
侯婷婷羞澀地垂下眼睛，說：“你別笑話我……”
侯小江看著她的背影，心跳漸漸加速。
這條夏季新款香水系列，侯婷婷穿起來格外漂亮。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她穿白襯衫。上一次是五年前的一個週末。她穿著白襯衫，坐在沙發上咖啡，陽光灑落在她纖長濃密的睫毛上，彷彿鍍了一層淺淺的薄紗。
侯小江忽然想起她在網上購買的那條夏季新款香奈兒絲巾，她似乎很喜歡那種淡藍色的蕾絲花邊。他忍不住問她：“你買的那條絲巾，是用來做什麼的？”
她答道：“做抹布擦桌子。”
侯婷婷又問：“你覺得我穿白襯衫怎麼樣？”
“挺好看的。”侯小江說。
“我想把它留在家裡。”侯婷婷說，“我喜歡這種顏色。”
侯小江看著她。她低下頭去，聲音變得柔和而暖，“這樣，以後每次洗完澡之後，我都會想起我們初遇的時候，那時候，我穿著白襯，你坐在沙發上，喝咖啡，偶爾抬頭，恰好看到我……”
侯小江聽著她的話，竟然覺得鼻子有些發堵。
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見到侯婷婷的時候。
那時候，他剛剛被父母趕出家門，整日流浪於街頭巷尾，飢一頓飽一頓，吃不飽就餓肚子，凍死的流浪貓狗數不勝數。
有一天早晨，他剛剛醒來，聞到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油煙味，還有一股嗆人的煤灰味。
他皺緊眉頭，捂住鼻子四處張望，看見廚房裡有一個女孩兒在忙碌著，正切菜煮飯，炒菜聲音叮叮噹噹，熱鬧而熟悉。他認識她，曾經幫過他幾次忙。
“婷婷。”他喊了一聲。
侯婷婷回過頭來，笑盈盈地朝他招手，“早安，侯先生！”
他愣了一下。
原來她也知道他姓侯啊。
侯小江走到廚房門口，隔著玻璃窗，靜靜注視著廚房裡忙碌的侯婷婷。
侯婷婷感受到他的目光，回過頭來，衝他笑了笑。
兩人相視片刻，她轉過身繼續做飯。
侯小江突然覺得，自從侯婷婷來到這座城裡之後，這裡才像是有了一點兒生機，多了一點菸火氣。
他不再孤獨，不再寂寞，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她的存在，能夠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
侯小江回到客廳，拿出電腦瀏覽網頁。
他發現，網絡上對他的報道越來越少。
但是他並不擔心。因為有人替他承擔了罵名。
他的父親在警察的審訊室裡被關押著，他的叔伯嬸嬸們卻一個字都不敢提他。
他知道這是因為誰。
所以，他不害怕，也不焦慮。
侯小江放下電腦，躺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這時，侯婷婷敲響了門。
她推門進來。
侯小江看向她，說：“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嗯，有點事情要忙。”侯婷婷說，“明天就休息了。”
“哦……那明天陪我出去逛逛吧。”
“逛街？”侯婷婷驚訝地看著他，隨即搖頭拒絕，“恐怕不行。”
“為什麼？”侯小江詫異地問。
“我媽媽說了，不准我跟陌生人一起逛街。”侯婷婷解釋說，“如果我不聽話，就要揍我。”
侯小江苦笑，“你還真是孝順。”
“嗯。”侯婷婷點點頭，“我媽媽最近特別辛苦。”
侯小江默然。
侯婷婷猶豫半晌，輕聲說：“其實我想跟你聊一聊。”
侯小江疑惑地看著她。
“我知道，你現在的狀況肯定很難熬。我希望你儘快振作起來。”侯婷婷鄭重地告訴他，“你需要找一份工作。”
侯小江沉吟許久，說：“我暫時沒有這個計劃。”
“為什麼呢？”侯婷婷問。
“我還想留在這裡。”侯小江坦率地回答。
“為什麼？”侯婷婷急了，“這裡根本沒法待下去！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已經把你列入黑名單，只要你踏進大廈，他們就會抓你！你現在是逃犯，他們一定會把你送進監獄的！”
侯小江嘆了口氣，說：“你不懂。”
侯婷婷不服氣，“我哪裡不懂！這世界上還有比我更懂的人嗎？”
侯小江微怔。
侯婷婷說：“你的事情我都知道。雖然有很多細節我弄不清楚，可是我看了新聞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
她說得斬釘截鐵：“這裡不適合你，你必須離開！你應該有自己的未來！”
侯小江沉默。
侯婷婷看了他一眼，又補充道：“如果我能幫到你，請你一定記得我！”
侯小江低下頭，喃喃道：“我知道。謝謝。”
“你知道什麼？”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那你知道我說的未來是什麼嗎？”
侯小江茫然無措。
“我喜歡你。”
侯婷婷說完這句話，臉頰泛紅，羞怯地低下頭。
侯小江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擺手，“不行……”
