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新歷史觀 作品

第1401章 更像了

 侯小林回覆道:“嗯,知道了。” 

 許倩又問:“明天我們去哪裡玩呀?” 

 侯小林想了想,回覆道:“我們去爬山吧。” 

 “好哇好哇!”許倩立刻回覆道,“明天幾點集合?” 

 “七點。”侯小林回覆。 

 許倩回覆:“我一定準時到。” 

 “嗯,拜拜。” 

 侯小林關閉手機,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此時夜幕低垂,燈火輝煌。他抬腕看了看時間,才五點四十分。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張新宇的號碼。 

 張新宇剛從洗手間出來,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喂?” 

 “張經理。”侯小林說,“我剛想去找您,您就給我打過來了。” 

 “怎麼了?”張新宇問,“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不是,是有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我必須提醒您。”侯小林說。 

 “什麼事情?” 

 “你今天喝的紅酒,可能有問題。”侯小林說。 

 “有問題?!”張新宇驚訝道,“我明明沒有喝酒啊。” 

 “是的。您喝的是檸檬水,但是我看那個紅酒瓶子上也沾了檸檬汁,而且還是深褐色的。我擔心你會感染。我建議您再仔細檢查一遍。或者您可以直接去醫院抽血化驗。” 

 “好的。謝謝你的提醒。”張新宇掛斷電話,急匆匆朝酒店大廳走去。她穿著高跟鞋,走得太急,差點摔倒,幸好扶住牆壁才站穩腳步。 

 侯小林放下手機,坐回了椅子上。他看了看手機,沒有未讀消息。 

 這時候,張新宇已經從大廳走了進來,她的臉色蒼白,雙唇緊抿。侯小林見狀,趕緊站起來迎了上去:“張經理。怎麼了?” 

 張新宇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繼續往前走去,走了兩步之後忽然停下腳步,對侯小林說:“你送我去附近的醫院吧,謝謝。” 

 “現在?” 

 “嗯。” 

 “好。”侯小林立刻掏出錢夾,“我付賬。” 

 “不用了,我自己有錢。”張新宇推辭。 

 “那怎麼行呢。”侯小林笑著說,“這是應該的。” 

 “你……”張新宇咬咬牙,沒再說什麼,跟著侯小林走了。 

 侯小林攔下一輛車,帶著張新宇來到一家醫院,交了費用,又帶著張新宇去了檢測科。 

 張新宇一路沉默寡言,一言不發。 

 侯小林只好安慰她道:“您別害怕,我們這些醫療專業的人都懂,不會出事的。” 

 “我知道。”張新宇答道,“我只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因為這種小事被嚇成這樣。” 

 “呵呵,沒關係的。”侯小林說,“這不算什麼大事。如果您實在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建議您還是去做個全身體檢比較好。” 

 張新宇嘆了口氣,“好吧。” 

 做完各項檢查後,醫護人員給張新宇開了單據,讓她把結果帶回去。 

 侯小林說:“您先在休息室休息一下,我去辦一下入院手續。” 

 “好。”張新宇說。 

 侯小林辦完手續回來,張新宇坐在沙發上等著,看起來神態已經平靜了許多。 

 侯小林遞給她一杯溫熱的水,說:“您吃晚飯了嗎?” 

 “我吃過了。”張新宇答。 

 “那喝口水。” 

 “謝謝。”張新宇捧著水杯,喝了一口。 

 侯小林說:“我陪您聊聊天?” 

 “嗯。”張新宇說。 

 於是二人便開始閒聊,侯小林問:“您今天有和朋友聚餐嗎?” 

 “嗯,和一個朋友約了晚上去爬山。” 

 “哦,爬山啊。”侯小林說,“那個山風景很美,尤其是夜裡,特別漂亮。” 

 “是嗎?” 

 “嗯。”侯小林笑了笑,說,“您有興趣去嗎?” 

 張新宇搖頭,說:“我不喜歡爬山。” 

 “哦。”侯小林說,“那您平時最愛運動些什麼啊?” 

 “健身吧。”張新宇微微皺眉,說,“我以前挺喜歡健身的,但是現在……”她頓了頓,輕聲說,“現在我只希望早點退休。” 

 “呃……”侯小林撓撓頭說,“那您平時都喜歡玩些什麼呢?” 

 張新宇猶豫片刻,抬眼望向窗外。 

 “這裡有什麼遊樂園、商場、咖啡館、網球場之類的地方。”張新宇說,“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們去逛一圈?” 

 侯小林聽了,連忙說:“我哪敢嫌棄啊,求之不得。” 

 “那我們就去逛逛吧。”張新宇站了起來。 

 “哎,您慢點兒。”侯小林連忙扶住她。 

 張新宇笑了笑,說:“你真是一個紳士。” 

 “哈哈哈,您謬讚了。”侯小林謙遜地說。 

 他倆來到一家名叫“天使”的商場,剛一踏進商場,就感受到一股熱情洋溢的氛圍撲面而來。 

 商場裡的裝潢非常精緻奢華,每一處細節都透露出品味與尊貴,令人不由心曠神怡。 

 “天使”是江城最高檔的購物中心,也是江城最大的綜合型商場,幾乎囊括了所有的娛樂休閒場所和購物活動。它既有超豪華的購物商場,也有超豪華的酒吧、遊戲廳、餐飲等設施,而且商場裡的環境極其優雅。當張新宇踏進來的時候,彷彿置身於某個藝術大師的畫廊中。 

 張新宇挽著侯小林的胳膊,穿梭在琳琅滿目的商鋪間,兩人邊逛邊談論。 

 侯小林說:“咱們先買一張票吧?等會兒可以在門口集合,一塊兒去遊樂場。” 

 “我不想玩兒。”張新宇低聲說,“我對那種東西不感興趣。” 

 侯小林說:“您可以看電影啊!或者唱歌跳舞,或者打檯球。” 

 張新宇搖搖頭,“太吵了,我不習慣。” 

 侯小林想了想,說:“那您喜歡喝什麼?紅酒、威士忌、伏特加,隨便您挑。” 

 張新宇說:“我什麼都不想喝。” 

 侯小林有點無奈,“我看電影的時候,您可千萬不要睡著,這是一種享受。” 

 張新宇微笑道:“我儘量。” 

 兩人逛累了,就坐在休息椅上歇腳,準備看場電影再走。 

 電影院裡人很多,燈光昏暗,放映廳裡安靜異常。侯小林找到靠牆的位置坐下,把座椅調整到適合觀看屏幕的角度。張新宇卻顯得有些緊張。她拿著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用力灌了幾口,臉色仍舊沒見緩解。 

