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圖李的貓 作品
第八十章清平樂與酒(上)
天下看似安穩,實則暗流湧動。
一個侍郎之子,一個是青樓出身的女人,今夜就這麼緊緊的抱在了一起。
他們如同江湖中的落葉,隨著波浪被捲入了漩渦中心,身不由己。
他們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用僅有的體溫溫暖著彼此,像一場大雨過後,躲在角落屋簷下兩隻瑟瑟發抖的小貓。
……
當蓮花醒來的時候,周如生已經不在身旁。
蓮花只覺得身上有些難受,黏黏的,還有些痛。掀開蓋著的薄被褥一看,只見自己的身上出現了一層黏黏的東西,還有些臭。
蓮花倒也沒有緊張,這應該是吃了丹藥的緣故。雖然她之前沒吃過,但沒吃過豬肉,總聽說過一些醫師幫人洗精伐髓,身上便會出現這些黑色的腌臢之物。
蓮花去洗了一個澡,坐在了庭院中,看著池子裡相互糾纏的魚兒,臉上不自覺的出現了一抹笑容。
自打她知道周如生騙了謝天南,騙了湛胥,甚至騙了自己之後,她便把這些事兒全都丟給了周如生。蓮花從沒想著要去揭發周如生,她只是默默的在家等著這個男人,為他熬上一碗湯,希望他每天都能平平安安的回來。
對於她來說,有個這樣的男人,還能有更多的奢求嗎?
蓮花雖然出身於小地方,但長時間在風月場所中如魚得水,自然不是傻子。
她其實很清楚為什麼最近周如生都不想讓她碰生意了,剛開始她不理解,可當她看到周侍郎寫給周如生的信之後,她便明白了。
他不是想奪權,他只是想保護自己。
就拿昨晚的丹藥來說,這丹藥有多珍貴,周如生不會不知道。而且,這丹藥說不定就是聖朝賞賜給他的,但這個男人卻毫不猶豫的把丹藥給自己,這便說明了問題。
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想到這些,蓮花的心裡便泛起了甜蜜,臉上出現了一抹笑。
但很快,她又低下了頭,淚珠滑落臉頰,落在了池子裡。
這是她第一次痛恨自己做了這些事兒,也是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出身;這個人,可是侍郎之子,而且若是掃滅了神仙樂之後,必然會成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再加上他父親的關係,以後在官場必然能夠風生水起,平步青雲。
而她自己呢,只不過是從小地方出來的風塵女子罷了。
他們二人比較,便是天上鴻鵠與地上爛泥的差別。
蓮花想到這兒,立馬又找了一個浴桶,拼命的搓著自己的身體,甚至那白皙的皮膚上都出現了紅色的淤血,她還是不停手,似乎想搓掉她那低賤的出身和不堪的過往。
可無論多用力,誰也無法搓去自己的過往。
最終,蓮花咬著自己的下嘴唇,雙眸無神,趴在了浴桶旁,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很快,眯起了眼,似乎下定了決心,穿好了衣服,急忙寫了一封信,隨後便走出了這宅子。
……
半個時辰後,李復生打著哈欠來到了湛胥的身旁。
他戴著斗笠,抱著雙臂,腰間還有一個酒壺,一下子就趴在了湛胥的桌子上。
“不是讓你去盯著那宅子的麼?”湛胥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不悅。
“小爺我又不是你的下屬,最好別對我指手畫腳的。這段日子,小爺跟著你吃的苦還不夠多麼?”李復生嘴一撅,不滿的說道。
經過李復生這麼一提醒,湛胥這才發現自己的態度的確有問題。
“那好那好,李小爺,您是不是發現什麼問題了?”湛胥只能放下手中的筆,從懷裡摸出了一張銀票遞給了李復生。
他現在銀兩本就不多,但能用的人更少。沒辦法,只能花大價錢請李復生幫自己的忙了。
而且,在長安城外或者城內插入相柳一族的人,必然會引起注意。他好不容易蟄伏下來,自然不會再輕易暴露。
“這還差不多!”李復生嘟囔了一句,隨後便把銀票往自己兜裡放,這才說道:“你讓我盯著的那宅子,那個女人跑出去了,朝著城裡而去。”
“我不是讓你盯著那個男的麼?”湛胥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滿。
“那個人我跟不了,他今早也進了城,周圍來了幾個修行者,修為不比我低,我不敢跟蹤,就回來繼續守著那宅子。”
湛胥氣得一口血差點噴了出來,若是他的手下,他早就一巴掌扇了過去。但面對李復生,他不能,也不敢。
“那你,看到了什麼沒?”
“就那女人進了長安,之後的就不知道了,回來找你了啊!”李復生也皺著眉頭,滿不在乎的說道。他覺得自己絕對對得起湛胥的這張銀票,還多幫他盯了一個人。
“那……你為什麼要去盯那個女人?”湛胥放下了手中的筆,咬著牙問道。在湛胥看來,蓮花只是一介凡俗,而且是依附於周如生的女人而已,盯著他並沒有什麼價值。
“他們是夫妻啊,萬一兩人在長安城內碰頭呢?”李復生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像看傻子一般的看了一眼湛胥。
湛胥聽到這話,這才立馬反應了過來,的確如同李復生所說,必須要好好的盯著這個女人。之前,他一直忽略了蓮花,其實蓮花很重要。她現在是周如生的人,可曾經也是謝天南的左膀右臂啊!