“怎麼不行？”侯婷婷睜大眼睛看著他。
“你還太小。”侯小江說，“你還不瞭解什麼叫愛情。等你長大一點，就會明白……”
“那你就等我長大嘛。”侯婷婷不滿地嘟囔，“你都25了，難道要我等你35、40嗎？”
侯小江哭笑不得，“我是認真的，婷婷。”
“我也是認真的。”侯婷婷鼓起勇氣直視他的雙眸，“侯小江，我喜歡你，我不會改變自己的意。我想和你結婚。我爸媽也會支持我。我們一起努力。你願意嗎？”
侯小江張口結舌。
侯婷婷又緊接著說：“我知道我們的差距很大，可是沒關係啊，我會慢慢縮短這個差距。而且，我們現在是一家三口，我們的孩子也會成為你最優秀的助手。”
她停頓一下，繼續說：“侯小江，你相信我嗎？我是個善良堅韌的女孩兒。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做一個堅強勇敢的女孩。我有足夠的耐心，也願意付出足夠的努力。我覺得我可以做到。”
“可是……”侯小江皺眉，“我們之間隔著太多東西了……我……”
侯婷婷握住他的手掌，打斷他的話：“沒有什麼是不能克服的！你是個優秀的演員，你是個有才華的律師，你還擁有一顆聰明的頭腦。你還有你的朋友，有你的事業。這些都是你的資源。你應該利用起來！侯小江，我願意為了你犧牲一切。我們在一起吧。”
侯小江看著她，突然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抬起左手擦掉眼角的淚水，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然後說：“對不起……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侯婷婷愣了片刻，眼圈驀地紅了，但仍舊固執地說：“不，這是值得的！因為我愛你。”
侯小江沉默片刻，說：“我不想耽誤你。”
“我們都沒有試過，怎麼能說耽誤？”侯婷婷說，“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除非有奇蹟，否則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可能的。我們在一起試一次，好嗎？”
侯小江搖搖頭，“我真的不值得你這麼做。”
“不，你值得。你是我見過的，最有魅力的男人，我很欣賞你，侯小江。”侯婷婷說。
“別拒絕我好嗎？”侯婷婷懇求道，“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我值得你託付。”
侯小江望向窗外，夜幕漸暗，繁星點點。他的思緒隨著天上閃爍的流星，飄飛到遙遠的天際。
“侯小江。”侯婷婷輕聲喚道。
侯小江緩緩轉過身，看著侯婷婷。
她站在他面前，神色誠摯地凝望著他，美麗的臉龐帶著淡淡的微笑。侯小江不由自主地嘆息。他忽然感到肩膀被輕拍兩下，回頭看去，是一個戴眼鏡的瘦高青年。
青年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衝他點了點頭：“先生，請把你的身份證號碼給我。”
“哦，好的。”侯小江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說，“謝謝，你的衣服髒了。”
青年拿著身份證號碼走進電梯，按了一樓。電梯門剛關上，旁邊的另一部電梯就開始運行。
侯小江盯著電梯數字不斷變化，心裡亂糟糟的。他想起今晚遇見的那個黑影，心裡湧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懼。
侯婷婷注意到侯小江的異常，問：“你在想什麼呢？”
侯小江低聲說：“婷婷，你聽說過‘死者復生’嗎？”
“什麼？”侯婷婷嚇了一跳，連忙四下環顧。
侯小江安慰道：“我是說，如果你的親戚朋友者鄰居，突然出現在某處，你會覺得驚訝嗎？”
侯婷婷瞪大眼睛，半晌才喃喃說道：“是有些奇怪。我們小時候聽老人講過，有一種人叫做‘冤死’，就是死了之後又活過來，佔據了別人的軀殼。”
侯小江說：“你還記得，那幢樓房的入戶花園嗎？當初有人在這裡埋葬了一具屍體。”
侯婷婷點點頭，“我記得。”
“有人懷疑那具屍體是詐屍，於是偷偷跑到花園裡挖土燒了它。”侯小江說，“但是，那具屍體沒有被燒焦，還保存完整。後來，警察和法醫都來看過。”
侯婷婷吃了一驚，“那豈不是說明，它真的……”
侯小江說：“是啊，它真的復活了。”
侯婷婷怔忡許久，喃喃說道：“這……這也太離譜了。”
侯小江嘆了一口氣：“你說，如果這是真的，會不會是有什麼靈異事件？”
侯婷婷苦澀地一笑：“你是說，我的親戚朋友……”
侯小江沒有說話。
“不，不會吧。”侯婷婷搖著頭，“我爸媽都健健康康的。他們每週末都會打牌，我爺爺奶奶身體也很硬朗。”
侯小江說：“也許這跟他們平時的習慣有關係吧。”