 侯小林轉過身去看她,發現她似乎在發呆,於是湊近了一些,低聲問:“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張新宇抬起頭來,眼睛直勾勾盯著電視屏幕。電影院裡光線太暗,侯小林看不清楚她究竟在看什麼。 

 過了一會兒,張新宇突然伸手拉過他的袖子,低聲說:“幫我把外套脫掉。” 

 侯小林愣了愣,隨後從兜裡掏出一串鑰匙,說:“我這兒有鑰匙。” 

 張新宇點點頭。 

 侯小林將張新宇的外套脫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遞給她。 

 張新宇捧著水,一句話不說,繼續看電影。 

 看完電影,二人出了電影院,走在繁華街頭,吹著涼爽的夏風。 

 張新宇忽然停下腳步,看向路旁的一個攤位。 

 “您要喝飲料嗎?”侯小林問。 

 張新宇沒有理會他。她快步走到那個攤位前,指著擺在貨架上的兩罐啤酒,說:“這兩罐啤酒賣嗎?” 

 “賣啊。”店主答道,“五百八十元。” 

 張新宇付了錢,拎著兩罐啤酒,默不吭聲往前走。 

 “您……”侯小林跟上去,問,“怎麼了?” 

 張新宇沉默許久,才低聲說:“我覺得這啤酒不錯,想買一些帶回去給爸媽嚐嚐。” 

 “原來是這樣。”侯小林恍然,拍了拍額頭,說,“瞧我這腦子,怎麼忘記了?” 

 張新宇抿嘴一笑。 

 侯小林看著她的側臉,不禁怔住了。 

 她今晚化了妝,唇上塗著淡粉色的櫻花唇膏,襯著雪白的肌膚,越發嬌嫩可愛,像春天的桃花。 

 他的喉嚨有些發癢,不由自主地吞嚥了一下。 

 張新宇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臉微微泛紅。 

 侯小林說:“你看你,還說什麼都不喜歡。我看你就是想買啤酒嘛。” 

 張新宇低下頭,沒說話。 

 侯小林牽起她的手,“走吧。” 

 張新宇的右手一僵,掙扎了一下,但是並未成功。 

 “你別動。”侯小林輕聲說,“我就是想牽牽你。” 

 張新宇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只好任由他牽著,走向他停車的地方。 

 汽車駛離商場之後,張新宇忽然問:“為什麼我剛才不拒絕呢?” 

 “因為我不想看你難過。”侯小林說,“我喜歡看你高興,看你幸福,看你笑容燦爛。”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張新宇說。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侯小林笑了,“我喜歡你啊。” 

 “可是……可是……”張新宇猶豫半晌,說,“我不值得你喜歡啊,我是個離過婚的女人……” 

 “不,你比我想象的更漂亮,更迷人。”侯小林握著方向盤,專注地看著前方。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美麗,如果非要我選擇一個女孩子結婚的話,那就是你。” 

 張新宇垂下睫毛,雙手交疊,不敢看他。 

 “其實,以我們的條件,根本就不需要談感情。我也早就對你死心了,所以,你沒必要擔心自己會變成一個壞女人,而耽誤了我。”侯小林笑道。 

 張新宇咬著唇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車子駛入一處高檔小巷,最終停在一家餐館門口。張新宇抬眼望去,見這家餐廳裝潢古樸典雅,四周綠樹環繞,幽謐靜美,彷彿世外桃源。 

 侯小林打開車門下了車,替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張新宇下了車。他站在臺階下等待。張新宇邁上石板路,慢慢向他靠攏。侯小林朝她張開胳膊,等她走近,便攬著她的腰肢,一起踏上了臺階。 

 兩人走進餐館,侯小林推薦:“聽說這裡有幾樣菜很地道。我們試試?” 

 張新宇點點頭。 

 侯小林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來,對侍者說:“兩份牛排。七分熟。一瓶葡萄酒。再來一束鮮花。謝謝。” 

 張新宇拿起桌邊放著的菜單看了一會兒,抬頭問:“侯先生,我們……就吃這些嗎?” 

 “當然。我請客。”侯小林說。 

 張新宇點點頭,合上菜譜,對服務生說:“兩份牛肉,六分熟。” 

 菜餚陸續端上來。 

 侯小林切了塊牛排遞給張新宇。張新宇接過,卻又遞給他。 

 侯小林愣了一下,笑著搖搖頭:“不用啦。我不餓。” 

 “侯先生不吃東西,哪裡來的體力照顧我呢?”張新宇微笑著說,“你吃吧。” 

 侯小林無奈,只好接過她手中的刀叉。他把牛排塞到嘴巴里嚼了幾下,然後吐出一塊骨頭,又夾了另一塊送到張新宇嘴邊。張新宇張開嘴,含下骨頭,嚼了兩下嚥了下去。侯小林問她味道如何,張新宇說:“挺香的。” 

 “那就多吃點。”侯小林繼續幫她佈菜,“牛肉要趁熱吃,否則涼了就不好吃了。” 

 張新宇點點頭。 

 侯小林看著她,笑眯眯地問:“你是不是很少跟男人相處?” 

 張新宇被戳破心事,臉頰一陣發燙,低頭喝了口紅酒掩飾尷尬。 

 侯小林笑了笑,沒有再追問下去。他知道張新宇臉皮薄,不願提及自己的隱私。 

 張新宇和他相處得很愉快。 

 雖然張新宇從來不曾表露,但是侯小林能夠感受到,她確實很喜歡跟他在一起。 

 侯小林很享受這種溫馨的時刻,甚至希望時間就此定格。 

 吃完飯後,張新宇收拾桌面,擦抹杯子。侯小林站在旁邊看著她忙碌。張新宇抬起頭來,衝他嫣然一笑:“侯先生,今天謝謝你陪我吃飯。” 

 “你太客氣了,叫我阿濤吧,或者濤濤都行。” 

 張新宇遲疑片刻,點點頭。 

 “你喜歡我什麼呢?”侯小林問,“我長得一般,沒什麼特別優秀的地方吧。” 

 “沒有,你挺帥的。”張新宇說,“我覺得你很親切。” 

 “哦?”侯小林說,“那是不是說我脾氣很好呢?” 