“我的問題。”湛胥深吸了一口氣,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那還盯不盯她?”李復生皺著眉頭問道。
“盯啊,還麻煩李小爺繼續幫我看著那個女人,若是有什麼情況你急忙告訴我。而且,她要是送信,遞紙條啥的,你得想辦法把那些紙條和信件拿回來給我。”
湛胥說罷,便發現李復生繼續坐在了桌子上,朝著他點了點頭,臉上還掛著笑容,卻沒有絲毫要動身的意思。
湛胥無奈的看了一眼李復生,這才又從懷裡掏了一張銀票遞給了他,李復生這才咧嘴一笑,朝著長安城內而去。
“也不知道這股子無賴勁是和誰學的!”
……
蓮花這次入城,可沒之前那般高調了。
之前她進入城裡,都是打扮得如同花兒一般,身上穿的衣服,耳朵上戴著的耳環,頭上的髮簪,全是周如生置辦的。雖然有些東西搭起來不是那些協調,可蓮花就是喜歡,因為這是周如生給她的。
但今日進城,她卻顯得異常低調。換上了粗布衣服,頭髮也盤了起來,臉上更是沒有任何的粉黛,甚至還抹了不少灰,鞋子也換上了一雙破舊的布鞋。遠遠的看去,和普通村婦沒什麼區別。
她原本對長安就算得上是熟悉,不僅僅是對平康坊熟悉,對刑部也不陌生。
畢竟,這長安王歡喜樓的產業由刑部尚書的公子代為掌管,之前春望忙不過來的時候也會讓請小廝去刑部門口送點東西啥的。而她們這些女子,閒暇之時便喜歡和小廝聊聊天,久而久之對從歡喜樓到刑部的路也算得上熟悉了。
她先是來到了歡喜樓附近,捏了捏手中的信,看著歡喜樓的門庭,有些猶豫。
她很想將信放在歡喜樓,請歡喜樓的人轉交給刑部,但她又怕出什麼意外,只能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決定自己把信給送到刑部去。
蓮花來到了刑部,那以紅色為底色的牌匾,還有端正的“刑部”兩個大字,門口如同雕塑一般站在的兩個護衛,都讓她心中惶恐不已。
蓮花拿出了自己的手寫信,看了一眼旁邊的鳴冤鼓,便把信人放在了鼓下。
這種行為倒也不少見,而刑部守門的兩個護衛也沒多問。一般而言,當老百姓遇到什麼不公的事兒,要麼就是寫信,要麼就是擊鼓鳴冤,不管哪種方式,刑部都會受理。
最為重要的一點,這是刑部門口,就算別人膽子再大,也不會來找刑部的麻煩。
所以守衛們雖然看到了蓮花放信,但也沒有叫住她。而是準備待會換班的時候將所有的信件收集起來,隨後交給薛大人處理。若是有什麼冤家錯案,薛大人自然會秉公辦理;若信中的內容多為百姓對刑部的建議或者意見,薛正武也會仔細斟酌。
可以這麼說,把信放在刑部門口,已經算是擊鼓鳴冤了。
蓮花放下信件剛走,只見一道帶著斗笠的身影一閃而過,方才蓮花放下的信件便沒了蹤影。
這一幕可把守在門口的幾位刑部護衛給驚到了,他們立馬跑上前來,鼓架下已經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什麼信件的蹤跡。
這幾人也顧不得什麼擅離職守,多少年了,第一次見得有人敢在刑部門口作案,他們必須得立馬上報。
僅僅過了一刻鐘,刑部的不良人便全體出動。
既然有人趕挑戰刑部的尊嚴,那他刑部自然不懼。別人既然出招了,那刑部自然要接招!
……
“啪”的一聲,湛胥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吊兒郎當的李復生。
他此刻真的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欠了李復生什麼東西,要不然怎麼會讓李復生這類人來折磨他?
“你說……你直接在刑部門口搶了這封信?”湛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李復生,張了張嘴,實在是講不出其它話來了。
“對啊!”李復生點了點頭,隨後撓了撓腦袋,此時那斗笠已經被他背在了身後,糾正道:“準確的說,不是搶的,是撿的。她把信放在那兒,沒人拿,那我拿咯!”
李復生說得理直氣壯,絲毫沒發現自己惹了大簍子。
“這信是不是放在一個大鼓下?”湛胥強忍著一股氣問道。
“對啊!”
“你這和搶,也沒區別了。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看來我們又要走了。”湛胥無奈的說道,這才打開了信,看到了上面的內容。
良久之後,湛胥嘆了一口氣,這才說道:“這信,很重要,但你完全可以用另一種溫和的方式取回來。堂而皇之的搶回來,這不是把我們往火坑上逼麼?現在,指不定刑部正在滿世界的找你,或許連不良人都出動了。”