侯婷婷說：“你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我媽媽從不玩撲克。”
侯小江點點頭。
侯婷婷又陷入了迷茫的狀態。她呆呆地看著窗外，彷彿看見了陰森森的樹柳裡，隱藏著無數雙詭秘的眼睛。
兩人在辦理結婚登記手續的窗口排隊等待。
侯小江的腦子裡卻浮現出一段畫面——侯婷婷穿著白襯衫和長褲，站在陽臺上，背對著他，仰頭眺望月亮。她的眼眸清澈明亮，嘴角噙著淺淺的微笑。而在她的腳下，是漆黑的夜幕與深沉的天空，她纖細窈窕的身形被夜色籠罩著，顯得格外渺小單薄。侯小江的呼吸停頓了片刻，胸腔內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悲愴。
“侯小江。”
侯婷婷喊了他一聲。侯小江收住情緒，看著她。侯婷婷朝他伸出手：“結婚證拿給我。”
“啊？”侯小江愣了一下，急忙把身份證交到她手上。
“謝謝你，侯小江。”侯婷婷柔聲說，“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來這兒的。”
侯小江笑笑，“哪兒的話？咱倆是搭檔嘛。”
“嗯。”侯婷婷點點頭，把結婚證放進錢夾。侯小江幫她拎起筆和便籤紙，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還沒吃飯，你陪我吃點吧。”
“可是你的車……”
“我打車回去就好了。”
兩人坐電梯下了樓，來到餐廳。侯小江點了幾菜，侯婷婷說：“不用了，這次就算是感謝你吧。”
侯小江擺手：“我不是為了報答你的。再說，我們也不熟。”
侯婷婷抿了抿唇：“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儘快忘掉這段不愉快的經歷。”
“我會努力的。”侯小江說。
“那就好。”侯婷婷喝了一口水，“我先走了。”
“嗯。路上慢點兒。”侯小江叮囑道。
“知道啦！”侯婷婷揮揮手，轉身向門外走去。
侯小江目送她消失在門後。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心裡仍是悵惘萬分。
“你喜歡剛才那個姑娘？”身旁傳來一個溫和耳的女孩聲音。
侯小江扭頭一看，原來是剛才那位漂亮姑娘。
“你好。”侯小江禮貌地笑了笑，“我不認識她。”
“哦，你應該是第一次相親吧。”那女孩說，“我叫蘇曉。你呢？”
“我叫侯小江。”
“那我叫你侯小江好了。”女孩笑盈盈地看著侯小江，“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侯小江答道：“我是司機。”
“哦。”蘇曉似乎並不意外。
“你呢？你也是司機嗎？”侯小江問。
蘇曉笑著搖搖頭：“我是高級行業技術員。”
“你很厲害啊。”侯小江由衷讚美。
“其實沒有多厲害。”蘇曉謙虛道，“就是一個打雜的，比較容易接觸到一些高端信息。”
“你是做什麼科研的？”侯小江隨口問道。
“我是自動化工程師。”蘇曉笑著說，“現代企業需要自動化，所以我們這種專業人士更受到青睞。”
侯小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麼說，我今天遇到貴人了。”
蘇曉笑道：“我看到你的履歷了，挺優秀的。”
侯小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想當司機了，真是莫名其妙。”
“你很有夢想。”蘇曉說，“不是嗎？”
侯小江不好意思地說：“是啊。”
蘇曉說：“我最近有個計劃，準備成立一個專題組，邀請你加入。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侯小江連連點頭：“好啊，當然願意，太好了！”
“那好，等我安排。”
侯小江說：“那我們就約好了。”
“好。”蘇曉爽快地說，“我先走了，祝我們合作愉快。”
侯小江跟她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蘇曉離開之後，侯小江繼續埋頭苦吃，心裡卻樂滋滋的。雖然侯婷婷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類型，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未來充滿期待。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一條適合自己的路。而且侯婷婷是一位非常善解人意的女性，從始至終都沒有表露出對他的絲毫不滿。他甚至覺得，自己能遇到這樣一位女性，簡直就是三生有幸！
第二天早晨，侯婷婷打來電話，說他們的團隊初步擬定了合作方式。侯小江一聽，驚訝極了。他沒料到侯婷婷竟然會選擇自己，不禁暗想：難道侯婷婷看穿了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