 “嗯!”張新宇說,“你平易近人,沒架子。” 

 侯小林哈哈笑了起來。他拍拍她的肩膀,說:“好啦。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張新宇拒絕。“這附近離我家還蠻近的,就算步行也不用10分鐘,我走回去就可以了。” 

 “這裡距離你家遠嗎?” 

 “挺遠的。我每次走路都會繞很久。” 

 “這裡離你住處還有多遠?” 

 “差不多三百米左右吧。” 

 “那我騎車載你回去好了。反正也沒有別的交通工具了。” 

 張新宇猶豫一會兒,答應了:“那麻煩你了。” 

 侯小林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街頭。夜風吹拂過張新宇的臉龐,帶來絲絲清爽的涼意,她突然感覺整顆心都安穩了許多。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張新宇想起之前的謊言,頓時有點緊張,“我剛才說了,我是做銷售的。” 

 “哦,是這樣啊。”侯小林並未懷疑,“那你一直都在做銷售嗎?” 

 “不是。最近才轉行的。” 

 “原來是這樣。”侯小林說,“那你在哪裡工作?” 

 “呃……就在城郊的工廠。” 

 “我看你穿衣服打扮挺樸素的,像是農村來的姑娘。” 

 張新宇抿嘴笑了笑:“是的,我是農村出來的。我爸媽都是種田的。” 

 “怪不得呢。”侯小林說,“難怪你的眼神兒這麼清澈。” 

 張新宇的臉紅了起來,輕聲說:“我其實……不怎麼愛說話,比較內向,怕說錯了話惹人討厭。” 

 “我倒覺得這樣更容易保持純真。”侯小林說,“不像有些女孩子,為了顯示自己與眾不同,動不動就說‘哎喲’、‘呀’、‘哼’。那樣的女生,很假,很虛偽,讓人噁心透頂。” 

 “嗯。”張新宇說,“所以我一般都不說話,也很少見別人。” 

 “因為不善於交流嗎?” 

 “嗯。” 

 “你這個年紀,應該是最活潑可愛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個愛說愛鬧的女孩子呢。” 

 張新宇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我是個孤兒。” 

 “哦?”侯小林詫異,“你居然是孤兒?” 

 “嗯。我爸媽把我帶到山溝溝裡養大,供我念書。後來我考了大專,又讀了高中。”張新宇低下頭,“我一畢業,我爸媽就死掉了,我連墓碑都沒來得及上。” 

 侯小林嘆息道:“節哀順變吧。” 

 “嗯,我已經習慣了。”張新宇微笑,“我只是覺得很對不起我爸媽。” 

 侯小林拍拍她的背,說:“逝者已矣,節哀順便。你放心吧,以後有我照顧你,你不會再受委屈了。” 

 張新宇愣怔了一下,低頭說:“謝謝。” 

 “你不用跟我說謝謝。”侯小林擺擺手,“如果我能幫助你,我當然願意。不過你知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 

 “沒關係,我理解的。”張新宇說,“你不用擔心我。” 

 “嗯,那就好。我們快走吧,天黑了。” 

 兩人沿著街道慢慢踱步,一路上張新宇幾乎不怎麼說話。侯小林忍不住找些話題和她聊,卻發現無論聊什麼,她總是淡淡地微笑著聽,從來不插嘴,甚至連表情都不會有一絲改變。 

 她越是如此,侯小林便越發憐惜她,覺得自己不僅沒辦法幫助她,反而令她傷心失望了。 

 兩人走到張新宇家樓下時,已經晚上11點半了。張新宇說:“今天謝謝你送我回來。我先上去了。” 

 侯小林說:“明天週末,你不休息嗎?” 

 “明天我要請假。” 

 “噢,那好。”侯小林掏鑰匙開門,“那你早點睡,注意身體。” 

 “好的,再見。” 

 張新宇站在門邊等他進屋,侯小林忽然說:“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吧?” 

 “我知道啊。” 

 “那你知道我是幹嘛的嗎?” 

 “嗯,我猜到了。” 

 “那你告訴我。” 

 張新宇抿嘴笑笑,問:“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侯小林搖搖頭,說:“不可以,那太親熱了。我叫侯小林。” 

 “好的,侯小林,謝謝你送我回來。”張新宇衝他微笑致意。 

 “不用客氣。我看你的包也破舊不堪了,不知道你買新的沒有。要不我送給你吧?”侯小林遞給張新宇一支鋼筆。 

 “我的包不需要新的啦,已經很久沒洗了,有味兒。”張新宇推辭。 

 “我這支筆可以送給你。雖然款式陳舊了一些,但也算古董了,是我爺爺留下來的。”侯小林將筆塞到張新宇手裡。 

 張新宇猶豫片刻,接了過來:“謝謝你。” 

 “不用客氣,那我就先走了。”侯小林轉身離去。 

 張新宇盯著手裡的筆,若有所思。 

 她打開房門,換了拖鞋,剛走出玄關,迎面碰到了一個陌生男人。這個男人長相俊美,穿著筆挺西裝,看起來像個白領精英,卻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整個人都斯斯文文的,看上去特別溫柔。 

 “你好,你找哪位?”張新宇禮貌地詢問。 

 “你好。請問是張新宇小姐嗎?” 

 張新宇略感驚訝:“你認識我?” 

 “是,我叫沈牧舟,是張教授的朋友。” 

 “哦,原來是沈醫生,幸會!”張新宇露出微笑,“沈醫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沈牧舟說:“我想找您諮詢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請坐。” 

 “不,我站著談更合適。”沈牧舟指指沙發。 

 “好,沈醫生請坐。” 

 張新宇泡了兩杯綠茶端到沈牧舟面前,“沈醫生喝茶。” 

 沈牧舟點頭示意:“謝謝。” 

 “你好,沈醫生。你想諮詢什麼問題?” 

 沈牧舟說:“我想問一問,你有沒有做過試管嬰兒之類的治療方法?” 

 張新宇臉色頓時煞白:“你……你怎麼知道的?” 

 “抱歉,我只是隨便問問。”沈牧舟急忙說,“我並沒有惡意,請您諒解。” 

 “我能冒昧問一句……你是怎麼知道的嗎?” 

 “我曾經讀過一篇關於試管嬰兒治療的文章。”沈牧舟說,“後來聽說這種治療方法有很多缺陷,比較難實施。” 

 “是的。”張新宇低聲說,“確實存在不少缺陷,但是,成功率非常低,風險性非常高,所以很少有人敢嘗試。” 

 “所以你才決定試試嗎?”沈牧舟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筆記本電腦,“你應該還沒有完全放棄吧?” 

 張新宇咬著下唇,沉默許久,最後緩緩抬頭,說:“對。我希望能夠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一個畸形的也行。” 

 “為什麼?因為你喜歡孩子?” 

 “是。我想和一個健康的孩子,從他呱呱墜地開始,陪伴他度過每一個童年,讓他享受父愛母愛,而不僅僅是母親的付出和照顧。”張新宇說,“如果我們能有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我願意承擔任何艱辛的苦楚。我甚至願意用我的餘生去補償他。” 

 “我懂你的心情。我理解一個單身母親對孩子的渴求,也理解你想要一個孩子的迫切心情。但我還是覺得,這個決定太草率了,你要慎重考慮清楚。” 

 “我很清醒,我知道這樣做意味著什麼。我現在的心態跟當初選擇獨立工作時一模一樣,我不害怕失敗。” 

 “但是……” 

 “我明白你想勸我的話。”張新宇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亂來的。我是一名優秀的心理醫師,我知道什麼樣的病症是最容易誘導患者進入歧途的。” 

 沈牧舟嘆口氣,說:“張新宇,你真勇敢。” 

 “我是一個孤兒。我爸媽把我拋棄了,我沒有家,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我一直覺得,我就像一棵雜草,在無數的風雨中頑強地生長,然後被風吹折,再次生根發芽,最終茁壯成長,成為世界上最堅韌的雜草。我沒有辦法拒絕這種誘惑,也不能拒絕。”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失敗了呢?萬一你沒有懷孕呢?萬一……” 

 張新宇搖了搖頭:“我不需要考慮這個。這幾天我反覆研究了你提供給我的那份檢測報告,雖然它並不算完善,但我依舊有信心可以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成功。” 

 沈牧舟說:“你不妨再等一段時間,或者我們約個時間,去醫院進行詳細的體檢。” 

 張新宇輕輕搖頭:“沒有必要了,我已經決定了。” 

 沈牧舟皺眉:“你這樣貿然決定,對自己未免太殘忍了。” 

 張新宇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已經等不及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張新宇,我希望你能三思而後行。”沈牧舟嚴肅地看著她,“你有沒有想過,這將會影響到你未來二十年的人生。” 

 “我已經想清楚了。”張新宇說,“我不會讓我的孩子走上一條不歸路,我會盡我最大努力,保護好他。我相信他將來會感激我今天的犧牲。” 

 沈牧舟嘆息:“你的心態我明白。其實我也一樣。我很期待一個自由的生命。但是,我希望他能夠平安快樂。” 

 張新宇看著他:“你的意思是,你不贊同我的做法?” 

 沈牧舟笑了笑:“我不是不支持你,我只是認為,這些都需要謹慎再謹慎。你想一想,如果你真的生育了一個畸形兒,他的童年是幸福快樂的,還是痛苦掙扎的?” 

 “我會給他足夠的愛,撫慰他內心的傷痛。”張新宇鄭重其事地向他承諾,“請你相信我。” 

 “你真的確定要這麼做嗎?”沈牧舟問,“不會改變主意嗎?” 

 張新宇點點頭:“我非常肯定。” 

 “我還有一個問題。”沈牧舟說,“即使真的懷孕了,又能代表什麼呢?” 

 張新宇微微怔了怔,說:“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的預產期沒有推遲,你會在什麼時候生下寶寶?” 

 “兩個月左右吧。” 

 “那麼,假設你順利產下一個健康的男嬰,你準備怎麼處理?” 

 “呃,我暫時不打算把他送去孤兒院。我打算留在身邊。” 

 “留在身邊?你不擔心會帶給他不好的印象嗎?”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張新宇低下了頭,聲音變得更加沙啞,“所以,我要用我全身心的愛來彌補對他的虧欠。” 

 沈牧舟看著眼前的女人,突然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他知道,張新宇這麼做,一方面是出於私心,想要留住自己的孩子,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 

 張新宇曾經對他許諾過,願意陪伴他到死。而她卻食言了。這一點,令他既難受又遺憾。 

 張新宇抬起頭來,衝他笑了笑,說:“我知道你在顧忌什麼,放心,我早就想好了,我不會勉強他。我只希望他能夠健康快樂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不會讓他感到孤單寂寞。” 

 “謝謝你,張新宇。”沈牧舟誠懇地說,“我替他謝謝你。” 

 “你不怪我嗎?”張新宇忽然問。 

 沈牧舟愣了一下,隨即說道:“當然不會怪你。這和你無關。” 

 “如果我真的懷孕了,那麼,你會娶我嗎?” 

 “我不敢保證。但是,我會盡量尊重你的選擇。”沈牧舟說。 

 “嗯,我明白了。”張新宇站起身來,“我先走了。我們有機會再見。” 

 沈牧舟點點頭。 

 張新宇離開後,沈牧舟坐在座位上靜默良久,拿出手機撥通了張恆宇的電話:“喂,張恆宇,我剛剛遇到了張新宇。” 

 “她跟你說了什麼?” 

 “她要求我幫她做一件事情,”沈牧舟緩慢地說,“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答應。” 

 “什麼事情?” 

 “她希望我幫忙照顧她肚子裡的孩子。”沈牧舟頓了頓,說,“我覺得,這可能會造成我的困擾。”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想留下自己的孩子。”沈牧舟嘆口氣,“我不知道她現在的想法是否正確。” 

 張恆宇沉吟片刻,說:“其實我覺得她挺聰明的。你看她提出的辦法,不是挺合乎邏輯的嘛。” 

 “是啊,她說服了我。”沈牧舟輕輕笑了笑,“不過,這件事情還是有風險的。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張恆宇說,“我沒有當父親的經驗。如果換成我的話,我估計會拒絕她。” 

 “為什麼?” 

 “你別忘了,她可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懷孕的話,首先需要的就是丈夫的關愛,還要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還要教育孩子。你說說,哪一樁哪一件不是很辛苦的事情?而且,她還得考慮未婚生子會遭遇的流言蜚語,還得面對周圍朋友異樣的眼光……” 

 “可是,我不想失去她。”沈牧舟說。 

 張恆宇聽出沈牧舟語氣裡的堅決,忍不住嘆息一聲:“唉……我知道你對她動了真感情,可是……” 

 “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我甚至不清楚這份感情究竟是愛,還是愧疚。我覺得我並不適合當一名醫生。” 

 “我倒覺得你挺合適。你是最合適的那個。” 

 “我……” 

 “我承認我不太懂這些感情上的東西,可是我覺得,你應該試著相信她,畢竟她曾經那麼愛你。” 

 “我……” 

 “你想,如果她是騙你的,你豈不是被她耍得團團轉?”張恆宇勸慰他,“你可別傻乎乎的上當了。”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 

 “你想啊,我們都是從農村來的,都不是城裡人。她家庭條件不錯,長得漂亮,又會掙錢,肯定不缺追求者。如果她不是真的喜歡你,怎麼捨得委屈自己嫁給一個鄉巴佬?” 

 “或許……” 

 “行了。”張恆宇打斷他,“你就按照自己的心思,把事情做下去吧。萬一你覺得她不值得呢?反正以後你們還是陌路人,沒必要糾結這些。” 

 沈牧舟掛掉電話,靠在椅背上閉上了雙眸。 

 他不知道這件事情應該怎麼處理才算妥帖,但是,他知道,張新宇說得對,這件事情如果不解決的話,將來會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張新宇說得沒錯。她現在不是在玩兒欲擒故縱的把戲,而是真心實意地想留下這個孩子。 

 雖然沈牧舟不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可是他卻知道,張新宇是非常渴望做母親的。 

 如果這個時候他告訴她,孩子不是他的,她會有多難受?更何況,這種事情越抹越黑,只會讓兩個人之間變得尷尬而僵硬。 

 沈牧舟深吸了幾口氣,平復自己煩躁不安的心情,拿起桌邊的煙盒抽出一支香菸放進嘴裡。 

 窗戶開著,晚風吹拂而入。 

 沈牧舟低頭看著菸頭,火苗跳躍著。他用拇指按滅了菸頭,抬腳踩熄。 

 這一天,他始終沒有找到好的方式向張新宇表達歉意。 

 第二天,沈牧舟來到病房探視李佳。李佳的狀態恢復得很快,臉色紅潤,精神飽滿,和昨天比簡直判若兩人。她見到沈牧舟便微笑著招呼他坐下,問道:“我今天吃了好多東西,特別餓。” 

 “你現在身體虛弱,當然要吃好一點了。”沈牧舟笑著說,“我買了排骨湯和豬蹄,等你醒了喝。” 

 “嗯。”李佳點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皺眉問道,“沈醫生,我剛剛聽護士聊天,說我住院期間,你請假回了老家,怎麼這次又來了?是不是因為我耽誤了你的工作啊?” 

 沈牧舟連忙搖頭:“沒有的事。你休養身體最重要。” 

 “哦……那就好。”李佳鬆了口氣,又問,“我住院的時候,沒有影響你工作吧?” 

 “沒有。”沈牧舟笑著搖頭,“其他科室的手術早就完成了,我每天都有空閒時間。” 

 “那就好。”李佳說著,忽然輕輕咳嗽起來。 

 “你別急。”沈牧舟幫她順了順胸口,柔聲安撫她,“醫生說你的情緒起伏太大,所以肺炎加重了。再調整一段時間就好了。” 

 李佳點點頭。 

 沈牧舟說:“既然已經康復,你就出院回家靜養吧。” 

 李佳遲疑片刻,說道:“這……恐怕不行。醫生說我要繼續留院觀察。” 

 “我會幫你申請減半病床的費用。” 

 “不行!”李佳立即拒絕,“我怎麼能佔醫院的便宜呢?” 

 “你跟我還談什麼佔便宜。”沈牧舟溫聲細語,“我只希望你趕緊好起來。” 

 “謝謝你,沈醫生。”李佳嘆息道,“我這輩子沒欠過別人什麼,唯獨欠你的最多。” 

 “你先不要胡思亂想,安心養傷就好。”沈牧舟站起身準備離開,“我明天再來看你。” 

 “沈醫生!”李佳叫住他,“有句話我憋了很久了,不吐不快。” 

 “你說。” 

 “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醫生。”李佳由衷讚賞道,“但是,你這麼優秀的人,怎麼會跟張新宇在一起呢?” 

 沈牧舟頓了頓,說:“我們之前並不認識。我只是覺得,她挺堅強,也挺勇敢。” 

 “你的評價倒是很中肯。”李佳感慨道,“她確實是個很堅強的姑娘。” 

 沈牧舟走出病房,在走廊上遇到了侯小林。 

 “我來陪她。”侯小林說,“你先回去吧。” 

 “嗯。” 

 沈牧舟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張新宇剛吃完藥睡著了。她側臥在床上,露出白皙纖美的肩膀和鎖骨,烏黑秀麗的長髮散落在枕頭上,恬淡安詳,像睡熟了似的。 

 沈牧舟坐在沙發上,看著她的睡顏。 

 侯小林給他泡了杯咖啡,端給他。 

 沈牧舟捧著杯子,沉默許久,才開口對侯小林說:“你去幫我辦理出院手續,帶她出院。” 

 “好。”侯小林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沈牧舟盯著張新宇看了許久,慢慢閉上眼睛。 

 他想起張新宇臨死前那決絕的樣子。 

 那是沈牧舟從未見過的模樣,他記憶中張新宇一直是溫柔的、善良的、包容的,她是一個充滿愛心的女人,她會照顧病患,也會關懷病人。可是這樣一個善良的姑娘,竟然被逼得選擇割腕自殺。這一定是她人生中最痛苦最悲慘的抉擇。 

 沈牧舟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母親,她究竟是什麼樣子?她的性格如何?她會做飯嗎?她是否會照顧病人?她平時喜歡穿什麼衣服?喜歡吃什麼菜?喜歡吃什麼水果?她的朋友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她知道自己活到現在,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她是否願意見到自己? 

 而現在,沈牧舟終於知道,她會。 

 因為她活過來了。 

 她的媽媽沒有拋棄她,而是將她送回到爸爸身邊。 

 雖然她還不能說話,不能動彈,甚至無法移動一下指尖,但是,她真實地活著。 

 沈牧舟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眸。 

 他低頭看著張新宇恬淡安詳的睡顏。她的睫毛濃密,鼻樑高挺,嘴唇飽滿微翹,像含苞待放的花瓣。 

 她就像一個純潔美好的嬰兒。 

 沈牧舟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碰她柔嫩光滑的臉頰。 

 “咚咚咚。”門外傳來敲門聲。 

 侯小林推門進來,笑眯眯地說:“老大,手續已經辦好了。我幫她把行李收拾好了。” 

 沈牧舟回過神來,說:“辛苦了。” 

 “哎,哪兒的話!”侯小林擺擺手,“嫂子的病比我重,我該做的!” 

 “嫂子?”沈牧舟愣了一下。 

 “是啊,我們都這麼喊她。”侯小林樂呵呵地說,“她是我們所有人心中的偶像!老大你以後也得跟我們一樣稱呼她‘嫂子’哦。” 

 沈牧舟笑了笑,說:“你們隨意就好。” 

 “那不成!”侯小林拍拍胸脯,“咱們都是當小弟的,哪能越級。老大,您以後也得喊我‘嫂子’!” 

 “我知道了。”沈牧舟敷衍地說,“我去看看她。” 

 兩人往病房走去。 

 張新宇睡醒了。 

 “嫂子,你醒啦!”侯小林興奮地湊到床邊,“我是侯小林。你昨晚睡得好嗎?今早我聽護士說你睡著了,我還擔心你不舒服呢!” 

 張新宇衝侯小林笑了笑,沒有說話。 

 “別急著回答我,等嫂子休息好再考慮嘛。”侯小林說,“我不打擾你啦,老大有幾句話跟你說。” 

 侯小林退了出去。沈牧舟握著張新宇的手,說:“你餓了嗎?想吃什麼?我給你買?” 

 張新宇搖搖頭,用口型問:“你……” 

 沈牧舟讀懂了她的疑惑,解釋說:“昨天晚上我忘了告訴你,其實我是個警察。” 

 張新宇瞪圓眼睛,表情驚訝極了。 

 沈牧舟又說:“我不是壞人。你不用怕我。” 

 張新宇眨巴著眼睛,仍然沒有說話。 

 沈牧舟便繼續解釋:“我以前犯罪了,逃到這裡躲避追捕。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只想陪著你,儘量減少你的傷害。” 

 張新宇點點頭,用口型說:“謝謝。” 

 沈牧舟摸了摸她的頭,說:“不用謝。”頓了頓,補充道,“你不用覺得愧疚,更不需要內疚。我並不恨你。” 

 張新宇的眼眶泛紅。 

 她不明白沈牧舟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她知道沈牧舟一定很難受,因為這世界上有多少人在懺悔,多少人在痛哭流涕,卻沒有人站在原地等待救贖。她感激沈牧舟,即使自己已經死過一回,仍然希望有一個人可以站在原地,等待她的歸來。 

 沈牧舟俯下身子,親了親她的額角,低聲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叫醫生來檢查。你想吃什麼,可以告訴我,或者讓他們給你帶來。” 

 張新宇點點頭。 

 沈牧舟離開病房,找了侯小林談話。 

 “嫂子怎麼樣?” 

 沈牧舟沉默片刻,說:“情況穩定。” 

 “太好了。”侯小林長鬆一口氣,“我就說,嫂子一定會堅持下來的。我還從沒見過她暈倒呢。我剛才嚇了一跳。” 

 沈牧舟皺起眉頭,說:“她的記憶力怎麼樣?” 

 侯小林想了想,說:“挺健康的,就是不會說話,不過我猜測她以前應該也不會說話吧。” 

 “嗯。我懷疑她是失語症。”沈牧舟說。 

 “失語症?”侯小林詫異地瞪大眼睛,“不會吧。” 

 沈牧舟嘆了口氣,說:“也許吧。” 

 侯小林撓了撓頭,說:“不管怎麼樣,嫂子能恢復健康就是好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呢。” 

 沈牧舟點點頭,說:“我會努力治好她。” 

 侯小林說:“那我回去了,老大。嫂子交給你照顧了。” 

 沈牧舟點點頭。 

 侯小林轉身離開了。 

 張新宇一直靜靜躺在病床上,彷彿對周遭的一切毫無反應。 

 沈牧舟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盯著窗戶發呆。 

 不一會兒,張新宇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沈牧舟。 

 四目相視,沈牧舟微微一怔,問:“新宇,你還認識我嗎?” 

 張新宇眨巴了幾下眼睛,忽然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她張了張嘴,吐出一個字:“水。” 

 沈牧舟趕緊拿起杯子喂她喝了點水,把杯子放下之後,張新宇閉上眼睛休息了。 

 沈牧舟看著她蒼白瘦削的臉頰,忍不住伸手輕撫她柔軟的頭髮。 

 “新宇,你真勇敢。”沈牧舟低聲說,“你是最勇敢的姑娘。” 

 張新宇安靜地睡了。 

 這時門被推開了,一位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年輕姑娘端著托盤進來。她朝沈牧舟鞠躬,說:“您好,這是給您妻子換藥的護士。” 

 沈牧舟點點頭,示意她隨意。護士走過來將托盤放下,熟稔地掀開被子,露出張新宇胸腹間猙獰的刀疤和血肉模糊的腿骨。 

 護士小姐看了兩眼,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請您幫忙包紮一下傷口。”沈牧舟說。 

 護士小姐點了點頭,動作麻利地替張新宇清洗傷口和塗抹藥膏。 

 “疼嗎?”沈牧舟關切地問,“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喊出來。” 

 “我沒事。”張新宇平淡地說,“這點疼算什麼。” 

 護士小姐給張新宇處理完傷口,打趣似的說道:“這麼深的傷痕啊,要留疤了吧。” 

 “不礙事的。”張新宇說。 

 “你還真是樂觀。”護士小姐笑眯眯地收拾東西,“其實你丈夫也挺帥的嘛。” 

 聽到“丈夫”二字,張新宇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 

 沈牧舟注意到了,心裡莫名有些酸楚,卻依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對了。”護士小姐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看向沈牧舟,“昨天晚上,你們家屬在樓下吵架,我都聽見了哦。你太太真是個好姑娘。” 

 沈牧舟點點頭:“嗯,她確實挺好的。” 

 “哎……現在很少有這樣的人了。你知道的,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們好。畢竟現在是法制社會,萬一出點什麼事情,你們倆都要受牽連。”護士小姐說。 

 沈牧舟搖搖頭,說:“謝謝你。但我覺得她沒錯。” 

 “你這人!我說的是事實好不好!”護士小姐有些急躁,“如果不是她當機立斷,你早就死了!你們倆現在還有命活著?” 

 沈牧舟愣了一下。 

 “唉,我也是怕擔責任。所以只好按照流程走了。”護士小姐抱怨道,“這種事情,誰碰上誰倒黴。” 

 沈牧舟啞口無言,半晌才說:“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弄成這樣……”他頓了頓,“我會盡快跟警察溝通解決的。” 

 “警察?”護士小姐冷笑了一聲,“你還指望警察?你們家屬這麼鬧騰,人家警察還願意搭理你?我告訴你吧,你們倆別再折騰了,就等著判刑吧!” 

 張新宇猛地睜開眼睛,憤怒地看著護士小姐。 

 護士小姐被嚇了一跳,驚訝道:“你醒啦?” 

 張新宇掙扎著坐起來,怒視著護士小姐。護士小姐被她瞪得心慌,嚥了口唾沫,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你剛剛說什麼?”張新宇咬牙切齒道。 

 護士小姐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說……你們別再折騰了……就等著判刑吧……” 

 張新宇的表情陰沉下去,一雙眸子透出寒光,令護士小姐渾身顫慄。 

 沈牧舟站在床邊,看著張新宇,說:“你先別激動。新宇,有話慢慢說。” 

 張新宇的拳頭攥緊又鬆開,最後長呼出一口氣。 

 她看向沈牧舟,輕聲說:“我沒事。” 

 護士小姐這才感到稍微安定一點,暗暗嘀咕:“真是嚇死我了……” 

 張新宇扭頭看向護士小姐,眼神凌厲。 

 護士小姐被張新宇看得背脊發涼。她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訥訥道:“我……我先走了……” 

 沈牧舟攔住護士小姐:“你叫什麼名字?” 

 “張雪。”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需要你配合調查,張雪。”沈牧舟語速飛快地說道。 

 張新宇的手臂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又恢復平靜,繼續躺著。 

 “你們想調查什麼?”張雪問。 

 “昨天晚上,我和我愛人遇害前後的時間差異,具體多久之內?” 

 “五分鐘左右。” 

 “那麼,你知道他們是從哪兒離開醫院的嗎?” 

 “應該是電梯。” 

 沈牧舟皺眉:“這麼短的距離,他們沒必要跑那麼遠去買水吧?” 

 張雪答道:“電梯門關閉的時候,他們可能在電梯裡。” 

 “那他們去了哪裡呢?”沈牧舟問,“電梯裡有監控嗎?” 

 張雪遲疑片刻,搖搖頭:“因為這棟樓是三十年前建造的,電梯監控設備很老式,而且壞掉了,所以沒有拍攝下來。” 

 “那就麻煩了。”沈牧舟嘆了口氣。 

 “警官,您不用擔心。”張雪寬慰沈牧舟,“既然你妻子說,這次只是個誤會,那就不是什麼重大的刑事犯罪。我們會積極尋找證據,幫助你們洗脫嫌疑的。” 

 “嗯。謝謝你了。”沈牧舟微笑道。 

 張雪擺擺手,轉身走出病房。 

 病房門被帶上,沈牧舟看著張新宇,說:“你覺得這件事會是意外嗎?” 

 張新宇低垂著腦袋,似乎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緩緩吐出兩個字:“不會。” 

 “為什麼?” 

 “直覺。”張新宇抬眼看著他,“我相信他不會騙我。” 

 “為什麼?” 

 “直覺。”張新宇說。 

 沈牧舟苦澀地勾了勾唇角:“你真是個傻丫頭。” 

 張新宇淡淡一笑,卻忽然咳嗽幾聲。 

 沈牧舟連忙伸出手撫摸著她的胸口,輕柔地幫她順氣,說:“你現在還不能激烈運動。” 

 張新宇靠在枕頭上,說:“我明白的。”她握住沈牧舟的手,說,“我不會再亂跑了。我會留在家裡,照顧媽媽,等你回來。” 

 “好。”沈牧舟溫柔地注視著她,“等我回來。” 

 “我等你。”張新宇鄭重承諾。 

 沈牧舟俯下身,親暱地蹭了蹭她的額頭。 

 “我今晚留在醫院陪你。”他說。 

 張新宇搖頭道:“不行。你也受傷了,不能熬夜。” 

 沈牧舟說:“沒事,我睡眠質量比較好。” 

 “那不行,你也要養精蓄銳,保持充足的睡眠啊。你明天還有早課呢!”張新宇堅決不同意,“你趕緊去休息,聽話,乖。” 

 沈牧舟拗不過她,只得依言離開了病房。 

 侯小林見沈牧舟出來了,連忙迎上來:“怎麼樣了?她還是不肯吃藥嗎?” 

 沈牧舟嘆了口氣,說:“還是不肯。” 

 侯小林皺起眉頭,說:“你給她做思想工作了?” 

 “當然。” 

 “她怎麼說?” 

 “說了。”沈牧舟無奈道,“她非要等我回來才肯吃藥。” 

 “唉……”侯小林無可奈何地說,“那她什麼時候才肯吃藥啊?” 

 沈牧舟聳肩:“不知道。反正現在勸是沒效果了,只能慢慢哄吧。” 

 “你打算怎麼哄啊?”侯小林問。 

 沈牧舟想了想:“這種時候,只能投其所好了唄。” 

 “什麼意思?” 

 沈牧舟朝侯小林擠了擠眼睛,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 

 張新宇坐在床邊,翻看著雜誌。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安詳。 

 侯小林進入病房時,剛好碰見護士給她換吊瓶。 

 護士小姐看了侯小林一眼,便把輸液架推到一旁,離開了。 

 張新宇聞聲抬起頭,看見侯小林站在那裡,頓時臉色微變,隨即又沉靜下來。 

 侯小林走近床邊,問道:“感覺怎麼樣了?” 

 “挺好的。”張新宇微微頷首,“麻煩你特意來看我了。” 

 “沒什麼,應該的。”侯小林微微一笑,說,“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感覺很好。”張新宇說。 

 “你需要多補充些營養和維生素。”侯小林說,“如果不舒服就告訴我,我讓護工按時送飯過來。” 

 “嗯。”張新宇輕聲答道。 

 她的語氣很平淡,但是侯小林從她細微的神態中察覺到一絲疏離。 

 自從張新宇醒來後,她對他的態度始終很冷淡,雖然偶爾也會跟他交談幾句,但大都是敷衍之詞。 

 她不像以前那樣熱切了。或許是因為受傷太深,或者因為別的原因。 

 侯小林默默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蘋果,削了起來。 

 “我自己來吧。”張新宇見狀,伸手接過蘋果,用水果刀慢慢削了起來。 

 侯小林說:“這種小事哪兒用得著你親自動手?” 

 “習慣了。”張新宇笑了笑,“我喜歡做這種小事。” 

 “這個蘋果很甜。”侯小林剝掉皮遞給她,笑道,“嚐嚐。” 

 張新宇愣了片刻,接過了蘋果。 

 侯小林在床沿上坐下,說:“這次是個意外,我很抱歉。” 

 張新宇咬了一口蘋果,含糊地說:“我知道。你不必自責。” 

 “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把實際情況告訴你。”侯小林誠懇地望著她,說,“我確定是有人陷害我。” 

 張新宇低下頭,繼續削蘋果。她似乎並不願意討論這個話題。 

 侯小林耐心地解釋道:“這件事真的不關我的事。” 

 “我信。”張新宇停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看著他,“你沒有必要騙我。” 

 “你相信我。”侯小林欣慰地看著她,“謝謝你。” 

 “不客氣。”張新宇說,“畢竟你救了我。我們扯平了。” 

 “嗯。”侯小林點頭道,“扯平了。” 

 “那件事是怎麼回事?”張新宇抬眸看向侯小林,“你仔細想清楚了再說,別急於判斷,免得冤枉了好人。” 

 侯小林說:“你放心,我絕不會冤枉人。” 

 張新宇點點頭:“我相信你。” 

 侯小林沉吟片刻,說:“是這樣的,昨晚……有人趁著我們喝醉酒,把我們綁上車帶去郊外,扔在荒山野嶺裡。我醒過來以後,被綁匪用槍頂住腦袋,差點死在那兒。幸虧路上遇到一位好心人,幫助了我們。” 

 張新宇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是說,你被人綁架,險些丟了命?” 

 侯小林點了點頭:“是的。” 

 張新宇的眉毛挑了一挑:“那是誰救了你們?” 

 侯小林搖搖頭:“當時我被人蒙了雙眼,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更加不知道是什麼身份了。不過……” 

 “不過什麼?”張新宇追問。 

 “那個人的背影,倒是跟我記憶中一位老朋友有些像。”侯小林說,“可惜我當時被嚇傻了,根本分辨不出來。” 

 “哦?”張新宇饒有興趣地揚眉,“你認識的朋友?是男的嗎?” 

 “是男的。”侯小林說,“而且他也姓侯。” 

 “這倒奇怪了。”張新宇皺著眉頭,“姓侯的人多了去了,難道是你的兄弟?” 

 “不是。”侯小林搖搖頭,說,“我們家族的人基本上都是單傳,不存在什麼兄弟姐妹。” 

 “那你怎麼敢肯定他的身材輪廓和你記憶中的老朋友一樣?”張新宇又問。 

 侯小林苦笑一聲:“你忘了嗎,我曾經跟蹤過林天成。” 

 張新宇恍然大悟,隨即又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懷疑是林天成指使人綁架我的。”侯小林說。 

 “為什麼?”張新宇不明白,“你跟他無怨無仇啊。” 

 侯小林搖搖頭:“因為他恨我爸爸奪走了他父母的遺產。” 

 張新宇聞言吃驚不小:“這是什麼邏輯?” 

 侯小林說:“因為我爸爸比他優秀,他爸媽才會反過來幫助他父母。” 

 張新宇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呵……” 

 侯小林不解地看著她,她擺擺手:“算了,不提這茬兒了。” 

 侯小林笑了笑:“其實我早就猜到了,只不過不太願意往深處去想。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那個林天成呢?”張新宇問道,“現在怎麼樣了?” 

 “進監獄了。”侯小林冷哼了一聲,“他不僅害得我差點失去工作,還害得我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這筆賬,我早就想跟他算了!” 

 張新宇輕咳了兩聲,“那個,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 

 侯小林拍了拍額頭,笑了:“瞧我,光顧著聊天了。” 

 兩人走進電梯,乘著電梯下樓,來到餐廳。 

 張新宇點了菜以後,對侯小林說:“你剛剛說,是林天成找人綁架你們,然後嫁禍給你的。” 

 侯小林點點頭:“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從種種跡象表明,應該與我爸有關。他一直很恨我爸。” 

 張新宇嘆了口氣,“哎……這世界真亂。” 

 侯小林卻露出一副自嘲的神情:“不,這個世界比我想象的要更亂。你知道嗎,在我們之前有人去調查過林天成。” 

 張新宇問道:“調查他幹什麼?” 

 “我不知道那人是怎麼知道林天成這號人物的,但是那個人告訴我,林天成在幾年前,就曾經參與到某次非法集資。” 

 聽到這話,張新宇頓覺脊背一涼,感到莫名地恐懼。 

 林天成參與集資,竟然還能活到今天。那他得罪了多少人?這種人,簡直就是社會上的毒瘤! 

 侯小林似乎察覺到張新宇的變化,於是轉移話題道:“不過,我覺得這並不足以證明林天成是幕後黑手。畢竟,林天成的行為雖然有損陰德,但也沒有違法。” 

 張新宇微微蹙起眉頭,略顯擔憂地問:“那……你準備報警嗎?” 

 侯小林苦澀地搖搖頭,“不,我只是打算私底下報復他一番。不能拿著鐵證去告他。否則,我也脫不了干係。” 

 張新宇嘆息一聲:“唉……你啊,心腸太軟了。” 

 “心腸軟?”侯小林苦笑,“不,這是我最致命的缺點。因此,我只能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張新宇見侯小林不再糾結於此,便岔開話題,聊起了別的事情。 

 二人用完晚餐,相攜離開。 

 “等一下!”侯小林叫住了張新宇。 

 張新宇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侯小林:“怎麼了?” 

 侯小林伸手拉過張新宇,把張新宇抱緊了懷裡。 

 張新宇臉色緋紅,嗔怒地瞪了一眼侯小林,卻不掙扎。 

 “我……我喜歡你。”侯小林低垂著眸子,語氣溫柔,“我不想和你分開。” 

 張新宇心跳加速,“傻瓜,我不是都答應你了嗎?” 

 侯小林抬起頭來看著張新宇:“我怕萬一哪天你嫌棄我窮了,甩了我可怎麼辦?” 

 “不許胡說八道!”張新宇皺著瓊鼻嬌斥。 

 侯小林卻不理會,“不行,我不放心。我要你親口答應我,一輩子都不會拋棄我。” 

 張新宇看著近在咫尺的侯小林,心中甜蜜,忍不住捧著他的臉龐,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侯小林頓時心花怒放,摟著張新宇又親了起來。 

 張新宇嬌羞無限,連忙推搡著侯小林:“夠了啦,再鬧就要遲到了,快走吧。” 

 侯小林戀戀不捨地鬆開張新宇,“嗯。那咱們下週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